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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节

  直到上了车,他才塞到栗清圆嘴里,“别嘴硬,肯定饿了。但是叫你跟他们一道吃,我知道你暂时还磨不开面子。”
  春卷咬下一半,嚼在嘴里,栗清圆才有空反问他,“那你拖我来干嘛!”
  “一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二,也叫你实实在在看看,看看我是不是你想象中的二世祖。你老爹只是你爹,他当你是个宝。我们的爹,他是爹也是老板。”
  栗清圆轻轻咀嚼,学他舅母的话,“都这样打打杀杀了,还说小场面呢。”
  “嗯,”冯镜衡见怪不怪的样子,“打小,老大就是端正君子派的,挨打的永远是我。因为我不服气他们什么都给老大最好的,结果,我今天才知道,老大反过来怨我这么多年。就像你说过的,人总要和自己赛道的比。我已经尽量与他脱离一个赛道,他坐镇在家里,我宁愿各地去跑去出差。可是,最后还是落了一身的不是。他们夫妻俩的事,我管了是错,不管还是错。老头问我,为什么不早点说。对,我为什么要说,要管,我到底有没有几分看笑话的狠心,有吧,我就想看看老大要糊涂到什么地步!”
  “哼,他当真被程乾微套牢,那个疯女人要生下他的孩子,冯家又不是养不起,一百个也照养不误!操!”
  栗清圆好一阵没接他的话。由着他宣泄一下。
  直到彼此平静下来,她才端正启口道:“嗯。我相信你。”
  “我信你是手足情,而不是搞异心。”
  “你又愿意相信我了?”冯镜衡偏头来看她。
  栗清圆不置可否,甚至有几分怨怼,还回去,“我相信你的还少么,是你从来不信别人。”
  有人连忙道:“嗯,我不信别人但我信你。信你无论如何,一定要出这口割席的气的。我知道了,栗清圆。”
  “今天在那里,我看到你妈那样,敬佩极了。她甩了你哥一个巴掌,你哥那样人高马大的男人,愣是一句不敢还嘴。就知道,你们兄弟俩心里是多敬佩母亲的。然而,你们不知道的是,回到家,你妈就没出息的掉眼泪了。我跟着也难受极了。尤其伊家还在边上,所有人不懂那种感受,我都懂。”
  “人总是在失望里先抵御,独处的时候,又破得碎碎的。”
  车子抵达文墀路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冯镜衡打发了老宋归家去吧,连同车子。
  他说他回去的时候自己打车。
  再一路送栗清圆进里,半道上,他问起她贞嘉路那套房子的进度。
  栗清圆嗯一声,他都说进度了,她还有什么不明白。“冯总帮我减免了多少?”
  冯镜衡今天没多少说笑的心神,“太多人家房主以为我俩合谋避税呢。我只是答应她,合同成立,即刻补差价给她。这点钱算不上什么,但是房主确实急等着钱用。也想着,能给你省一点算一点。毕竟你要攒五百万退休呢。”
  栗家门口,今天破天荒家里没有上灯。
  听栗清圆解释才明白,栗老师被友院请去参加手术研讨了。
  好巧不巧。与冯镜衡第一次正式被栗清圆放进门那晚一模一样。
  他停步在院门前,等着栗清圆的逐客令。
  然而,等她真的说出口了,“我到了。”
  有人又反口了,“后天过节,我可能有个重要的谈判会,不在家里过,也不能贸贸然来拜你父母。”
  “圆圆,我们提前一起过个中秋,好不好?”
  是阴晴圆缺里的团与聚。
  冯镜衡从自家的桌上顺了个豆沙春卷给栗清圆勉强饱腹。进门后,她煮了两碗泡面,上桌的时候,客人看到主人碗里有两颗虾,而他这碗没有。
  “喂,这也太厚此薄彼了吧。”
  “有伤口的人,不能吃虾。”说话间,栗清圆已经把两只冰箱里吃剩的白灼罗氏虾剥喂进自己嘴里,吃干嚼净了。
  不在自己屋檐下的人,有怒也不敢言。凑合着吃的自觉,筷子埋进汤里,挑了几筷翻面晾凉的,结果,不禁看到面条之下卧着颗很占地方的水煮荷包蛋。
  “这是奖励心诚则灵的中秋节彩蛋么?”
  “闭嘴,说话影响消化。”
  第79章
  ◎有心就有结◎
  中秋连着国庆,调休出来的八天假。
  栗清圆假期却比工作日更忙了些,她与师兄搭档的汽博会口译现场,在同传箱里待了一下午。出来的时候,栗清圆只觉得脚踩云端,会后,她与师兄惯例的握手,表示他们又一次“同船”过来了。清圆跟师兄复盘其中她嘴瓢的那个词,络绎的会场里,穿一身黑白通勤的栗清圆,窈窕纤瘦极了,一手上握持着她的笔电,一手在空中比划着,师兄听她叽咕,笑出老大的动静。再借着今天的档口,介绍了几个其他语言频道的同行给清圆认识。他们一行人,形色各异的精英派头,坐一块聊未来ai能否替代他们的工具角色时,栗清圆喝水翻看手机,才发现一个小时前,有个人给她发过微信。
  她回消息过去,没一刻钟,朱青再次回复过来,她问栗清圆有没有空喝杯咖啡。
  栗清圆没有离开会议中心,倒是朱青开车过来找她的。
  咖啡店里,两个人碰头。
  栗清圆身边的圈椅上还摆着笔电、外套与下场会议甲方那头给到的不保密的资料,朱青没等坐下来,就轻声歉仄地问:“我打扰你正事了?”
  栗清圆摇摇头,说她忙完了。“喝点什么?我正好需要补充体力,今天也不打算少一泵糖了。”
  朱青拿出手机来,要请栗清圆喝,声称原本就是她来打扰她的。没理由还要栗清圆请。
  栗清圆无所谓,她接过朱青的手机,自己选了杯她爱喝的。
  轮到朱青自己,她没有挑选的心情,干脆就着栗清圆选的,多加了杯。
  提交订单后,她才告诉栗清圆,“生伊宁后,我睡眠变浅了很多,也轻易不怎么敢碰咖啡这些了。”
  栗清圆今日见到的朱青,随性淡薄极了,妆化得几乎看不出来,长发拿一块扎染的手绢挽着。
  彼此难投契的沉默里,栗清圆不禁想起冯镜衡的某句话,他说程乾微不是他哥哥的审美,而眼前这样沉默镇静的朱青,减掉十岁,那种破碎又恭顺的样子,也许才是他们当初走到一块的吸引法门。
  然而,人是流动的。一成不变的,绝对意义上,是不存在的。
  木石云月,都会变。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具体地称呼你,才来得不那么客套又不那么……”
  “清圆就可以了。我上学工作比较亲近地都这么喊。”
  朱青定了定,算是接受了栗清圆这样的提议。“我今天这样贸然联络你,是不是叫你很为难……清圆。”
  “不会。我在放假,恰好今天有副业,不要紧的,你着急也可以给我电话。因为我真忙的时候,也确实会手动关机。你想找到我,也有点难。”
  “还记得我和老二登门栗家拜访那会儿,回头车里,老二就和我调侃,你好像错认了我和他是两口子,老二气得骂骂咧咧,说你没眼力见。”
  “再见你的时候,老二已经要抢你的猫了。那时候,我跟冯纪衡说,太巧了,巧成书了,你真对老二没意思,也不会甘愿由着老二牵到这里来。”
  “我那时候……”栗清圆想解释她的私心的。
  “清圆,对不起,让我说完好么。”期间,朱青起身去拿了两杯咖啡来,喝一口,被栗清圆点的甜到了,什么时候,她已经喝不得这么甜的饮品了,明明她也只比眼前这个女生大四岁而已。“我公公你晓得的,他难得夸人。就因为你能招得老二没脾气,公公一下对你另眼相看。我那时候,真的,心里很不舒坦。冯家,我公公作主外面,婆婆作主里面。可是我明白,对我而言,真正要来往的也就是婆婆。你轻而易举入了我公公的眼,自然也会很轻松地赢得我婆婆的认可。这里头并不是你多好还是多体面,而是因为老二,他们老两口对于媳妇,只会爱屋及乌。”
  “其实我不是不明白冯镜衡待我的两个孩子很好。他和我高中同学,说实话,那时候的他狂得没边了,而我那时候自卑得没边了。之后我和冯纪衡来往的时候,我身边很多同学都有点意外,甚至背后议论过我,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对,就是说的他们兄弟俩。她们觉得,冯纪衡比冯镜衡难钓多了。可是,她们至今不相信的是,我从头至尾没有去主动招惹过冯纪衡。他来给他弟弟开家长会,我帮班主任负责家长签到核对。整一个花名册上,就他一个例外的蓝墨色钢笔签名。”
  冯纪衡还签错了行。朱青拿着修正液过去,要他修改的时候,冯纪衡问她,我们老二在班上表现怎么样?
  朱青:你是?
  我是他哥哥。
  那是朱青整个青春期,见过最端正最和煦的一张脸。
  后来大学校庆上,再遇到冯纪衡的时候,他已经是他父亲的左右手了。以校友名义的捐赠母校,对于家败了的女孩而言,更是天文数字。
  朱青始终记得那天,她问揭牌的冯纪衡那句,“冯镜衡还好么?”
  “谁?”
  “你的弟弟。”
  “你晚了一步,据我所知,他已经有女朋友了啊。”
  朱青很冷静地反驳了句,“哦,与我无关。我想冯先生误会我的意思了。”
  冯纪衡再好不过的脾气了,“啊,误会了啊。是个误会就好。”
  庆典结束后,朱青回宿舍拿东西,她预备回家一趟。
  下楼的时候,便看到了冯纪衡的车子,他在跟别人打听着什么,朱青走到他跟前的时候,他错愕了下也笑了下。
  随即问她,“去哪里,我送你。”
  之后的来往就没有悬念了。
  怀孕是个意外,但是,选择留下这个孩子,是朱青的决定。朱母也询问了冯纪衡的意见,听得他淡淡的,朱家这才决议要见见他母亲。
  彼时,冯纪衡的年纪正值婚娶的好时期。然而,虞小年始终不太响应。一来朱青年纪太小,二来为了一个孩子去操之过急本末倒置一桩婚姻是很不理智的行为。
  终究,朱母说了些难听的话。无非是养女儿与养儿子的区别。以及,这种事,女人要遭什么样的罪。你冯家有钱是不错,可是你冯太太好歹也是女人。你不知道有些姑娘家弄掉一回,将来就难生养的嘛。果真那样,你要我们朱青将来怎么嫁人怎么活!
  冯纪衡受不了朱母那些刺耳的话。终究拍板下来,甚至疾言厉色地反驳,他有说过不认不娶么!
  之后便是风风光光的娶与嫁。
  生下伊家的时候,朱青二十四岁不到。即便是个女儿,冯家也宠如明珠。伊家过周的时候,赶上冯纪衡三十岁,公婆甚至各自拟出一份继承协议给到他们的长孙女。
  又隔了两年,她再生下了伊宁。公婆嘴上不说什么,但朱青知道,这个男孙冯钊明打心眼里欢喜。
  也借着伊宁,多番催起冯镜衡来。
  朱青每逢回娘家,朱母都念叨,有多少一碗水端平的啊。我就不信了,他们不想有个孙子。拿乔罢了。
  也正因这一双儿女,朱青满以为能和婆婆缓和些。然而,虞小年始终不太满意她。朱青的个性也不大轻易转圜。忍气吞声后,总要有个出口。冯家上下,她只能朝冯纪衡排遣,然而,冯纪衡却向来不参与她们婆媳的斗争。说多了,他也只会冷脸下来,那是我妈,你要我怎么去和她顶真什么呢!或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便知道饭桌上的气氛不对,也只当作不知道。
  冯家唯一的另类,反倒是冯镜衡。时不时来反驳一下亲妈。不惜要担一些骂名。
  拿伊家伊宁跑丢那次说,不是冯镜衡当着她们婆媳面挑明了,冯纪衡也不会知道他的两个孩子差点丢了。
  也只有涉及到他切身利益了,生身孩子了,他才会朝亲妈摆明几句。
  这些年,他真正为朱青正名或者撑腰的,寥寥无几。
  说到这,肩膀削薄的人,懵然,眼眶含泪。
  朱青不无冷谑模样地笑了笑,“就像我妈说我的,谁也不爱老把啰嗦挂嘴上的人。我明明是日子再好不过的人了,还老这么爱怨这怨那的。时间长了,当真成了个怨妇了。”
  栗清圆是个合格的倾听者。她擅于捕捉讲述者的关键词,然而,需要她主观阐述的时候,她捉襟见肘。如果可以,她不爱主观宣泄多少。
  只轻慢地安慰了句,“有心才有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也是才把一个结解开的,所以我明白辗转不过的心情。”
  朱青告诉栗清圆,中秋那天,虞小年与冯纪衡亲自登了朱家的门。算是来替儿子赔罪的。
  也告知,冯钊明亲自出面,打发了那头,绝无回来或者卷土的可能。
  朱母关上门来,发了好大的火,几乎冷嘲热讽。虞小年那么要强的人,再苦再累的时候,都没挨过这么下面子的事。
  然而,她决意要来的。也知道,这件事越瞒只会越糟糕。
  朱青听后,一整个下午没说一句话。更是没肯冯家把两个孩子领走,她只觉得太荒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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