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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第一媳 第147节

  街坊邻居们也捧场,什么酒馆的五嫂,馄饨铺子的邱伯,酒楼掌柜,茶楼的老板,当铺的当家,甚至大姑娘小媳妇,也不睡觉了,也不乘凉了,都赶到县衙来看县太爷审案。
  梁心铭命令,敞开门让百姓进来。
  她要趁此机会再树威望!
  衙役们在两旁排列整齐,赵子仪威风凛凛地上前,往公案右下首岔开双腿一站,梁心铭才不慌不忙地从后堂踱步出来,施施然在公案后坐下。
  她星眸微张,往下一看——
  公堂上灯火通明,阵列森严!
  很好,这阵仗是够了。
  她并不疾言厉色,神情甚至可以说很温和,拿起惊堂木轻轻拍了下,道:“带原告。”
  随着她轻拍,大堂上落针可闻,堂下百姓都屏住了呼吸,无人小瞧她,可见威严不是虚张声势摆出来的。
  李寡妇便被带了上来。
  梁心铭问:“下跪何人?”
  李寡妇道:“民妇李王氏。”
  梁心铭道:“李王氏,你要告何人?告他何罪?何时何地犯的罪?且一一道来。”
  李寡妇便哭道:“大老爷,民妇命苦啊……”她手里捏着块帕子,一边哭,一边说,将今晚的遭遇说了一遍。
  在她嘴里,杜老爷翻墙去她家调戏她,她拼死反抗,并将杜老爷打晕,然后喊了邻居帮忙,将恶贼送来衙门。
  梁心铭听后,点头叹道:“做人难,做女人更难,做一个守寡的女人难上加难!李王氏,你受苦了!”
  李寡妇愕然地看着她,忽然双手捂住嘴、悲从中来,那眼泪是扑簌簌地往下掉,“青天大老爷呀!”
  这县太爷说话咋这么贴心呢。
  守寡的苦,没人能理解她。
  可是,县太爷理解她!
  她磕头道:“请太爷为民妇做主。”这次,她一定要讹杜老爷一大笔赔偿银子
  梁心铭便开始发问,问杜老爷是否早对她有觊觎之心。
  李寡妇说当然有啊,然后说某年某月某日杜老爷对她做了什么。梁心铭便问都有谁看见了。李寡妇就说出个人名来。就这样,一个问,一个答,把什么张三李四王五都牵扯进来。梁心铭又叫传张三李四王五上堂来作证。
  这些人上堂来,自然要细说经过。
  梁心铭却又问出许多新问题。
  他们又举出别的人来作证。
  梁心铭又叫传那些人上堂。
  就这样,问了不下几十个,来来往往的人上堂下堂,把整个潜县县城都闹动了,问出一堆乱七八糟、鸡零狗碎的市井新闻和家宅密事,越扯越远,早跑题了。
  却没有人觉得不妥。
  百姓们都满脸兴奋。
  是亲身参与的兴奋。
  能和县太爷在夏夜聊天闲扯八卦,多么惬意呀,只有一点美中不足:若是能把闲扯的地点搬到外面大街上去,大家坐在夜空下,摇着大蒲扇,一边乘凉一边聊就更好了。
  为什么这样想呢,因为堂上热呀!
  问到后半夜,杜老爷这个正主儿还没上堂呢,大家都以为今晚县太爷要熬通宵了,都说太爷真勤勉。
  至于结果,大家才不愁呢。
  就在众人兴致勃勃、意犹未尽时,梁心铭又轻轻地拍了一下惊堂木,声音比先前要大了些,“带杜昂!”
  众人一下子收声,本能觉得县太爷似乎和刚才不一样了,脸色有些沉,目光有些凝,整个人庄严、端肃。
  杜老爷就被带上堂来。
  梁心铭没有问他如何调戏李寡妇,而是问他:
  四月初八晚,街头混混阿球上杜家找他所为何事?
  四月初九,他与本县曹县丞在酒楼吃酒,做了什么勾当?那时曹县丞正在追查女童失踪案……
  四月初十,他去湖州进货,带了十几个大箱子,装的是什么?为何以前出门进货没带这么多箱子?曹县丞负责检查来往马车船只,可检查了他的?
  第225章 抄家的梁县令
  杜老爷惊得魂不附体,答非所问、破绽百出。
  梁心铭“啪”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还敢狡辩!阿球、曹县丞都已经招了,你若抵赖,罪加一等!”
  百姓们齐齐被她惊得一哆嗦,暗想:原来县太爷不是没脾气,发起脾气来吓死人啦;又震惊于杜老爷和拐卖女童案有关,怪不得之前太爷问他们那些问题。
  杜老爷虽大汗淋漓,却任然百般抵赖。
  梁心铭看着这个拐卖女童、霸占儿媳的老狗,真想叫“大刑伺候”。可这是她入仕以来经手的第一桩案子,她要留给百姓们一个神秘诡谲的印象,从此忌惮她。酷刑虽然也能令人胆寒,却显得她智谋不足。所以,她要另辟蹊径。
  之前流水般传人上堂时,赵子仪便借机出去了,先是拿住了曹县丞,后又去杜家捉拿了管家和几个恶奴,这些人为虎作伥,都参与了拐卖女童一案。
  不在公堂上,可就对不起了,赵子仪命卿陌和流年将他们嘴堵上,然后亲自出手伺候他们。几个人痛得死去活来、冷汗淋漓,不一会就全招了。
  而丁丁和绿风则去找杜大奶奶,半威胁半利诱,问她知道多少内情,结果翻出一桩命案:杜老爷竟杀了儿子!
  赵子仪和绿风将这些口供送给梁心铭,梁心铭拼凑出了拐卖女童案的真相:杜老爷为了杜家的丝绸买卖,助纣为虐,从潜县拐女童运去湖州,获得官场照顾。
  三年前,此事被杜家公子发现了。杜公子震惊万分,竭力阻止父亲做此丧天良之事,要把女童送回去。杜老爷害怕背后人迁怒他,扇了儿子一巴掌。杜公子被扇得踉跄扑倒,头撞在了书桌角上,当场身亡。
  杜老爷又悔又恨又怕,报复一般,霸占了儿媳。
  梁心铭当堂判决:杜昂拐卖女童、杀害亲子,可谓丧尽天良,判斩刑,秋后处斩;杜家所得皆为不义之财,因此将家产抄没入官;曹县丞与杜昂官商勾结,罢免官职,流放极北之地,其家产抄没入官。
  判决后,她静静看着堂下。
  百姓们也都静静地看着她。
  每个人都在等:那些孩子呢?
  梁心铭缓缓道:“行文上报徽州府,知会并联合湖州府,解救被拐女童……”说到这,她眼睛有些酸。
  杜老爷说,每次作案,湖州那边有人亲自过来挑选合适的目标,背后官员是谁,将女童送往何处,他一概不知。
  梁心铭虽破了这桩案子,却不知如何解救孩子。
  她才入仕途,尚没有那么大实力,能把手伸向湖州官场,所以,这桩案子她只能到此为止了,后面的事不是她能决定的。她虽然上报徽州府,但可以预料到,后续进展肯定会扯皮。或许,她还能指望王亨。
  百姓们却不懂这中间的弯弯绕,听县令大人要联合徽州、湖州什么的,以为那些孩子很快就会被送回来,欢呼不已,看梁心铭的目光简直敬畏了。
  梁心铭叹息不已。
  这案子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挺简单,之所以一直未能侦破,除了前两任县令能力一般外,还因为曹县丞和杜老爷勾结,欺上瞒下,所以才蒙蔽了百姓眼目。
  梁心铭入仕以来的处女案不能完美结案,肚子里憋了一腔火,要发出去,于是连夜抄家!
  俗话说“破家县令灭门知府”。
  她上任才两月,就抄人家了!
  她真缺钱啊,五万两已经快没了,正好趁此机会抄了杜家,光明正大地把银子用到百姓身上。
  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整个县城都沸腾了,百姓们也不睡觉,都起来看县太爷抄杜家,把一条街堵塞得严严实实,议论纷纷:
  “县太爷真厉害,一晚上就破了案子,我亲眼看见的。”
  “我也亲眼看见的。县太爷先问李寡妇,问着问着,把惊堂木一拍,出其不意就转到拐子拐孩子上来了。”
  “县太爷发威的时候,我看见堂上一道红光闪耀……”
  “真的吗?你真看见了?”
  “真看见了。火气冲天!”
  “那是,县太爷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嘞,专门捉坏人!”
  “这杜老爷,我从前就觉得他不是好东西。”
  “丧天良啊,连儿子都杀了!”
  “这家该抄!”
  “该抄!这银子都带血的!”
  ……
  杜家所有的院子都灯火通明,灯光照耀下,梁心铭神情肃然地站在杜家大院上房门口,指挥衙役们抄检,将抄出来的财物一箱箱搬到院中,由主簿登记造册。
  赵子仪则站在她身边。
  他直觉要守在她身边。
  不但如此,他连惠娘和朝云也接来了。
  抄家从凌晨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上午。
  五十多岁的汤主簿揉了揉老眼,再偷偷扭了扭老腰,吩咐两个师爷把账簿拿来,集中在一处,站起来,对梁心铭道:“都登记了,请大人过目。”
  梁心铭走下台阶,走到桌旁,随手拿起一本账簿翻看。
  杜府抄出来的财物,初步估计有四五十万。
  梁心铭想起《儒林外史》中有句话,道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话一点都不虚夸。此刻,只要她敢伸手,别说十万雪花银,二十万也轻松。
  她将目光转向一旁,杜大奶奶搂着儿子,从昨晚就跪在那,梁心铭让她起来,她也不起来。
  梁心铭指着其中一本账册道:“将这些田产留给他们母子。杜大奶奶和孩子是无辜的,杜公子更是为此丧命,该给他们母子留些产业,赖以生活。”
  汤主簿忙道:“是,大人公正!”
  杜奶奶猛然抬头道:“不!”
  梁心铭诧异地看向她,嫌少?
  杜奶奶含泪的双眼惊恐万分,瑟缩道:“小妇人不能要!小妇人自己能养活儿子。这些……就当,就当救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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