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现在你可以再回答一次了
看见池照影发过来的信息时，郁离正往工作室赶，她靠在轿车后座上，整个人显得很疲惫。
一直支撑她走到如今的那股心气一瞬间消弥，恍恍惚惚里，郁离回忆起当年握着那把断裂的小提琴时，突然涌现出的摧枯拉朽势不可当的疲累。
好累。郁离忍不住这样想，连撑起肩和腰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她知道池照影要什么。
某一个瞬间里，郁离忽然觉得，要不就算了吧，不去抵抗好了，放任自流好了，池照影想要什么，都给她好了。
统统都是她的，她想做什么都好。
带着瑕疵带着忌惮，做一具行尸走肉和她枯守余生。
那样也好，总归是池照影想要的。
可郁离做不到，她做不出这样不负责的决定，池照影应该鲜活，应该被爱意环绕，不应该再与她纠缠。
就算是就此陌路，也好过带着憎恶在未来里反复磨折。
她睁开眼，看见池照影发给自己的信息。
【完整视频会在两个小时之后自动上传，我在藏露苑等你。】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不尖锐，不急躁，一丝一毫束缚胁迫意味都没有，可郁离透过这行字，透过池照影漂亮的头像，透过池照影这个美丽的名字，看见了一柄利刃。
正抵着自己的咽喉，威胁意味满溢而出。
郁离心口一凉。
…
“徐衡，怎么样了？”房车里，戴着眼镜的男孩正捧着笔记本电脑，双手在键盘上飞舞。
顾彼把手里的平板递过来。
“现在的情况不是很乐观，大小姐。”
郁离看着屏幕上不断变化的数字，眸光一深。
“还有叁分钟，就能破译进入。”屏幕的反光映在眼镜镜片上，徐衡头也不回地回答。
“徐衡说池小姐向他咨询过网站的问题，他找到了池小姐的使用记录，破解帐号并不是难事。”徐衡忙得没机会开口，顾彼便把徐衡正在做的事解释给郁离听。
“破译进去删掉上载记录，截断那个文件包的流量，能争取不少时间。”
“好。”郁离点头。
即便如此，心下的不安并未消解，郁离还是吩咐司机加快车速，继续往藏露苑而去。
…
时间分分秒秒过去，一直拉紧的心弦让疲惫感愈发浓重，一同而来的，还有密密麻麻透不过气的浮虚感，郁离一连打了好几个冷颤，下唇也在不自知地颤抖。
她做了无数种假设，最终都落在同样虚茫无望的结局里。
——池照影会毁掉自己。
追寻了这么多年的梦想，好不容易得到的影视地位，完整视频发出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都会消失，再无回转的余地。
郁离僵着身子，好似被泥浆封堵千疮百孔的破烂雕像。她靠在座椅靠背上，下颌线绷得发紧，显出几分少见的凛锐。
有时想着就此妥协，有时又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思，此起彼伏喧闹不堪的想法在心里来来回回，郁离抬手抵住太阳穴，只觉身体里有一股郁气不断地往脑子里钻。
“好了么？”郁离忍不住开口。
她心知如果成功解决顾彼肯定会第一时间告知自己，可她坐不住，四面八方无数根针扎似的焦灼感迫使她提前发问。
“还没有，大小姐。”顾彼正处理分配给自己的任务，又分神去关注徐衡的进度，语气依旧沉稳，他认真回答郁离。
“就快了。”想了想，顾彼又跟出一句，安慰自己的雇主。
说是雇主，但他跟了郁离这么多年，他们团队几人与郁离的情谊远远不止雇佣二字，他看着当年羸弱纤柔的郁家小公主经历那么多不为人知的苦楚一路走至现在，也看着金字塔顶尖的郁家大小姐在与那位池小姐纠缠不清的年月里，愈发郁愁愈发灰败。
或许是郁离对他们太好，总是把他们当朋友对待，没有摆出雇主或是领导者的架子，团队里的人对郁离没有多少畏惧之心，相处也随意许多。
不少团队里的伙伴对郁离对待池小姐的方式颇有微词。
今天的事件一经发生，他们的团队群聊里就炸开了锅。
——为什么，那位池小姐为什么这样做？她为什么要这样逼大小姐？她很享受把大小姐逼到绝路的快感？很享受高高在上的掌权者被她玩弄得体无完肤的过程？
又有人问了：这次大小姐能看清了吧？不需要管她，让这位长满刺的池小姐自讨苦吃就好了，自生自灭，都和大小姐没关系。
顾彼没有回答。
跟了郁离这么多年，看着那个少女长成，他比大部分人都要了解大小姐的性子。
郁离不会的。
她早就看清对方身上的尖刺，也早就明白那个omega的危险，即便如此，她还是不会坐视不理。
这次也一样。
他们的大小姐从始至终都无法挣脱池小姐设下的桎梏。
…
正想着，徐衡嘟哝了一句，“解开了。”
房车里顿时一阵窸窣脚步声，就近的几人争先恐后凑上前。
“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郁离坐在原地，倒是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追问，她只是掀起眼帘，望向那侧的动静。
眸光有些利。
“马上就进去了。”徐衡的神情无比严肃，他紧盯着屏幕。
很快……就能解决！
他如此笃定。
敲击下最后一个按键，屏幕里的画面一闪，他成功进入了池照影曾使用过的账户。
徐衡鬓角滑落一滴汗，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浅笑。
只要成功进入，接下来就好办了，他能黑掉这个账户，也能截断那个视频，一切都会顺利解决。
他在文件箱里看见了一个文件。
可是……可是，和他想的不一样。
这个文件储量太诡异了，完全不像是一段视频该有的大小。
徐衡破译开文件的密码，被伪装的文件展露出原本的信息。
……只是简单一个文本？心下浮起不安，手要比脑子动得更快。
他点开文本，文字内容瞬间展现在屏幕上。
文字硕大，塞满全部视线。
徐衡睁大双眼，瞳孔不自觉紧缩，眸光惊诧不已。
眼镜镜片反出屏幕的白光。
隐隐可见里面的文字内容。
【你是不是郁离派给我的助理？我想现在你可以再回答一次了。
徐衡。】
徐衡在屏幕上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自然也看清了这个问题。
透过这些文字，他似乎还能看见池照影的脸，看见她眉下深邃的阴影，冷艳到不近人情的面容。
好似掌控着所有、圈揽一切的睥睨眼神。
周围的一切突然沉寂下来。
徐衡没有开口，可大家都看见了结果，没有一个人敢出声让郁离知晓。
“还有一个小时零七分钟。”郁离看了一眼时间，目光不深不浅地望过来。
交不了差了，徐衡下唇一抽。
他自以为找到了正确的路子，自以为能很好地应对这次考验，解决这次危机，但他没想到，一切都是池小姐的陷阱，他不设防备地迈进她的陷阱里，花费大半时间却做了无用功……
接下来这短短时间里，池小姐什么线索都没留下，他们毫无头绪，连再度开始的突破口都没有，甚至可以说，就算有，这么短的时间也无法再做什么了。
——那天的池小姐，是故意的。故意耗去他们的时间，让他们再没有翻盘的机会。
静默了几秒，见大家没有回答，郁离唇线动了动，透过众人的反应，她早已知道结果，可她反倒是笑了。
“怎么样了？”唇角勾着一抹摇摇欲坠的轻笑，语气轻柔到极点，郁离问出口。
没有人回答。
郁离支着下颌，目光有些虚远，透过房车的窗户，视线上移，她望向藏露苑里池照影所在的楼层。
等了几秒，顾彼拧了拧眉，他抱起徐衡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将之翻转过来，把屏幕里的内容展示给郁离看。
郁离收回视线，她看向屏幕里的文字内容，出人意料的，她神色不喜不怒，显得格外平淡，让人看不透。
但顾彼了解她，郁离越是这样，说明她心里的情绪越是翻覆。
沉寂的气氛依旧。
时间分分秒秒过去，徐衡颓然靠在椅背上，听见郁离点他的名字。
“徐衡。”郁离眉梢轻敛，神情越发清渺，“你说现在能回答她的问题了吗？”
徐衡胸口一窒。
纵使没有表现出来，郁离只端坐在原地，依旧矜雅依旧庄重，可徐衡感受到了她的迷茫。
像是随时会被风吹散的细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