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傅逢朝的话题跳跃之快,梁瑾几乎跟不上。
  他下意识否认:“没有。”
  “没有吗?”电话里的声音又像带了笑,揭穿他,“那晚你表弟说的,你自己也承认了,醉鬼的话总不会有假。”
  梁瑾噎住。
  那夜在傅逢朝的车上,喝醉了的陶泊被安全带捆着也不老实,哭哭啼啼诉说自己吃了多少爱情的苦,最后趴到副驾座椅后骚扰梁瑾:“大表哥你不是说你以前谈过恋爱?你失恋的时候是怎么挺过来的,你教教我啊。”
  那会儿梁瑾自己也醉了,脑子不清楚,喃喃道:“是我甩了他。”
  陶泊“啊”一声,追问:“为什么啊?大表哥你怎么这么郎心似铁?”
  那时梁瑾迷瞪着双眼,车外的夜下灯火在他眼里模糊一片,流光似泪,他说:“是我对不起他。”
  却没有看到那一刻傅逢朝回头,落过来的同样复杂难言的眼神。
  第二天酒醒后梁瑾已经不太记得这事,哪怕现在傅逢朝提起,他其实也记不清自己当时说了什么。
  “……你一定要问这么隐私的问题?”
  “不能问?”
  不是不能问,是梁瑾不知道要怎么答,他只能含糊说:“很久以前的事了。”
  “把人甩了后悔吗?”傅逢朝偏要追问,不肯放过他。
  后悔吗?
  这十年梁瑾也反复问过自己无数遍。
  他不知道,他好像怎么做都是错的,从那个雨夜走出家门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没有了回头路。
  “不说话?”
  被傅逢朝的声音唤回,梁瑾勉强镇定说:“后悔有用吗?这个世上最没用的两个字就是后悔吧。”
  “你这是狡辩,”傅逢朝提醒他,“你在心虚什么?”
  “我……”
  “骗子。”
  傅逢朝说出这两个字,近似冷酷。
  梁瑾握紧手机的掌心冰凉:“抱歉。”
  “又是抱歉?”傅逢朝轻讽,“梁总,被你甩了的人是我吗?如果不是,你跟我道歉做什么?”
  梁瑾哑口无言。
  他如果不是梁玦,根本不需要跟傅逢朝道歉。
  他如果是梁玦,道歉也无用,傅逢朝不会原谅他。
  傅逢朝的态度这样坚决,后悔于他确实是最没用的字眼。
  他压下呼吸,强按下心头浪涌:“你不想听,我不说就是了。”
  “嗯,”傅逢朝的声音懒下,“知道就好,以后老实点。”
  梁瑾彻底无话可说。
  傅逢朝最后问他:“肯尼亚,去不去?”
  梁瑾:“……不了。”
  “行吧,就这样。”
  梁瑾多的话来不及说,那边已经挂断。
  他怔然出神,片刻,新消息又进来。
  【出门请保镖,记住我刚才的话,老实点。】
  梁瑾:“……”
  第29章 趁早死心
  三天后,格泰一行准备前往欧洲。
  在酒店用早餐时梁瑾滑开手机,看到傅逢朝发来的消息,是一张照片——
  干涸的黄土地上,奄奄一息濒临死亡的长颈鹿。
  他愣了一下,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个账号是现在的他的,不是梁玦的。
  傅逢朝去了肯尼亚,这两天他给梁玦发了很多在那边拍下的照片和视频,镜头中的事物总是充满生机和希望,不像他发给自己的这张这样,灰暗压抑。
  这却是傅逢朝拍给他看的第一张照片。
  【我在肯尼亚东北部的sabuli保护区,这里自然条件恶劣,持续干旱,加上战乱让前来这边的游客锐减,没有资金维持保护区正常运转,成群野生动物死亡,或许过不了多久,这些都会在这里消失。】
  【我捐了一笔钱给他们,梁总有没有兴趣也慷慨解囊?】
  梁瑾在这两条信息里捕捉到关键字,问身边秘书:“肯尼亚现在有战乱吗?”
  秘书误解了他的意思,说:“应该还好吧,肯尼亚的投资环境在非洲也是排名靠前的。”
  梁瑾微微摇头,在手机上输入关键字搜索。
  sabuli保护区位于肯尼亚东北部城镇,邻近索马里边境,索马里常年内战不断,两国交界边境地带难免被战火波及,大批难民涌入那边治安也很差。
  在南非约翰内斯堡这样的大城市他们都能碰上拦车打劫者,傅逢朝孤身一人去那种地方,梁瑾实在不敢想万一他遇到危险要怎么办。
  【你还要在那边待几天?】
  几分钟后新消息进来:【在拍一只怀孕的母狮子,有点难拍到它出来,应该还要几天。】
  梁瑾删删减减打了一大段字,想催促傅逢朝别再留那边赶紧离开,最后又全部删掉,他根本没有立场说这些。
  却难免焦躁,只要一想到傅逢朝独自留在那样危险的地方,他便觉如坐针毡,无法保持冷静。
  片刻后他放下手机,那边也再没有新消息进来。
  秘书说起到欧洲之后的行程,被梁瑾打断:“你现在帮我改签。”
  秘书愣了愣:“是要直接回国吗?”
  欧洲行梁瑾确实不是非去不可,若非来这边顺便,他本也不会亲自前去。他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我要去趟肯尼亚,是私人行程,你帮我改签最近的航班,越快越好。不用跟徐副总他们细说,你跟着他们去欧洲,有事随时联系我。”
  秘书担忧问:“你一个人去吗?那边人生地不熟的……”
  “没关系,你帮我订机票就行。”梁瑾道。
  他没再继续吃早餐,直接回房去收拾行李。
  十几分钟后,秘书将改签的机票信息发到他手机上,十二点多起飞,正好赶得及。
  在迪拜机场免税店买的那支签字笔被他塞进行李箱最里层,这样也好,后天就是傅逢朝的生日,当面给他免得事后再补还要找别的借口。
  一直到飞机起飞,梁瑾在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件多疯狂的事情。
  在时隔十年之后,他又一次为那个人丢失理智、乱了方寸,可他不想后悔。
  五小时后航班落地肯尼亚内罗毕,他接着转乘小飞机去往东北部的瓦吉尔郡。
  重新登机前他给傅逢朝发了一条消息,告知傅逢朝自己来了这里。
  手机里有秘书转发过来的安全告知,是外交部日前发布的关于肯尼亚几个橙色风险区的提示,瓦吉尔郡的名字赫然在列。
  梁瑾只扫了一眼,已经到了这里便没打算再打退堂鼓。
  小飞机一路颠簸,终于在一小时后安全将落。
  自飞机上下来已经入夜,小地方的机场连灯火都寥寥。陌生国度混乱落后的边陲小城,如果不是因为傅逢朝,可能梁瑾这辈子都不会踏足的地方。
  他去服务台向工作人员咨询,对方英语说得有些费劲,口音也浓重,沟通起来十分困难。
  手机铃声响起,梁瑾立刻按下接听,随之而来的是傅逢朝的声音。
  “转身。”
  梁瑾下意识回身,傅逢朝就停步在前方,十几米的距离,像隔着万水千山。
  他不期然地想起之前那次,傅逢朝说的如果是梁玦,会第一个冲过去抱住他。
  梁瑾很想这么做,艰难按捺下那一瞬间心头涌起的冲动,尽量从容地走过去。
  傅逢朝看着他一步步走近,风尘仆仆为自己而来的人,此刻就在眼前。
  心头再多惊涛汹涌,面上却未表露分毫,他两手抄兜,语气也有几分散漫:“梁总来这里做什么?”
  梁瑾平复住过速的心跳,说:“你不是让我慷慨解囊?我总得亲眼来看看。”
  傅逢朝看着他,片刻,轻笑起来。
  他接过梁瑾的行李:“走吧。”
  车在机场外面,车上还有司机,是傅逢朝请的当地向导。
  “这边不太平,你不该过来。”傅逢朝靠进座椅里,嘴角的笑意已经收敛,神情有些疲倦。
  梁瑾转头,撞上他抬眼凝视自己的目光。车里没开灯,傅逢朝眼中的情绪便也看不分明。
  沉默对视片刻,梁瑾小声问:“明知道这边不太平,你为什么要过来?”
  “我一个人有什么关系,”傅逢朝对自己的安危似全然不让在心上,慢慢说着,“你要是之前答应跟我一起来,我会带你去内罗毕的国家公园,那边每年接待大批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远比这里安全。”
  梁瑾怔神的一瞬,傅逢朝已经回头,目光落向了车窗外。
  梁瑾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坚持说:“你能来我也能来,我来都来了,傅少也不能把我赶走。”
  半晌,身边人莫名其妙地又笑了一声,梁瑾看不到他此刻的神情,便没有注意到傅逢朝悠悠敛下的眼,和眼底那一点无可奈何之外生出的愉悦。
  他们的落脚地是在离保护区最近的一个小镇,镇上仅有唯一的一间旅店,连像样点的套房也就那么一间,被傅逢朝先占了。
  “别的房间里都没有浴室和卫生间,可以使用外面的公共设施。”前台登记时,接待人员抱歉跟梁瑾解释。
  看到梁瑾脸上那一瞬间的挣扎,一旁的傅逢朝仿佛早料到如此,看热闹一般说道:“我说了你不该来这里。”
  梁瑾眉心皱着,似乎除了接受也没别的选择了,他刚要点头,傅逢朝轻轻一推他行李箱:“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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