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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从东海来 第11节

  “是啊,姐你可给骗惨了。”乌那格如今脸上已经一点都找不到刚刚那股傻劲儿,慢悠悠地剥着橘子,冷笑道,“挖了他老婆的眼睛还给吃了,估计手早就不干净,当年整船人就他一个回来,可能当时手上就有人命了。”
  赵大有脸色非常难看,不知是在后怕还是在生气,我见她半天不说话,轻轻拍了她一下:“怎么了?人都疯了,别想着暗杀他了。”
  “不是,我是在想他把他老婆眼睛挖了这个事儿。”赵大有沉思了一会儿,道,“这个事情好像有说法,我印象里在我爷爷留下的那些资料里看到过,在一九五几年的时候,有个希腊人来了东海,然后他发现,东海上的船都是长眼睛的。”
  “船长眼睛?梅里号啊?”
  “其实不是船长眼睛,而是船头画了一条龙,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海,这个船就是后头舟山绿眉毛船的原形,是一种非常鲜艳的渔船,而且在船的两边画着眼睛。据说,这种眼睛可以看破海雾,也可以驱赶海怪,更有甚者,可以看清海底哪里有鱼,哪里有宝......这种说法在不同的文化里都有,最早甚至在几千年前,地中海区域的腓尼基人就会在船上画眼睛,后来还有人会在船头船尾都画,寓意既能看清前头的路,也能躲避后头的风险。”
  赵大有眉头紧皱:“在解放前,这样的船在东海附近应该很常见,但后来随着渔业管理越来越正规化,这样的绿眉毛船就几乎没有了,现在已经看不到有人会在船上画眼睛,如果画了,只能说明这个人非常信鬼神之说,而且,在海里有非常想得到的东西。”
  我想了想,慢慢明白了赵大有的言下之意:“在船上画眼睛,他还把他老婆的眼睛给挖了,这里头难道有什么关联吗?”
  “可能是有的吧,要是真的有简直是愚蠢到家了。”
  赵大有脸色越来越差:“我以前因为爷爷,也看过一些东海这边的民俗故事,纯粹从做学术的角度,我记得里头有一则浙东民间故事,说的是‘东海龙女嫁渔郎,献出双目为船眼’,讲的够明白了。”
  我想到杨光船的名字:“你是说,他挖他老婆的眼睛,是为了祭船,让船获得真正的眼睛,可以在看到海上的路?”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把自己的老婆看作是龙女,但这件事本身就是彻头彻尾的犯罪,因为他对海的执念,所以就为了这种莫须有的迷信,杀了一个无辜的女人。”
  赵大有在愤怒之下脸上的肌肉都绷的很紧,咬牙道:“老子真是他妈瞎了眼,当时,当时怎么就看上了这种人的船!”
  第24章 。 老照片
  中午我们简单在港口的麦当劳解决了午饭,乌那格蹭吃蹭喝一点都不客气,吃了四份玉米杯之后还要我加了个冰淇淋,名曰是早上套话的打赏。赵大有和她哥一样要面子,既不想显得太小气,又不愿意白白便宜了乌那格,因此只能在嘴上冷嘲热讽:“你第一次出草原,点起麦当劳倒是利索。”
  乌那格舔着甜筒好笑似地看她一眼:“赵姐,我们满洲里草原上都有德克士了,不要这么孤陋寡闻好不好。”
  “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是你姐了?”
  赵大有眉毛一扬,眼看下一步就是手撕狐狸,我赶紧按住她:“行了,下午不还要去杨光家里吗?吃快餐就是为了快,有这个斗嘴的时间我们都到了。”
  赵大有的脾气虽爆,但好在是个还算理性的人,和赵明夷不一样,据说以前在学校里谈过的唯一一个对象,最后分手的原因是男方和她吵架讲理讲不过她,后来当场气哭就分手了。
  我拉完架,乌那格还笑眯眯的,赵大有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我们三个迅速解决掉了午饭,下午直奔杨光在庙山附近的房子。这个地址是赵无妄给的,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手段弄到,他们兄妹俩关系差归差,但赵无妄护短也是真的,赵大有微信发过去不到半个小时,地址就丢了回来,跟着来的还有赵无妄的红包,我没看数字,但想来也不会小。
  杨光的家非常简陋,没有院子,就是一间灰色的平房,周围都是一片荒芜的菜地,我本来还担心他家里有防盗门之类,结果到了地方一概都没有,门是木门,落了个简易的锁头,门口还挂着几件迟迟没人来收的衣服,看上去很脏。
  乌那格十分懂套路地四下看了看,没瞧见什么摄像头,对我笑道:“冯大哥,这就不是我的专长了。”
  我心想这个小兔崽子倒是会挑活儿,走到杨光家门口,挂的锁有跟没有也差不多,我问赵大有:“这事儿要是给发现了,你哥摆平?”
  “只要不构成偷窃,可以私了。”
  她说完,我胳膊发力,一下将门上的锁头直接拧了下来,未免夜长梦多,我推门就把他俩扯了进去。杨光的屋子谈不上几室几厅,厕所在后门外头,门口放着简单的橱灶,在要做饭的时候可以直接推出去,整个屋子里有一股显而易见的霉味,许多墙皮都已经脱落,房顶上还有大块的霉斑。
  乌那格对气味十分敏感,进门便捏住了鼻子,抱怨道:“你们这儿也太潮了,我在草原上从来没闻过这个味儿。”
  “你要真想要体验生活应该来这儿住住。”我打开灯,一眼就看到在杨光家的一面墙上贴着一张老照片,这种九几年的照片右下角都会直接标明拍照日期,看时间正是24年前,也就是1994年春天。
  这张照片被人为地叠过,只能看到照片的三分之二,我把它从墙上撕下来展开才看全,发现这是一张浙普渔3048号船员的合影,一共有六个男人,被折进去的是其中站在角落里的两个人,一个个头矮胖,地中海,叼着烟,还有一个个子很高,高颧骨单眼皮,看长相不太像是汉人。
  我看着照片愣了一下,紧跟着看向站在一旁的乌那格,发现他难得发怔,连嘴巴都张开了。
  “阿爸.......”
  我听到他用蒙语说了一句,发这个音节的词全世界的意思都差不多,我奇道:“这是你父亲?他真的和杨光一起出过海?”
  乌那格没有回答,只是把照片从我手里拿过去,轻轻抚摸着照片上男人的脸,又说了几句蒙语,我和赵大有都听不懂,不由面面相觑。半晌才听乌那格轻声道:“阿爸一共只留下六张照片,这是第七张。”
  我心里叹了口气,这个小兔崽子混归混,但每次提到父母表情却都相当得认真,显然是非常在意,我轻声道:“你父亲也在杨光最后出事的那艘船上?”
  乌那格定定地看着照片,很久都没说话,赵大有抱着胳膊想了一会儿,很快皱起眉:“1994年,就在跃进号出海前的半年,小子,你说你出生在舟山,你今年多大?”
  乌那格没说话,而我想到那天看到的乌那格的身份证一角,替他答道:“24。”
  赵大有喃喃道:“你就是那一年出生的,1994年,你爸妈有你的那一年,你爸还在跟着杨光他们出海,而刚刚港口那个人说,杨光就是在大鱼闹腾的那一年出事的......”
  这里头的时间有点绕,我理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你是想说,杨光的海难和鬼船出事是同一年,中间可能有什么联系,而乌那格的父亲在海难发生时或许还在杨光的船上,同一年他还有了孩子。”
  赵大有的神色发冷,他盯着乌那格:“杨光现在可能和鬼船事件有关系,但是杨光的船也只活了他一个,如果你父亲也在船上,带着你回到内蒙的又是谁?”
  乌那格原来还一直盯着照片看,听到这儿意识到火烧去了他那里,冷冷道:“只凭这一张照片不能说明他出事的时候我阿爸也在,赵姐,你想表达什么?”
  “你不是说吗?杨光的手或许早就不干净了,一群人一同出海,最后说有人在海难里死了,还冠以一些神神叨叨的理由,谁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如果说杨光船上只剩下他一个,那说谎的人只可能是杨光,但是如果活下来的还不止有他,那你说还有谁在说谎?”
  赵大有不甘示弱,似乎想从乌那格这里逼问出些什么。我知道之前乌那格那块玉佩的事情还没说明白,赵大有本身对他就有怀疑,以她的性格眼睛里揉不进沙子,不问清楚将来也会很难合作。
  气氛随即变得剑拔弩张起来,赵大有的脾气我是清楚的,但是乌那格就不一定了,我本想说两句缓和一下,却不想乌那格脸上的表情竟然也冷了下来,冷笑道:“说起骗人这个事,我其实一直有个事情觉得很奇怪,赵姐,之前你说是有人把你打昏了放在鸡心岛上,你是个饵,是为了引人上钩的,我就想,既然这样,早晚你也得死,为什么这个人还很贴心地给你提供了防水包装的物资啊?”
  赵大有脸色一僵,乌那格便看着她笑道:“我还没见过这么贴心的坏人,连卫生巾都给你准备了,还有分门别类的食物,都是高热量的,生怕你饿死在岛上,亏了知道是有人要害你,要是不知道,我还以为他是想泡你呢。”
  “你!”赵大有眉毛一扬,整个人像是个炮仗一样给乌那格点燃了,上去就要揪乌那格的领子,“找死你可以直说,老子成全你!”
  乌那格冷冷看着她笑:“这么低级的谎话别说是我,我估计傻成冯大哥这样都该能看得出来。赵姐,很明显,要不是这个坏人根本不想杀你,要不就是这些东西其实是你自己整理的,也没有人把你放在岛上,而是你自己游上去的,只有因为这样,这些东西外头才会有防水袋,要不你醒来就在岸上了,为什么要防水袋,怕你带着物资跳海啊?”
  赵大有作为一个重庆人难得嘴炮落人一头,气得脸都白了,她还没说话,乌那格又抢在她前头说道:“我已经很有诚意了,我说过,我只是想知道那一年海上发生了什么,从小到大我做过无数次这个噩梦,我知道那是海上的事情,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晓得这些,还有为什么会有人给我寄东西把我引到这个地方来。我和你们一样,都只想知道这一切的谜底而已,我能说的都说了,就算我还不够诚实,那我也不是这个地方唯一一个在撒谎的......冯大哥,你可要小心,骗子可不止我一个。”
  乌那格看着我说完,赵大有像是忍无可忍,一拳就往乌那格脸上抡去。她身上有赵家人的优良基因,天生得长手长脚几乎像个男生,动作虽然没有章法但也算灵活,我本以为这一下乌那格闪不开,下意识要去提他领子,结果却没想到乌那格动作奇快,当真像只小动物一般灵活,一偏身子就躲了过去:“赵姐,冯大哥说了,说谎的人死了以后要被拔舌头的。”
  赵大有冷笑一声:“抱歉我是信奉科学的,不信这种东西。”
  两人一边互骂,一边在狭小的屋子里直接追了起来,我以前没想到队伍这么难带,看的一阵头疼,毕竟这地方虽然偏是偏了点,但也保不准会有一两个好事的大婶儿路过,万一给人看到了到时候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我想到这儿直接翻身插进了两个人中间,一边一个提住领子拉开,乌那格给我一拽倒是安分了,但赵大有像是看准了时机,一巴掌推在乌那格脸上,这下弄的小鬼也火了,拼尽全力在我手底下挣扎起来,骂道:“妈的给脸不要脸,老子他妈昨天晚上就应该让冯默去你房间......”
  我听了一半就翻了个白眼,没想到这个事儿他还好意思提,为防止他再满嘴跑火车,当即用力在他脖子旁边砍了一下把人弄晕了。这种手刀放在杨光身上我还不敢用,但乌那格这个年纪正是耐操的时候,我像他这么大,我爸天天让我在家里铁树身上练掌法。
  乌那格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我松开赵大有,发现她气得直喘气,我叹了口气:“消气了没有大小姐?要不要再踢两下?”
  赵大有瞪着我:“他刚刚说什么,什么昨天晚上......”
  “火就别烧到我这儿来了,咱们还有正事要做,真把人家家当自己家了?”
  我把乌那格从地板上拎起来放在一旁的椅子上,想了想还是问道:“丫头,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我要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怎么到那个岛上去的?”
  第25章 。 赵大有的故事2.0
  赵大有给我问的一愣:“冯默,你相信他了?”
  我摇摇头:“真相是一个客观存在的东西,不存在主观的相信或者不相信,而且你向来是个讲理的人,一言不合就揍他,这像你姐,不像你。”
  像乌那格这种单纯消费我的同情心是一回事,我顶多觉得是花钱做慈善了,但是我实在不喜欢有人拿我在意的事情来骗我,淡淡道:“明夷走了之后,我答应过你哥,在赵家人有性命危险的时候我一定会来,我明白你担心我不帮你,但是大有,我更讨厌被人骗。”
  赵大有脸色一僵,像是有点害怕地倒退一步:“默哥,你现在感觉还好吗?”
  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摇摇头:“我现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放心,还没到那种地步,不过我也确实有点生气就是了。”
  赵大有闻言脸色更差了,抿了抿嘴唇,声音越来越小:“默哥,我是真的没办法了,我哥要知道这么危险不会帮我的,他让你来找我,我只能指望你,刚刚就是......不想让个外人在你面前胡说八道。”
  我靠在一边柜子上给她递了一根烟:“我当然不会胳膊肘往外拐,只要你说实话,我陪你们家胡闹也不是第一次了,在陪你闹下去之前,我得知道事情到底是怎样的。”
  赵大有接烟上了火,小心翼翼地看着我:“你确定你现在.......”
  “放心吧,他也不会伤害你,在明夷葬礼上切手指的人是他,就算是条疯狗,他也认可我对赵无妄许下的诺言。”
  我抽了口烟,感到嗓子火辣辣的,自从来了舟山,我抽烟的频率都变高了,想到这儿我又叹了口气:“说吧,你到底是怎么上岛的,我猜那个岛上大概也没有别人,我说的对吗?”
  赵大有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不安地吐出口烟,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道:“我其实,很早就看出来了,那些人是冲我来的,在船上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赵大有深吸口气,又说起他们在船上的第一天,王昊给他们做了一条鱼,赵大有只看了一眼,就发现那条鱼不对劲。
  寻常的方脷是咖色的,但王昊捉来的这条颜色却发蓝,从颜色上来说就非常不正常,赵大有身为海洋学者,自然知道这种鲜艳的外表一般来说多见于有毒鱼类,她留了个心眼,虽然当时饭桌上的其他人包括王昊都吃了鱼,但赵大有最终却只是把鱼肉夹进了碗里,悄悄埋在了剩饭底下,一口都没有碰。
  前两天都过得相对寻常,在第三天的时候,赵大有听到了朱恒和刘铁龙在说话,两人的脸色都非常阴沉,还提到了诸如“报仇”这种字眼,赵大有想到那个被寄给他的海罐头,当时就有了一些不太好的联想。毕竟对于赵家而言,和海罐头有关的回忆只可能是23年前的那件惨事,赵无涯直到临终都还惦记着自己的两个学生在东海死得不明不白,也觉得对不起陪学生一起出海的渔民,这件事是赵无涯心上过不去的一个坎儿,赵大有作为赵家兄妹三人中最受宠的老幺,从小和爷爷最亲,自然也是知道这件事的。
  朱恒和刘铁龙说话时直勾勾地盯着她,赵大有心觉不妙,当即就动了心思要去查。因为船舱里的厕所没有门,船上的女生要解决生理问题必须要将舱门一起锁上,趁着这个时间,她在所有人的床位上都看了一遍,结果却在林美宣和刘铁龙的枕头底下都找到了同一张老照片,是一张24年前,鬼船跃进号出海前的人员合影,这是跃进号一行7人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张照片,在那之后过了很多个月,当跃进号再出现在港口的时候,它已经变成了一艘空无一人的鬼船。
  赵大有从小听赵无涯说过无数次跃进号的事,她甚至也知道这些人的名字,两名科考人员宋丽和孙有为,船长杜冷峰,大副林晔,船员王仁贵、刘军、朱昊,这些人的生死都早已变成了东海上的一个谜,真相早在23年前就已经迷失在了大海中央。
  赵大有作为一个学者,心非常细,仔细摸过这些照片之后她发现,林美宣和刘铁龙的照片上头磨损和折痕的地方不一样,这就说明两个人平时拿着照片的时候,关注的地方是不一样的。赵大有仔细拿着手机灯光对着照过,林美宣的照片上大副林晔的人像磨损得比较厉害,而刘铁龙的照片上刘军的部分折痕很多,结合这些人的名字,赵大有当即就有了一个极其可怕的猜测。
  在船上的所有人,姓氏都可以和当年鬼船受害者里的五名船员一一对应上,这些人,很有可能就是那些受害者的子女。
  赵大有想到这一点,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冷了下来,如果真是她想的这样,那这些人必然是为了找她复仇而来。就像是赵无涯之前天天念叨的那样,如果不是他将这个活儿派下来,跃进号就不会因为追随不详的大鱼墓在海上出事,自然那上头的人也都可以活下来。
  他们人在海上,就算是这时候联系赵无妄,对方赶来营救的时间差可能也会要了她的命。赵大有并不是会坐以待毙的人,她几乎立刻就决定,要准备好逃跑的planb,偷偷开始将一些未来逃生会用上的东西用防水袋打包,然后整理在一起,虽然希望用不上,但是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这些东西可以救她的命。
  事情越来越不对劲,随着众人的表现越发古怪,赵大有下定决心要同他们摊牌,在第四天的夜幕降临后,她在准备好潜水服氧气瓶以及逃生包的情况下将所有人喊上了甲板,直接了当地同他们说明了情况。
  赵大有并不傻,摊牌的前提是要想到解决办法,她在之前就想好了,要对这些人许下一个承诺,她一定会替赵无涯将23年前的事情查得水落石出,也只有这样,他们才不会简单地想要杀了她,来填平心中失去亲人的愤懑。
  这样做了她是否能够得救,赵大有不知道,但事情总得一试。那天晚上,甲板上寂静一片,她说完之后,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隔了许久,王昊冷冷看着她:“你真的可以查出来吗?警察都查不出来,我们还能指望你?”
  “我也要给爷爷一个交代。”赵大有道,“爷爷这辈子都惦着这件事,我这次之所以会来,也是因为我想了却他一个心愿。”
  在无尽的大海上,似乎只有他们这一艘船,而林美宣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很快竟淌了满脸的眼泪:“我爸,临走前和我妈说,他要赚钱留着给我读书,然后他就再也没回来了......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不管怎么做,他们都不会回来了。”
  “那就更要找到一个真相不是吗?”赵大有察觉到所有人的情绪都很不稳定,似乎是因为失眠,又似乎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她小心翼翼道,“我答应你们,一定会将这个事情查清楚,赵家有这个能力查,只要我......”
  她话还没说完,船上的电力便一下断了,这些原本就处于极端情绪里的人就像是受了刺激,王昊和刘铁龙甚至立刻就开始大喊大叫起来。
  “事情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失控的,断电和那个声音就像是个开关,被人按下去之后,这些人就通通失去了理智。”
  赵大有吐出最后一口烟,将烟头拧碎,脸上的表情很晦涩:“我跑去无线电呼救,再看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疯了。后头的事情就像我之前说的一样,唯一的不同,就是我是拿着物资包和救生衣上到甲板上的时候,我看到那边有四具尸体,又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在追着我,情急之下我只能直接跳海,我当时其实不知道那附近有岛,跳海之后担心船上那人会用东西砸我,拼命游了一阵,后头碰到了礁石,我才知道自己得救了。我那时身上只有基本的物资,卫星电话因为拿了会让他们起疑所以没有放进包里,导致我上岛之后联系不上任何人。”
  我看着赵大有,发现她罕见得眼眶通红,声音颤抖道:“在游上岛的时候有那么一刻,我觉得我可能就要死在大海里了,我一直很喜欢海,但那个时候,在黑漆漆的水里真的是太害怕了,我想到我姐,又想到我哥,我如果没了,他就真的只有一个人了,因为这个,我才拼命游上了岸......在遇难的那几天我一直在想,我不能这个样子,既然没死,就要查明白,我不能让这些人再死的不明不白,就跟23年前他们的父亲一样。如果这一次再不能查清楚,那我们赵家就是害死了两代人,爷爷已经含恨走了,我不能再重蹈覆辙,所以我一定要给他们一个交代,有任何一点线索我都不能放过。”
  她抽了抽鼻子,快速抹掉脸上的眼泪:“我知道默哥你肯定觉得我草木皆兵,因为一张照片咬着这个小子不放确实强词夺理,但是一次性死了一船的人,死在我面前,这个事情有多危险我知道,唯一一个可能知道真相的杨光突然就疯了,杨光疯之前最可疑的人就是乌那格......我哥要是知道这么危险不会让我做的,我能指望的只有你,默哥,你承诺我哥的是只有在我们家人有性命危险的时候才会出手,再加上你家里管得严,我怕如果你发现我做这些是在为别人蹚浑水,你就不会接这个活儿了,所以我......”
  “所以在岛上的时候你装成还有其他人,推倒了乌那格,自导自演地和我说,是有人盯上你了,这样的话,你就还有危险,我的任务也就不算结束。”
  我叹了口气,将烟掐灭了:“我当时就在想,如果岛上真的还有别人,那在发现我们登岛之后他干的第一件事,绝对不是打草惊蛇地去搞乌那格,而是应该直接把我们的船弄走,这样我们就被困在了岛上,一个杀了一船人的杀人凶手,手法不会这么小儿科,而且,你看到我的样子太平静了,说明在灯塔前头你不是第一次看到我,你在之前就看到我和乌那格上岛了,有什么情绪在那时候也消磨掉了,对吗?”
  “我当时没有时间了,我怕你把我直接带回重庆,所以只能想出这个办法,到船上的一路我都在想应该怎么和你交代......我没想到他那么不经推,本来也没想弄伤他的,默哥,你从那个时候就怀疑我了?”赵大有抿着嘴眼圈发红地看我一眼,这才终于有点小姑娘的感觉。
  我无奈道:“我哪里敢怀疑你们赵家人啊,我天生就是欠你们家的,只是我本来以为,你早晚会和我说实话,没想到你竟然真的能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大小姐,我知道你是看不惯这个小子,但我会让着你,外人可不会。”
  “我知道是我操之过急,但是他也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之前还敢大半夜阴你......”
  赵大有低下头,我认识她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见她委屈成这样,好笑道:“所以你搞这些幺蛾子,赵无妄不知道吗?”
  赵大有小声道:“我哪里敢让他知道这么多,要不他肯定绑也把我绑回去。”
  “赵明夷以前经常和我说起你,说老赵家不缺钱,但缺有脑子的人,多亏了有你,你爷爷才算是后继有人,拜托你啊,别用这脑子来算计我成吗?”
  我看赵大有还是很不安的样子,把手放在她的脑袋上揉了揉:“你哥把我当免费劳动力,现在你算是给我加活儿了,赵老板,多少给点儿,我也就不计较这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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