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裴云洲赶到主宅的时候正是晚饭时分,他便直接向餐厅的方向走去,准备给父母一个惊喜。
  “父亲,母亲,晚上好。”青年柔和温润的嗓音在餐厅门口响起,他人虽未至,里面的二人已经愕然愣在了那里。
  谁也没有料到,裴云洲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裴母迟疑地看了裴远一眼,以眼神与他沟通现在要怎么办。
  裴云洲来得突然,她压根就没化病妆,这戏又该怎么演?
  离八月十九就差两个月,这段时间里可不能再出什么差错了。
  但也没有时间给她考虑那么多。
  下一秒,裴云洲从门外走了进来,带着一束五颜六色的、怪异的花。
  第13章 又被丢弃
  餐桌前的裴母气色比昨日好了太多,眼底的乌青消失不见,丰润的嘴唇殷红透亮,起码看上去比裴云洲健康得多。
  昨晚还满面病容,今日就容光焕发,哪怕是华佗在世也有些不合常理,裴母脸上的笑意有些勉强。
  但裴云洲只是怔了一下,唇边立时泛起粲然笑意:“母亲今天看起来好多了,恭喜母亲。”
  虽然身体好得这么快是有些奇怪,但他身为人子,总是希望母亲能够好起来,至于潜意识里的原因……
  他不敢去想。
  “大概是昨天看到了我们小洲,心情好了不少,连带着睡得也好了,所以今天早上起来才有精神,难得化了点妆,”裴母很快反应过来,顺势说道,“哎,我都一把年纪了,还学小年轻化妆,让小洲看笑话了。”
  “才没有,母亲正年轻呢,”裴云洲将怀里的花束递给她,“昨天是云洲糊涂了,今天特意买了盛开的鸢尾送给母亲,希望母亲身体能一直都好。”
  裴母再度将被裴云洲转移走的注意力集中到那捧花上。
  她虽然不认得那是什么花,有了昨晚的“经验”,以及刚刚裴云洲所说的话,也知道这是一束鸢尾。
  但这乱七八糟的颜色,实在太难看了吧。
  裴云洲神色认真地注视着裴母,期待母亲在收到这束花时的惊喜神情。
  但随着微风自打开的窗子斜吹进来,裴云洲忽然就觉得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僵住。
  或许是因为风太冷了。
  ……可是现在不是六月了吗?
  为什么他又把事情搞砸了呢,母亲看起来好像并不是很喜欢这束花的样子。
  事实上,裴母露出的神情非但没有欢喜,反而还有一丝隐约的嫌弃。
  裴家虽然落魄已久,但她也曾是大家小姐出身,自认为审美水准很是不错,根本看不上这束差不多是胡乱拼凑而成的大杂烩。
  更何况,鸢尾本就不是多名贵的花。
  裴云洲只觉夜风的温度一点一点自体表渗入血肉,让他整个人都渐渐变冷。
  可是他眼前的画面却突然变得鲜活。
  裴云洲看见了十年前的那个夏天,五颜六色的鸢尾花将他包裹,蓝色、深紫、桃红、纯白、浅黄,今天这束花里的每一个颜色,在记忆中都能找到。
  母亲说,小洲,这些都是妈妈最爱的花,每一种颜色都名为爱意。
  母亲说,小洲,你是妈妈最爱的孩子,所以每一种颜色都要送给你。
  在花店里看到那些话的第一时间,裴云洲的记忆就回到了自己回到裴家的第一天。
  那可是母亲第一次带他回家的日子,是对他和母亲而言都最重要的日子,母亲一定也会想起那个瞬间。
  可是现在,他却只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
  裴云洲突然有点能理解,为什么卖火柴的小女孩在寒风中能看见火炉、烤鸡、圣诞树和奶奶。
  或许人在很冷很冷的时候,眼前都会情不自禁地回放那些心心念念的画面。
  母亲明明是喜欢这些花的呀,怎么会这样呢。
  他怎么又把事情搞砸了呢。
  他难道不是母亲最爱的孩子吗?
  这个念头才刚刚产生,就如平地惊雷在脑海里“轰”的一下炸响,以至于脚步虚浮的裴云洲甚至没能站稳,向后踉跄了两步,才勉强扶着墙壁站稳。
  “怎么这么不小心,”裴远沉声道,“你母亲才好了一点,你可别再惊扰到她了。”
  “今天怎么这么早,不是六点半才该下班吗?”
  “知道你最近工作很忙,新的项目也很复杂,你照顾好自己就好了,不用想着来看我们。”
  “昨天不是才见过吗?”
  裴远的语气依旧慢条斯理,好像只是在和心爱的小儿子讲道理。
  也的确是在和小儿子讲道理。
  每一句都在规劝他应该怎么做,每一句都不忘提及工作,就好像,那才是裴云洲的本体一样。
  裴远虽然已经五十多岁,年轻的时候也曾在商场厮杀,讲起话来咬字清晰,重点突出,但裴云洲耳边却响起了一阵嗡鸣,只能看见父亲一开一合的嘴,听不到一点声音。
  他站在离父母所在的餐桌五六米开外的地方,突然就觉得,这五六米的距离好像是一道又深又宽的沟壑,将他和这个世界都隔绝开了。
  他真的好累啊。
  裴云洲生平第一次,没有和父母告别,甚至没有打一声招呼,脚步趔趄地跑出了餐厅,跑向院子外面。
  一阵晕眩袭来,裴云洲脚下一软,险些栽倒过去,但好在最基本的肌肉记忆尚存,让他勉强保持了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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