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越界
何宇有一瞬间惊讶的睁大双眼，他尽力回到他平时淡然的状态，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茫然。
果然吓到他了，沉子谦想：可是既然决定要说了，就不要后悔，如果他真的喜欢我，听完之后肯定会⋯⋯
「我有段时间在高中代课⋯⋯」
＊
在代课的那段时间，沉子谦发现班上有一名女学生好像特别边缘，在分组活动时总是被剩下，他一开始以为是一般的不合群，但后来逐渐意识到，这名女学生是被霸凌。
那些不堪入目的事总是发生在放学后，有可能是她身上不会有明显外伤，因此不太会有老师注意到。他观察了一阵子，她平时没做什么惹人厌的举动，就只是静静的自己待着，但眼神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恐惧。
为什么这样的学生会遇到这种事？沉子谦实在是无法理解。他偷偷约了那名女学生在放学过后来找自己，对方听到他的邀请时显得非常犹豫和惶恐，沉子谦告诉她只是想谈谈升学的问题。
「⋯⋯好的。」女学生虽然迟疑了片刻，但最终还是答应了，放学后也如期出现在办公室，沉子谦倒了杯水给她，让她坐在自己身旁。
沉子谦看向她问问题时，她眼神不断闪躲，他对此心疼不已，但同时也怕刺激到她，于是问些简单的问题后就让她回去了，并约她明天同时间见。
她好像对于沉子谦无关紧要的问题感到疑惑，但也没拒绝他的邀请，隔天放学后，她先是出现在办公室里。
他们从本来的一问一答，到她渐渐的开始自己开话题，聊些生活上的小事，她的脸上也开始出现笑容，被排挤的问题也逐渐改善了，沉子谦对此感到相当欣慰，但对方还是会不时透露出眼底深沉的阴暗。
他觉察到问题好像没有解决，或许在她背后有更严重的原因。
他将目光转向她闭口不提的家庭上。
在一次间聊中，她无意间露出自己的伤疤，儘管她马上遮盖住并解释是很久以前受的伤，但沉子谦还是从她眼神不自然的闪躲中看出她的家庭问题。
他决定通报，事不宜迟，他已经没办法再看到善良的孩子无端受欺负，沉子谦告诉她自己会保护她，让她放心的依靠自己。
「⋯⋯真的吗？我能因此解脱吗？」她泪流满面的说。
「嗯，我一定会尽全力帮助你，你放心吧！」沉子谦握紧她的双手安抚她。
「⋯⋯老师，谢谢你！」她忽然投进沉子谦怀中，沉子谦有些尷尬，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直到被对方的声音唤回。
「老师，我喜欢你。」女学生满脸通红的说，看上去非常紧张。
「⋯⋯什么？」沉子谦一时之间无法回应，脑中不断回放那几个字，但思绪却一团混乱。
「⋯⋯我很抱歉。」沉子谦回应她，她听到答覆后，眼神一瞬间从期待变成失望，沉子谦赶紧安慰她，「但是，我会保护你的，我保证。」
对方没有回应，好像失了神。那天她离开时，对沉子谦露出了一个彆扭的微笑，当时他不明白那笑容后的意义。
当晚深夜沉子谦接到来自学校的紧急联络，电话里诉说的事让他无法理解，他甚至怀疑是打错了电话，但她的名字出现时，他除了接受以外别无选择。
她自杀了。
她跳楼身亡，这种自杀方式需要极大的勇气，坠落的过程又会感受到强烈的恐惧和窒息，在接触地面的瞬间，甚至能清楚听到自己身体摔断的声音。听说她死相极惨，血液喷洒各处，破碎的肉块和骨头散落一地，有可能还没办法完整修復遗体。
到底是什么样的绝望才会让她选择这种极为痛苦的自杀方式？事情不是慢慢好转了吗？只要再等一天就能解脱了，你不是满脸期待的等着这天到来吗？
⋯⋯期待？她期待的真的是这个吗？
沉子谦猛然想起她那时的眼神转变，和最后的笑容。
原来自己才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沉子谦被学校找去约谈，告诉校方近日和她之间的事，他们听了后提醒他最好不要过度关心学生，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照流程走才是最实际的方式。
沉子谦离开学校，沉淀了好一阵子，耳边不断徘徊的是最后那句警告。
「绝对不能越过那条线。」
＊
「我后来回到大学重新任教，一直到现在。我随时都把那句话谨记在心，但我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关心学生，不过都只敢是口头上的问候而已。」他继续说，「可能是我自作多情，但我真的好怕那件事再次重演⋯⋯」
「何宇⋯⋯」沉子谦看向何宇，「当时看到你受伤的时候，我没有丝毫犹豫就衝向你，那时候我就意识到，人果然是难以改变的。」
「坦白说，我接近你的意图就只是想帮你，我的举动或许让你误会了，我真的很抱歉。」泪水在眼眶打转，视线开始模糊，他低下头，「你可能会觉得我多管间事，但是我没办法不去关心你，我做不到。」
「直到刚才，我都还在有意打探你的隐私，明明不能这么做，明明这会再次伤害你，我却还是自私的想去理解你。对不起，我骗了你，你是那么真诚的孩子，只有我是为了满足私慾。」
泪水不停落下，沉子谦不敢抬头看对方。周遭安静的好像时间静止一样。
啊，果然被讨厌了吧。他想：也是，任谁都不会喜欢年长又是同性的长辈意图不轨的打探人的隐私。
沉子谦这么想的时候，忽然被一股温暖给包裹住，撇头一看，何宇把被子披在他身上。
「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何宇语气温和的说，用手背抹去沉子谦脸上的泪水。
「⋯⋯什么？什么意思？」沉子谦把何宇的手移开。
「我知道老师关心我、一直陪伴着我的原因，也知道老师很好奇我家的事。」说到「家」时，他的眼神暗了下来，「但那些事，我真的需要时间沉淀一下，不过老师放心，我已经答应会告诉你，就是一定会说的。」
「⋯⋯那为什么？」
「老师虽然拒绝过我，但最后答应我的告白也是为了我好吧？因为老师怕我会⋯⋯说到这里，老师才是牺牲自己的那方。」他笑着摸了摸沉子谦的头。
「就算这样，我还是骗了你，你没理由继续喜欢我⋯⋯」
「老师，这就是你误会的地方，你觉得我是因为你的关心才喜欢你的是吗？说实话，我完全不在乎你为什么接近我，又是如何打听我的消息。我很开心你愿意花时间陪我，儘管现在很难说我们是否真的在一起，但你却还是答应我各种任性的要求跟那些⋯⋯情侣之间的事。我常常在想，老师你真的是太温柔了。」他露出苦笑，「其实我也骗了你，我对你不是一见钟情，我喜欢你好久好久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何宇握住沉子谦的手，把唇贴在手背上，深情款款的看着对方，「我的意思是，我喜欢你，一直一直都喜欢你，这跟你做了什么没有关係，早在那些之前，我就喜欢你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之前见过？」沉子谦开始回想有关何宇的记忆，但除了课堂上的第一次见面之外，就想不起更早的事了。
「嗯，但老师可能不记得了。」何宇把沉子谦拥进他温暖的怀中，「那些也不重要了，老师只要记得我对你的爱就够了。」
「不要说那些爱不爱的，你懂的吧？我对你没有——」
「我不在乎。」他打断沉子谦的话，或许他不想听到那些。
沉子谦叹了口气：「你这样真的太任性了⋯⋯」
「老师也同样很自私，我们彼此彼此吧？」何宇挑眉坏笑着，露出那欠揍的表情吻上对方，沉子谦闭上眼，没有拒绝。
这样或许也不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