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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入白昼 第22节

  夏子珩受宠若惊:“你打算守着我吗?”
  见叶悄点头,夏子珩十分感动:“叶爸爸!”
  “……别靠过来。”叶悄拒绝。
  “审判日?怎么就到审判这步了。”徐以年神色茫然,“我错过了多少?”
  叶悄:“除妖局对幻妖一族的长老们下了逮捕令。”
  徐以年:“抓住了没?”
  “……”叶悄对宸燃道,“你来吧。”
  宸燃懒得解释:“谁废话多谁来。”
  夏子珩没事人一样喝了口果汁,等大家都看向他,他才疑惑地问:“我解释?我废话多吗?”
  -
  审判院位于十字大街的正东方,这座以灰白为基调的建筑在正门门楣上雕刻有巨大的天秤标志,天秤左侧放置鲜花和刀剑,右侧放置法典。审判院的隔壁便是庄严宏伟的除妖总局。整条十字街到处是除妖界的标志性建筑,十字交叉处立着一座通天的慰灵碑。
  徐以年和宸燃走进侧门,押送犯人的囚车也刚好从这扇门走。今日这场审判声势浩大,前门、后门与两道侧门皆有数名除妖师把守,从囚车上下来的老者身形高瘦,即使满脸倦容,走路时依旧身板挺直。
  他手上脚上都戴着刻满符文的铐链,一迈步便哐当作响。老者布满皱纹的双眼无意中扫到徐以年,倏然凝住:“你是徐家的少主,对不对?”
  徐以年向他看去。
  老者盯着他的脸,喃喃道:“你做得对,好孩子,你的确该毁掉和他的婚约,他就是个没人性的疯子,你迟早会死在他手上——”
  “闭嘴!”押送的除妖师厉声呵斥,“不许交谈,往前走!”
  老者置若罔闻:“离开他!越远越好!否则他早晚会毁掉你的一切!”
  押送的除妖师忍无可忍,高声斥责老者,推着他快步向前。
  宸燃怕徐以年多想,低声道:“他被抓好像和郁槐有关,别听他胡说八道。”
  徐以年盯着离开的大长老,轻蔑一笑:“傻逼。”
  而后扭头问宸燃:“你刚才说什么?”
  宸燃:“……没什么。”
  审判厅的座位依照圆弧形设立,从高到低,每一圈能坐的位置越来越少,前三排是观看审判的最好座位,第一排的下方便是犯人与审判长所处的区域。
  大厅内逐渐坐满了人类和妖怪,徐以年和宸燃的位置处在较上圈,距离前三排的核心区相隔甚远。幻妖一族家大业大,这次的审判牵扯到了一众妖怪,留给当事者的席位坐得满满当当。审判还未开始,徐以年后排的两名女妖在说悄悄话。
  “家主这回可算扬眉吐气了,除了几个在逃的,长老院全得上审判台,将来家族内的大小事宜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难怪家主今天看起来心情很好,一直笑呢。”女妖看着同旁人微笑交谈的花衡景,忍不住感叹,“年纪轻轻就接管了整个家族,以后谁这么好运能当我们的家主夫人?”
  “我倒是觉得,家主旁边那个更吸引人一点。”
  “你疯啦?你知不知道他都干过什么?”
  “知道,郁槐嘛。”女妖笑盈盈地,“别跟我装了,爱慕他的妖族还算少吗?巫族那位大小姐都公开示爱多少次了,要死要活的。我们又不是循规蹈矩的人类,他这样的性格脾气才够劲儿……”
  徐以年听她们聊八卦,目光不禁移向陪审团的第一排。
  那是整个审判厅最好的位置,犯人被押上来后,除了正前方的审判长,能看得最清楚的就是第一排的座位。可后排那些年纪更大的妖怪跟除妖师心照不宣地将位置让了出去,郁槐和花衡景都很年轻,在那片区域里尤为扎眼。
  花衡景正笑着同郁槐说什么,后者轻轻摇了摇头。
  徐以年看得仔细,郁槐忽然抬了抬眼,朝这边望来。
  偷看人家还被逮了个正着,徐以年条件反射错开视线。郁槐见他飞速侧目低头,不由得莞尔。
  后面两名女妖惊喜道:“他是不是看这边了?!他还笑了!”
  “啊啊啊啊后悔!我今天就该化个温柔撩人的斩男妆!”
  ……
  伴随审判长走上法台的脚步,低语阵阵的审判厅陡然安静。
  脚链刮地时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被押送上台的老者脊背挺直。看见站在审判台上的大长老,幻妖们相互交换了目光。
  大长老的双手被固定在被告台两侧,押送他的除妖师相继离开。记录员朗声宣布审判规则:“今日的审判由我院副院长担任审判长,十二名陪审团成员拥有协同审判的权利,当审判长与陪审团意见相左时,最终结果由双方共同票决。本次审判为非公开审判,为确保公正,全程将进行记录。在诸位的见证下,我们以鲜花和刀剑起誓——审判院不会诬陷任何一个无辜者,也绝不放任有罪之人逍遥法外!”
  听到这里,花衡景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几分。
  伴随庄严而浑厚的钟声,审判正式开始。
  法台后的审判长注视着大长老,声音威严:“你同其他八名犯人共同谋划地下拍卖会,通过走私渠道购置违禁拍卖品,同时非法囚禁人类和妖族,你是否认罪?”
  大长老和审判长四目相对,稍隔半晌,他不紧不慢道:“认罪。”
  “从除妖总局的任务报告来看,地下拍卖会总共违反了27条和平共处条例。根据证人证言,这些行为全部受你指使,你是否承认?”
  “承认。”
  “近段时间,在祁海及周边城市发生了16789起人类死亡的案件,这些死者皆为许愿机血祭的牺牲品。许愿机与你、以及另外八名犯人签订了协议,他帮你们实现愿望,你们为他提供祭品。是否属实?”
  “属实。”大长老以目示意审判长的右手边,“你手边那卷文书上记录的所有罪行,我全部认罪。”
  审判厅内传来阵阵骚动,记录员不断在笔记上书写。
  审判长继续道:“那么……”
  “但我有一个问题。”大长老忽然说。
  审判长点了点头:“允许发问。”
  大长老看向审判长,对方所站的位置比他高很多,他不得不抬头仰视他。即使身处下位,大长老的眼睛却迸发出慑人的精光。
  他扭过头,苍老的双眼一一掠过四面八方,如同国王巡视领地:“在场的各位看着我接受审判,能保证自己将来不会与我处境相同吗?”
  他的态度引来了众人的不满,有人大着胆子骂了一声:“老不死的!”
  “死到临头还在演呢!啐!”
  大长老对这些声音充耳不闻,神情阴翳而古怪:“不,不是的,有一些人心里正在犯嘀咕,你们和我做过同样的事情,比这卷文书上记录的、指控的还要更加骇人听闻的事情——死几个人类算什么呢?地下拍卖会又算什么!我们当初可是联手诛杀过整整一族的妖怪!踏着高高在上的鬼族的尸骸和鲜血,那种扬眉吐气、痛快淋漓的感觉,想必所有人至死都不会忘记!”
  审判厅骤然炸开了锅。
  在场的人和妖怪都张开了嘴,一时间议论的声音像是海潮般无止无境。审判长不得不用法槌重重地敲击桌面:“肃静!肃静!”
  他警告大长老:“你必须为自己在审判过程中所说的每一句话负责!”
  “宣檀的死,是一桩早有预谋的谋杀,而非除妖局官方判定的意外。”大长老抛出了更为惊人的内幕,“最初是绮罗一族的家主找上了我,他告诉我,我们被鬼族踩在头上太久了,宣檀草拟的和平共处条例更是触及到了无数人的利益。有的妖怪选择沉默忍耐,但我们决定反抗。”
  “她接到了一个任务,和其他几名鬼族共同来到了一座小镇上;不止是他们,所有鬼族都被各种各样的缘由引诱到了这里。宣檀是当世最强大的妖族,她所拥有的能力不计其数。我们为此准备了无数祭品向许愿机许愿:三秒钟内,宣檀无法召唤出任何灵体、不得使用任何能力。”
  “在小镇上发生了一场屠杀。”
  “鬼族的恢复力是惊人的,普通妖怪难以自愈的伤筋断骨,鬼族只用半天就能恢复如初。有这种麻烦的体质加持,我们不得不尝试了很多种方法,一共用了三天时间才彻底杀死宣檀。”
  大长老说到这里,嘴角边缓慢地浮现出笑意,仿佛又闻到了空气中浓厚的血腥味:“在她死的那一刻,我和其他人拥抱着欢呼,像是取得了一场光彩的胜利——是的,我们知道自己正在犯下多么恐怖的罪行,我们全部穿着面具和斗篷,从头到尾没有问过彼此的名字。”
  徐以年脸色难看地注视着侃侃而谈的大长老。
  他抓着扶手的五指不断用力,到最后咔嚓一声拧断了木质的扶手,木刺猛地扎进他的指缝间。
  “徐以年!松手!”宸燃低语,“你流血了!”
  徐以年恍若未闻。
  他机械地听着大长老描述那天的景象,不由自主回忆起了宣檀的模样。对于徐以年来说,她是一位非常温柔可亲的长辈。
  宣檀的性格和郁槐并不像,虽然是受到两界尊崇的大妖,宣檀在家人面前却非常随和。知道他和郁槐谈恋爱后,她玩笑似地问他郁槐是不是拿什么威胁人了,他摇头否定,宣檀便放心地掀了儿子的底——别听他胡说八道!什么假装相亲应付家长啊,他早就喜欢你了。以后他要是欺负你,阿姨帮你揍他!
  她看起来太年轻了,在签订婚契时,徐以年不怎么好意思地改口叫了她妈,宣檀高兴地拥抱了他。
  那么温柔的,郁槐的妈妈,竟然生生受了三天折磨才彻底死去。
  他们到底做了什么啊……
  徐以年痛苦地闭上眼睛。
  他们到底对她、对郁槐、对整个鬼族都做了什么?!
  “她挡了那么多人的路,死了多好啊。”大长老的声音如同地狱里传来的叹息。
  没有谁再说话了,整个审判庭沉默地听他讲述那场暴行。大长老的眸光落向陪审团的位置。
  “时至今日,我也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人参与了谋杀。最初联系我的绮罗一族在宣檀死后销声匿迹,我私下调查过,发现那是一个空壳子,那一族的妖怪早在十多年前全部死亡了,联系我的人十分谨慎地用了假身份。但有一件事我可以在今天说出来,并且保证它的真实性。”
  “除妖局有人参与了谋杀。”大长老沉声道,“参与这件事的人一定地位不低,从任务的派发、到后来以意外为由草率了结这件事,那个人,或者说那些人,他们一定能从宣檀的死亡中收获不菲的利益。在一两个杀害宣檀的同谋身上,我闻到了人类的味道。”
  审判厅的各个角落传来窃窃私语。
  除妖总局的除妖师从陪审团里站起来:“一派胡言!除妖局一向对宣夫人尊敬有加!”
  “审判长,犯人已经丧失了理智,这场审判应该被终止!”
  审判长又一次用法槌重重敲击桌面:“肃静!所有人,肃静!”
  他看向大长老,搅乱了整场审判的老者神情异常平静,审判长见过很多犯人,对于这种没有波澜的平静并不陌生。
  他一定在心里设想过很多次现在的场景,当它真正发生时,他才能不受外界干扰。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所言?”
  “事情发生太久了,所有人都竭尽全力地隐藏了自己,我没有证据。”
  陪审团上的除妖师发出了一声毫不掩饰的嘲笑。
  “但我有比证据更具说服力的东西,我相信不会有人怀疑它的真实性。”
  “在我交出这件东西之前,我要提醒某些人,她的孩子也在这儿,他在看着我,也在看着你们。”
  “我以我的性命担保一切属实——”大长老看向了郁槐的方向,“希望这会让你满意。”
  坐在审判长侧方的鬼族朝他微微点了下头。
  下一个瞬间,女妖的尖叫声响彻了整个审判厅,在场的人类与妖怪纷纷起身。
  鲜血四溅,连审判长都愣了一愣。
  反应过来他立即高声喝道:“阻止他!快!”
  不用他说,负责押运大长老的除妖师骂骂咧咧冲了上去:“该死!铐链铐得好好的,他怎么可能使用妖力?!”
  已经晚了。
  大长老的双手双脚都拷上了抑制妖力的拷链,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还能调动妖力自杀。他的脖颈从中间炸开,喷射出的鲜血溅在金色的被告台上,沿着台面向下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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