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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节

  起初封天纵并不清楚大哥到底都在外头做什么,直到开始渐渐搞出人命,他才知道原来是不正经的买卖。
  但说来也奇怪,他大哥不干好事儿,族内所有妖却都对他客客气气。
  封天纵逐渐琢磨出个道理,这世界上谁能赚钱、谁的拳头硬,谁就能得到尊重。
  哪怕是□□烧,只要你敢干,那就肯定有人服你,只要你干的多了,他们就会崇拜你。
  讲道理有用吗?哪怕是妖皇,一开始也是跟翅族好言好气地讲道理的,他爹那会儿垮着个死脸,拒绝听从老堂街,不停下那些黑色买卖,妖皇说了几次,翅族都置若罔闻。
  后来他亲眼瞧见妖皇一刀剁掉了他爹的左半边翅膀的一半儿,血喷了一墙,半个小时后,翅族再次发誓听老堂街调遣。
  他爹翅膀上的血还没干呢,就点头哈腰地笑着跟妖皇称兄道弟起来。
  妖皇冷淡地把他的胳膊从自己肩膀挪开,告诉他能跟自己年龄轮得上是兄弟的,这会儿可能得去古代墓葬群那边儿扒拉扒拉。
  封天纵在年幼时就觉得自己已经摸透了世界的真理——他只要够强,就不会有人瞧不起自己。
  这道理在他废了一个同族的同龄妖后得到了证实。
  那天开始,他再也不是最底下的那个妖了。
  后来他哥私底下做的那些买卖终于曝光,线索还是他转卖给老堂街撒出来的探子的,探子不知道跟自个儿交易的是谁,给了他一笔钱。
  封天纵卖了他哥,拿到了自己人生的第一桶金。
  犯了老堂街最低线的规矩,谁也救不了他那个背了不知道多少条命的大哥,倒是封天纵没想到他爹因为身体早就不行了,连吓带病的竟然倒下了。
  族内乱成一锅粥,倒不是为了救族长的命,而是为了争取到族长这个位置。原本定好的继任是他大哥,现在他大哥已经废了,那一切就有了新的转机。
  封天纵也想要。
  但事实证明,短时间内想要在一盘散沙的族内建立起威望太过困难,封天纵有一阵儿想鼓起勇气去找妖皇,但每每走到近前,看见妖皇那双好像能看透他心里所有事儿的眼睛,就不由自主地又退了回去。
  也就在这时,快活丸被人送上门来……
  那真的是一剂良药。
  他娘胎里带出来的一点儿体弱在药丸下肚后就没了,灵力也得到大幅提升,族内的那些弟子已经不是他的对手,跟他爹同辈儿的那些老家伙也好安排,走夜路的时候摔一跤,悄无声息的死了也就得了。
  也不怪老堂街查不出来,实在是翅族太过散乱,内斗至死的太多,查来查去也没有头绪。
  封天纵开始有了跟班儿,开始和虺族族长、赤尾族长、甚至嗥嗥那个捡来的丫头一样,在族里说一不二,等他终于在所有人的默认下接过了族长的位置,年幼时欺负他的人都要仰着头看他,说他是个没能力的杂种的那些老东西都闭了嘴,他终于得到了想要的尊重。
  这种尊重带给他一种前所未有的自信,只可惜这份儿自信并没有维持太久。
  不知道是为什么,他感觉更饿了。这种饿不仅仅是肚子的饿,还有魂儿上的饿,只有吃药的那阵儿才能短暂缓和。
  坐在这个位置上,封天纵理所当然地结果了亲爹和大哥的“遗志”,以前那些断了的上不了台面的生意又做了起来,他有了钱,也就有了更多的尊重。
  但这事儿被老堂街发现,老棉将他喊了过去,他去的时候开了一辆车,将后备箱拉开,里头几个箱子里装的全都是钱和四处搜罗来的带灵气儿的物件儿。
  老棉看了一眼,笑了笑,却压根不提别的,只让他回去把那些生意断了。又说如果他断不了,老堂街可以断。
  说话时妖皇从茶楼里出来,只扫了他一眼。
  那眼神儿令封天纵从头冷到了脚,又想起当年严律将他大哥已经瘫软如烂泥的身体丢回翅族、削掉了他爸半拉翅膀的场景。那时他只当看乐子,但现在事儿到了自己头上,他忽然没来由地怕了起来。
  这种怕他让他建立起的自信轰然垮塌,在来钱的门道全都被断了之后,他起先是在心里埋怨老堂街。
  也不知是怎么着,时间越长,这埋怨就慢慢儿发展成了恨。恨老棉断他的财路,恨严律铁血手段,恨这些大妖不将他放在眼里……他边吃着药边想,迟早会有让这些妖跪下来给自己磕头的时候。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封天纵只觉得浑身孽气和灵气碰撞,整个身体都极度亢奋,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强壮过。
  但无论他的攻击里夹了多少翅族的灵力,严律的魂儿似乎也并未受到动摇,无论孽气如何在屋内肆虐,严律也并不会受到任何蛊惑。
  他依旧是封天纵以前记忆里那个妖皇,强悍得似乎没有可被人拿捏的感情。
  严律持刀挥退凛冽的翅风,仔细观察着封天纵的状态,心里十分惊异。
  服用了快活丸的人和妖,到后来大部分都是要丧失理智的,但封天纵却似乎并没有沦为那个状态,反倒能将被寄生后体内的孽气化为己用,这模样不知为何令严律感到有些熟悉。
  在小堃村时赵红玫或许也和封天纵差不多,只是被她原本就疯癫的状况掩盖了。
  他猛然想起,在地下洞穴时,死去的“山神之子”曾记录过,说山神在发现他丧失理智杀了妻女,又长出秽肢后说他“废了”,所以将他带去囚禁至死。
  这样承受不了淬魂的人是“废了”,那承受的了的呢?!
  不等严律再仔细思索,封天纵已杀到近前。
  他的翅膀如钢片般削过严律的头,严律长刀一横躲避开,将这一击化解,仍未显露原身。
  封天纵被这种自己已拿出看家本事而对面却只动动手指头的感觉刺激到,愈发认定了是严律瞧不起他,年少时那些屈辱的记忆被体内孽气无限放大,双翅猛烈挥动。
  一时间屋内家居摆设纷纷被毁,床铺坍塌,那双翅仍在展开,钢铁般的羽翼将墙壁划出深深刮痕。
  饶是胡旭杰和佘龙俩妖在小辈儿里已算得上是不错的,也受不了这窒息的感觉,各自显露原身来抵御进攻。
  严律余光瞧见佘龙带来的几个小辈儿已经瘫软在地,心中火气,再不留情,长刀反手一刺,一刀刀光刺出,竟将封天纵削铁如泥的翅膀上穿出了个窟窿来。
  刀光穿过翅膀仍不停留,生生埋进墙壁之中才算消散。
  封天纵吃痛,瞧见自己的左翅已多出一个正库库冒孽气黑烟儿的窟窿,心中一惧——哪怕是异变了,严律的刀竟也能像削他爹一样轻而易举。
  “下次,这一刀可就奔着你的头去了。”严律厉声道,“封天纵,我给你一个机会!药到底是哪儿来的,最初给你的人是谁,妖族还有多少不开眼的掺和进来?只要你全部说明白,我可以尝试给你拔孽!”
  封天纵一愣,严律这话令他想到了许多事情。
  佘龙惊道:“哥,不行啊,他这样儿的你给他拔孽,光是耗损就得要你半条命!你难道还想像几十年前那回似的……”
  严律回头瞥他一眼,佘龙立即闭上了嘴。
  “小龙说的没错,”邹兴发皱眉,“妖皇,你实在不该总在这些地方心软!他这样再发展下去,我看和怨神没啥区别了!到时候麻烦就大了!”
  “怨神”二字说出,严律脑海中灵光一闪而过。
  封天纵却忽然笑了,他笑声刺耳异常,猛然扑来。
  严律回身闪过,却不想封天纵并非奔着他,反倒中途拐了个弯儿,竟然直冲邹兴发面门。
  “老东西!”封天纵嘶吼道,“你敢阴我——”
  佘龙和胡旭杰奋力阻拦,却被翅风扇得摔倒在地,滑出去撞在墙上,劈出去的灵力也只在封天纵的翅膀上留下一点儿浅浅的痕迹。
  邹兴发眼中闪过一丝冷厉的狠意,不顾被翅风扇到,化出原身,赤尾火红的尾巴一卷,甩出鞭似的晦涩灵光。
  即便被翅风扇走大半,仍有小部分钻进了封天纵的鼻腔。
  封天纵有瞬间被赤尾的灵力麻痹,也就是这一个空隙,便感到身后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
  妖皇的已化出部分兽爪的手将封天纵从半空按下,地面轰然震动,地板砖立即裂开。
  封天纵大惊,只来得及回头看了一眼。
  见严律的长刀已夹着灵火挥下,紧接着便是后背皮肉剥离的痛苦和切菜切瓜似的动静。
  严律一手拽着他满是秽肢羽毛的翅膀,微微抿唇,长刀挥下,卸掉了他的一边儿翅膀!
  浓黑的不知算是血水还是污水的液体自断翅处喷涌而出,灵火立刻在其上燃烧,一股黄纸焚烧过后的气味迅速在屋内散开。
  这味道并不好闻,却令几个已经快要昏厥的小辈儿猛地喘上气儿了。
  抬头再看,只见妖皇一脚踩着封天纵的后背,一手拽着他那半边儿已经几本孽化了的翅膀,长刀的刀刃上,一滴黑水落下,很快被灵火的火苗吞噬。
  胡旭杰和佘龙松了口气儿,勉强爬起来:“严哥,他死了?”
  严律眉头皱起,封天纵浑身抽搐,并未死去,却一声不吭,连个痛呼都没有。
  他直觉不对,将封天纵翻过来一瞧,却见封天纵面目狰狞,一只手卡着自己的脖子,另一只手几乎整个塞进了口中,似乎想要说话,却无法出声。
  “可能是快活丸的副作用彻底出来了,”邹兴发此刻也缓过劲儿来,慢慢地从地上坐起身,看向封天纵,眼神儿里有些许不忍,“妖皇,你看现在怎么办?”
  他话音刚落,却听得“叩叩叩”三声轻响。
  严律立即回头,这声音是从窗户处传来的。
  有人在屋外,敲着这顶楼的窗户。
  这三声响让屋内所有人都愣了一瞬,却也在这时,封天纵猛地从严律因愣住而微松的手中挣脱开,一口咬住了因打斗而滑落在一旁的死于快活丸的同族小孩儿的尸体。
  他的牙齿也已异化,尖锐异常,直接穿破了衣料,啃咬在了那小孩儿的心口。
  这变故来的突然,场面又异常血腥,严律再次挥刀,却感到封天纵浑身孽气暴涨,已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看不出是人还是鸟爪的手反挥一击,竟在严律的右臂上留下几道又长又深的抓痕。
  “严哥!”
  严律来不及在意自己的伤口,厉声道:“躲开!他和普通孽灵不一样!”
  封天纵缺了一翅,动作却似乎更敏捷,大概也知道自己没有丝毫胜算,躲过严律的刀光,抱着头撞在了窗户上。
  这房间原本是经过佘龙布置,之前那么折腾都固若金汤,但在三声敲击过后却好像多出了一个破口,封天纵一撞之下,窗户竟真的破裂开来。
  严律的速度也不慢,在封天纵破窗而跑的瞬间便已追上,就这么前后脚的功夫,他再站在窗口时,却已瞧不见半个人影。
  窗外大雨仍在落下,整个城中村只能听到大雨击打建筑的声音。
  寒意顺着秋风浸透了严律的身体。
  “严哥!”胡旭杰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严律紧皱眉头,冷声道:“逃得比死的速度都快!卸了一只翅膀看来还是不顶用,我应该卸了一对儿,今儿晚上吃炸翅!”
  这话说得跟开玩笑似的,屋内其余妖看看地上那只还在抽搐的翅膀,没一个觉得好笑,只感到胃里翻江倒海一阵恶心。
  “您快省省吧,”胡旭杰都麻了,撩开严律已碎了大半的右臂袖口,见上头抓痕深可见骨,“您、您这个要不要处理一下?”
  严律看看自己的右臂,血水不断涌出,顺着右臂蜿蜒而下,云纹被撕裂,即便他本人痛感迟钝,但本能的抽动还在,看起来触目惊心。
  伤口隐隐有孽气侵扰的痕迹,他将掌心张开,同样都是触碰过封天纵的秽肢或者被触碰过,但左手掌心的黑气已开始慢慢消散,右手却仍乌黑一片,伤口倒是愈合的速度正常。
  哪怕是他自己不愿承认,但这条被仙门拴了上千年的右臂也确实出现了问题。
  他皱皱眉,右手攥拳放下:“没事儿,等会儿就行。”
  “封天纵不像是凭自己的能力逃跑的,”邹兴发在小辈儿的搀扶下站起身,“或许是他那些翅族同族在支应,妖皇放心,我会让赤尾这边儿的立刻去查。”
  严律摸出烟来咬上,抬手打断:“不用了。”
  邹兴发一愣。
  “小龙,”严律看向佘龙,“怎么样?”
  佘龙正抓着手机,举着对严律笑道:“放心吧严哥,我爸和黄德柱分别查封了几处,封天纵那些关系密切的同族已经控制住了,带去的地方也安全。”
  邹兴发反应过来:“什么时候?你们早知道翅族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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