第148节

  太子一愣,那不过是他随口说的话,哪里会当真。正要说话,蒋阮却又对着宣朗道:“四殿下可是还有事?若是没有事,我便与太子殿下先行一步。”
  宣朗一愣,没想到蒋阮会如此不留余地的下逐客令,一时有些受伤的看着他,那委屈一闪而过,不知道的,还以为蒋阮如何欺负了这四皇子。
  太子皱了皱眉,宣朗已经赔笑道:“那大哥,四弟先走了。大哥和郡主慢慢聊,告辞。”说罢匆匆离去,面上虽没有愤怒,却有些惶急不安。
  太子看着宣朗离去的背影,有些不悦的看着蒋阮道:“弘安郡主,你这是做什么?”
  “太子殿下可知,本郡主一向很讨厌八殿下。”
  太子顿了顿,蒋阮讨厌宣离,很早以前他就看出来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蒋阮会讨厌自己那个丰神俊朗的八弟,可是由于太子也很不喜欢宣离,所以对于蒋阮这一点,太子还是很满意的。
  蒋阮淡淡道:“本郡主讨厌蚂蚁,蚂蚁爬过的东西一概都会丢弃,本郡主讨厌八殿下,和八殿下沾上关系的,本郡主一样厌弃的很。”
  第一百一十六章 柳太傅的心事
  太子虽然被称作无才太子,却并不是个蠢货,蒋阮话里的意思他也听了出来,皱眉道:“你说什么?老四怎么会和老八扯上干系?”
  蒋阮扫了一眼四周,道:“太子殿下,我刚好要去碧云阁寻几本书,殿下若是无事,倒也可以与我一道去。”
  碧云阁里收藏了许多书籍,平日里宫中太后妃子经常打发自己丫鬟去寻些书来看。太子想了想便道:“好。本宫正好也想去看看。”
  太子身边的小太监大跌眼镜,谁都知道太子最不爱看书,若是今日太子与蒋阮去了碧云阁,明日宫中就能穿出一大帮子闲话。可太子向来是个我行我素的,怎么会在意那些,蒋阮有懿德太后撑腰,自也是不怕的。两人便去了碧云阁。
  这个时辰倒是一个人也没有。太子一边陪蒋阮在阁楼中的书架挑书,一边问:“你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蒋阮的细细在书架上搜索,道:“太子殿下难不成不明白?”
  太子没说话了,蒋阮不告诉他,但是他心中从此就有了个膈应。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日后破土发芽,俱是不受人控制。宣朗想要再同从前一样博取太子的信任,怕是很难。太子有心去查一查,也不难查出宣朗同八皇子之间的问题。
  “你为何如此讨厌老八?”太子问。他实在不明白,这宫中人人都喜爱宣离,宣离为人温润如玉,有颇有才德,蒋阮对上他却如对上蛇蝎猛兽一般。
  蒋阮道:“八殿下很好,只是总让我觉得与我二妹很是相似,而我,最是讨厌如我二妹一样的人。”
  太子颇有兴趣的看着他:“你二妹是什么样的人?”
  “口蜜腹剑,心狠手辣。自作聪明,愚蠢可笑。”这般毫不客气的说辞,不由得令太子惊了一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蒋阮一番,摇头道:“我原以为萧韶看上你是你生的美,如今看来,你胆子还很大。”他笑的顽劣:“如今我倒是真有几分兴趣想要将你娶回府去。”
  “太子殿下若有这个本事,我自然毫无怨言。”蒋阮挑好书走到阁楼下。正厅里有一张花梨木做的大书桌,上头摆着笔墨纸砚。蒋阮走过去瞧了一瞧,见是上好的桃花墨,不由得停了一停。
  太子见状,调笑道:“我听和怡说,你自小被送入庄子中,生母又是出自武将世家,是以你文墨不通,只会如歌姬一般的狐媚歌舞。”他故意将话说的难听,想瞧瞧蒋阮的反应,蒋阮却是置若罔闻,神情都不曾改变一分。
  和怡郡主恨她入骨,自是不留余地的在外污蔑她的名声,蒋阮也犯不着跟她计较。只这宫中的桃花墨,倒是令她想起上一世,宣离手把手教她练字时的情景。今夕往昔,情势已非昨日,心中爱恋之人成了仇人,桃花墨倒还是如往日一般芳香。
  她慢慢提起笔,太子好奇的看着她,蒋阮身上有太多神秘的地方,难怪乎平日里冷清的萧韶也会对她另眼相待,便是他这个太子,也有几分感兴趣起来。
  蒋阮拿鼻尖沾了墨,循着上一世的笔迹,慢慢的提笔写下来。笔锋落纸无声,只有淡淡的墨香氤氲开来,那字迹风流潇洒,又似乎暗藏锋芒,一笔一划皆是说不出来的风流韵致。
  “善似青松恶似花,青松冷淡不如花,有朝一日浓霜降,只见青松不见花。”太子在一边看着,将那纸上的字迹读了出来。言罢有些惊奇道:“你这字迹,竟然和老八的有些相像。”虽是像,却又似乎明明白白是两种意味。他看了看纸上的字,笑道:“真没看出来,弘安还是个向善之人。”
  向善之人?蒋阮冷笑,上一世她的确是这么想的,诚心向善,结局却是等来了什么?这一世她绝不重蹈上一世的覆辙,不若做一个世人眼中的恶人,便是落实那“祸国妖女”四个字又如何?至少擦亮了双眼,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太子本能的觉得蒋阮的眸光有些发冷,还想要说些什么,蒋阮却已经抱了挑好的书对太子道:“殿下若是还有心思挑书,不妨好好挑一番,我还要回慈宁宫,便不等殿下了。”
  待蒋阮走后,太子的目光落在书桌上的那一副字上。字是好字,便是他这样不爱写字的人都觉得实在是很有风骨。只是蒋阮倒没有要带走它的意思。太子想了想,命令身边的小太监将那副字收起来,转身也出了碧云阁。
  ……
  陈贵妃听说太子与蒋阮去了碧云阁后,自是有些奇怪:“太子什么时候和她那般好了?”
  贴身宫女道:“回娘娘的话,两人好似只是一起去挑了书,没过多久就分开了。”
  陈贵妃沉吟不语,蒋阮此人如今她是没再小觑了,当初以为只是有些运气和小聪明的嫡女,如今看来心机不可谓不深沉。当初那样一手釜底抽薪令得陈贵妃的赐婚就此罢了,转身便成了太后亲封的弘安郡主。这可不是普通的官家小姐能做的出来的。蒋信之和蒋阮在宫宴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驳了她的面子,她可是没有忘记。
  “蒋阮可不是普通人。”陈贵妃懒洋洋的坤了坤身子,仿若一只娇美的波斯猫一般:“继续去查。”
  “是。”宫女领命离去。
  ……
  再说太子得了蒋阮的那副字,先是去了坤宁宫与皇后说了一会儿话,紧接着就回了东宫。他将蒋阮的画摊开,越看越是觉得字写的极好,竟是想不出应当挂在什么地方。若说是裱起来挂在墙上,又显得有些小题大做了些,可若是草草收拾,实在又很是可惜。
  适逢外头走来一人,青衣玉带,衣袍飘飘,神情倨然,眉宇间隐隐有孤傲之色。太子一见此人,眼睛一亮,招呼道:“太傅。”
  此人正是柳敏,他虽名为太傅,实则平日里也为皇帝分担一些政事。只是名义上太子的功课还是要教导的,只是这个学生太过顽劣,对于书本又几乎是转手就弃,柳敏也很无奈。今日难得太子这般热络的唤他,柳敏皱了皱眉,还是走过去,问道:“殿下。”
  太子觉得自己寻了一副好墨宝,自然要给这位大锦状元郎瞧一瞧,便道:“本宫今日得了一副墨宝,请太傅一观。”
  柳敏心中叹了口气,只道太子又是在捉弄与他。上一次也说是有一副好字画,不想打开却是一副春宫图,直教这个正直的状元郎落荒而逃。
  那副字画缓缓打开,还未看清便闻道了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这便是上好的桃花墨了。传言君子喜桃花,这桃花墨为许多自诩品质高洁之人的最爱。待柳敏看清楚上头的字迹时,便如遭雷击,整个人怔在原地。
  那字迹蜿蜒有致,笔走龙蛇,锋芒内敛处自有淡淡光华。那是柳敏无比熟悉的,几乎日日都要回味的字迹。那字迹柳敏一辈子都不会忘怀,正是三年前助她一举夺魁,成为状元郎的书信主人,那个神秘人。
  事实上,早在他成为状元郎后,那人便彻底消失在柳敏的生命中,仿佛从未有过这个人的存在一般。柳敏自进入朝堂以来,深得帝王信任,无数人想要拉拢他,无数人也想要陷害他。这世道黑白如此混乱,有时候他也十分迷茫,这时候,柳敏曾无数想起那个神秘人。那人看的透彻,又似乎能明白他心中所想,当得起“知己”二字。人生忙忙,知己难求,柳敏有时候会觉得,所谓的神秘人和知己,不过是他的一场梦。而如今,那字迹再现于他眼前,柳敏一时呆怔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太子见柳敏发呆,在他面前挥了挥手道:“太傅,太傅?”
  柳敏回过神来,再也忍不住,一把抓住太子,急切的问道:“殿下,这字到底是从何处得来的,出自何人?”
  柳敏是太子的太傅,太子认识柳敏这么久以来,何曾见过他如此失控的时候,一时间倒有些奇怪。当下便答道:“太傅为何如此激动?莫非与这字有什么渊源?”
  柳敏心中一动,自知不能被太子瞧出端倪,便做出一副惭愧之态,道:“臣见此字迹颇有风骨,实在是有些惊讶,此书当得起【风流】二字,臣一介文痴,方才多有失态,望殿下责罚。”
  太子想了想,便也释然。这些读书人从来就是神神叨叨的,柳敏作为状元郎,平日里见到好的字画都十分激动,今日见此墨宝失态也情有可原。当下便相信了柳敏的话,笑道:“太傅这是真性情。”
  也勿怪太子轻信柳敏的话,柳敏平日里在朝中风评极好,骨子里又是一个正直的人,从未有什么阴私的事情。遇见这么个孤傲清高之人,太子也没的话说,自然也没什么好怀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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