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锦瑟这才笑着进了屋,缓步行至凌珊面前,却是亲和地拉了她的手,抚摸着瞧着凌珊红肿的面颊,柔声道:“凌珊姐姐,可还疼?”
  将才门帘被打起,凌珊瞧去分明见姑娘一身轻寒地站在门口,阳光照在她冰雪般的肌肤上,她的目光也如阳光下的冰凌般散发着一股冷寒,直将她吓的低了头,这才两腿发软地爬下了床。如今她再抬头却见姑娘正满眼疼惜地瞧着她,那目光柔的似水,叫她狐疑的同时,心下都起了感动之情,一时只道将才定是自己眼花了。
  “姐姐不说话,可是怪我了?”
  锦瑟的声音再次传来,凌珊这才回过神来,忙福了福身,诚惶诚恐地道:“姑娘折杀奴婢了,奴婢是个下人,哪有资格去怪姑娘,奴婢万死也不敢啊。”
  锦瑟闻言便叹息一声,微微松了凌珊的手,目光黯然,却道:“姐姐这般说当是真怪我了……也是我今日不该冲姐姐发那般大的脾性。只因今日是老太太寿辰,武安侯夫人和世子又要来贺寿,我是定然要到福禄院去给老太太拜寿的。婶娘又历来疼惜我,她来瞧过,是定不准我下床的,故而才……我也是一时情急,却不想姐姐竟是和我生了嫌隙。罢了,你好好休息吧……”
  锦瑟说着已是松了凌珊的手,转身欲走。凌珊听了锦瑟的话,眼珠子一转,已是明白锦瑟何以发那么大的火了。原来都是因武安侯夫人和世子要来,姑娘只恐夫人不叫她到福禄院去,这样岂不就见不到世子了?兴许武安侯夫人听闻姑娘病了,不知真情还会想着姑娘是否身子虚,对姑娘存了坏印象。故而姑娘才刻意吩咐自己不准去禀夫人,她是打定了主意要起身去贺寿的,没承想自己却寻了夫人来,夫人果便不准姑娘下床,这才使得姑娘恼了她。
  怨不得呢,以前姑娘一直倚重她,自夫人将她拨给姑娘做大丫鬟,她在依弦院比白芷都要得脸,自作主张的事这也不是头一遭,姑娘从不曾发过这般大的火。今日这也是牵扯到了姑娘的亲事,也怨不得姑娘如此情急。
  凌珊想着,之前心中的不解便全消了,眼见锦瑟转了身她才恍过来,忙上前一步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双手抱住锦瑟的腿便泪水横流地泣道:“姑娘,姑娘莫走,奴婢以后再也不忤逆姑娘了,奴婢以为姑娘恼了奴婢,再也不叫奴婢在跟前儿伺候了。”
  锦瑟便笑着回身亲自扶起了凌珊,又拿了帕子给她拭了泪,劝道:“说的什么话,这院子里乳娘和柳嬷嬷都年迈了,白芷又是个急性子,其她丫鬟就更不必提了,幸而婶娘将你拨了过来,我以前倚重你,现下自还一样。这两日便好好休息,赶紧的养好了伤也好回屋里伺候。”
  凌珊自感激万分地应了,锦瑟又嘱咐白鹭几个照顾她,这才款步出房。屋中,白鹭将凌珊扶起笑着道:“我便说姐姐原便是夫人身边得脸的,如今既来了依弦院四姑娘自是倚重有佳,一刻也离不开姐姐。往后我们几个可还要赖姐姐多多提点呢。”
  凌珊也觉白鹭说的对,她是大夫人赏给四姑娘的,便是冲这点,四姑娘就不能对她怎样,这不今儿虽使了火,转眼却还得来哄着她,凌珊想着越发地有恃无恐,面上也露出了几分得意之色。
  锦瑟靠着宝蓝色锦缎芙蕖大引枕在拨步床上躺下,就着白芷的手用了小半碗鱼汤,王嬷嬷和柳嬷嬷已将方才各自所做之事细细地和锦瑟说了一回,锦瑟见白芷欲言又止,便笑着道:“有什么话便说,若是憋坏了,以后我还指着谁去盯凌珊。”
  白芷这才恨声道:“没想着夫人和大姑娘竟是如此心机用尽地谋害姑娘和小少爷!姑娘将才在锦绣堂又为何要替她们说话,便该叫老太太当着那么些夫人小姐的面发落了她们才好。”
  锦瑟闻言便笑着摇头,道:“将才老太太和吴氏,还有那些个夫人们不过是骤然听江安县主提及太后和皇长孙,这才惊得都慌了神,觉着事情严重。其实只凭那么一副绣面儿哪里就能定了姚家犯上的罪名?顶多老爷被斥责轻狂罢了,老爷也算为官多年,在朝有些人脉,多送些银子这事多半也就抹平了。那江安县主又是来做客的,便是我不出头她也不会瞧着老太太发落吴氏和姚锦玉,也是会替她们说话的。再说,今日吴氏和姚锦玉难道出丑还不够吗?更重要的是,此事真要闹大,于我也是没有好处的呢。”
  王嬷嬷闻言便点头,道:“姑娘现在可也是姚家人呢,姑娘这般倒还能得个宽厚的美名,又能消掉夫人的戒心,老太太和老爷定也念姑娘的好,还得江安县主高看一眼,更有,这世上事本就是要个比较方能显出高低来。这么一举几得的事岂能白白放过。”她说着便又瞪白芷一眼,道,“你这丫头,平日机灵,遇事却还是不动脑子,行了,快叫姑娘休息吧。”
  白芷这才笑着上前,抽掉锦瑟头后的大引枕,道:“要不姑娘怎是奴婢的主子呢,奴婢遇事都听姑娘的总是错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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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五章
  锦瑟这边歇下不提,花园中,江安县主只瞧了半出戏便告了辞,郭氏携一家将其送出二门由姚礼赫并二老爷,四老爷一起将江安县主一行送出了府。
  上了马车,梁嬷嬷见江安县主神情放松地靠在大腰垫歪着头若有所思,便笑道:“县主可是瞧了那姚姑娘失望了?”
  江安县主闻言却也摇头一笑,复又叹了声气,道:“本想着韫哥儿总算是开窍了,谁知……哎……”
  今日却是萧韫冲江安县主提了下已故的姚鸿父子,这才引得江安县主将才在姚府时有意帮锦瑟姐弟说话的。对这个儿子江安县主自是了解,等闲不会多话,他既专门提及姚鸿父子,江安县主便自联想到了寄养在姚家的锦瑟姐弟,又因萧韫说话时眼神微恍了一下,江安县主便生出了误解。
  她这个儿子如今已双十年岁,大锦男子虽皆晚婚,但如萧韫这般年纪还不定亲的却实属少数。倒不是江安县主不急,实是萧韫太不配合,一说起此事便离京云游,寄情山水,在男女之情上倒似少根筋儿一般,而江安县主也素知儿子心性,自作主张给他定下亲事,又恐娶回家的媳妇不得儿子喜爱,反倒会误了两人。
  今日乍然见儿子眼神不对,江安县主自是先暗自欣喜,后又道坏事。那姚鸿的孙女姚锦瑟可是早便订了亲的,故而她忐忑地到了姚府,对锦瑟也是多方留意,却发现锦瑟对她极为落落大方。
  若锦瑟真和儿子有什么事,那万不会如此,再来虽锦瑟气度容貌都是一等一的,再过两年必定是风华绝代的美人,可如今到底还年幼青涩,分明还是半大的孩子。儿子便是怎样,也不至于就瞧上这么个小姑娘。故而这会子江安县主是放下了一颗心,却又生出了失落感来。
  梁嬷嬷哪里会不明白江安县主的心思,便劝着道:“少爷今年才不过二十,这姻缘之事本便看天意,天意到了兴许后年这会子夫人都能抱上大胖孙子了,夫人莫急,京城那么多闺秀总能挑出一个夫人和少爷都满意的,再不济这回王爷过寿,去的各府姑娘自不会少,依少爷的品貌身份,还怕讨不到媳妇?”
  经梁嬷嬷一番劝,江安县主才又露了笑容,目光沉了沉,却又道:“其实这姚姑娘是真不错,可惜失了双亲,没有生母的嫡出女本已是难嫁好人家了,更何况她一个带着幼弟的孤女。虽是早定了亲事,可武安侯府……”
  江安县主说着微微摇头,这才又道:“娶妻自当娶贤,武安侯夫人眼皮子浅,这姚姑娘在姚府是豺狼窝,真出嫁只怕又是落入了猛虎圈,也是不易……”
  梁嬷嬷便道:“夫人仁厚,将来谁做了咱韫哥儿的媳妇才真真是有福气呢。”
  姚老太太过寿,府上请了江州地面儿上最出名的荣盛班来唱堂会,那当红的花旦扮相极是漂亮,一甩袖一扭腰皆是风情,声音也清脆,依依呀呀,唱腔百转千回,引得众夫人纷纷称赞。
  吴氏和知府姜夫人坐在一起,亲热地时而招呼姜夫人吃时鲜的瓜果,时而于她讨论两句戏词,见姜夫人一直态度平淡,吴氏自知是将才在锦绣堂她刚出了丑之故,姜夫人这会子只怕心中不定怎么想她呢。瞧着姜夫人那张似笑非笑,半死不活的脸,吴氏心中发恨,可为了姚礼赫的前程,面上却还要捧着姜夫人。
  台上戏告一段落哦,花旦甩了水袖掩面退下,吴氏便笑着道:“要说这唱腔还是双莲班的鲁班主功底好,这位虽扮相漂亮,唱功却要差些……”
  她言罢姜夫人却是站了起来,只笑着冲吴氏道:“姚夫人见笑,容我去更衣。”
  吴氏脸上的笑意险些挂不住,僵了下这才笑道:“我叫凌雁带夫人过去。”
  姜夫人却笑道:“姚府我也不是头回来,不必劳烦府上丫鬟便行。”言罢却是带了自家两个跟随而来的丫头去了。
  吴氏只觉姜夫人这是明明白白地打她的脸,当即气的浑身发抖,捏着红木扶手的手背上青筋暴露。
  而姜夫人在园子中逛了片刻,行至一处僻静的亭子便扶着丫鬟的手进了亭,她刚坐下却见一个穿姜黄色玄色丝绣八团花锦袍,带镂金小冠的少年自花道那头绕了过来,却是直直地向着这边花厅来了,姜夫人仔细瞧去却是姚礼赫的庶子姚文敏。
  紫芯恐他冲撞了姜夫人,忙出了亭子,姚文敏却在厅外停了脚步,冲亭子中的姜夫人一揖到底,道:“给夫人请安,方才在荣长街的沈记药铺,晚辈和五弟欲购一株参给四姐姐补身子,没承想那参却是姜府上三少爷定下的,晚辈回来母亲听闻此事,已严厉地训斥过我。母亲说三少爷是姜大人的爱子,如今病着,姜大人心急如焚,黄姨娘也是寝食难安,这才在沈记给三少爷订下了那山参。晚辈不懂事,冲撞了三少爷和黄姨娘,夫人您仁慈,还请在姜大人面前于晚辈说项两句,莫叫姜大人和父亲因晚辈生了嫌隙才好。”
  姚文敏面上一副惊惶之色,倒似被吴氏斥责的狠了,生恐闯了大祸般,而姜夫人已是听的面色发青。
  这姜府的三少爷是姜知府爱妾黄姨娘生出,平日惯会哄姜老太太开心,人机灵也得姜知府喜爱,黄姨娘又是良妾,故而姜三少爷对她这个嫡母谈不上多恭敬,和他那生母一般阴奉阳违,母子二人都是姜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吴氏如此抬举二人,又将姜夫人至于何地?
  姜夫人本便因方才之上瞧不上吴氏为人,如今听了姚文敏的话更是窝了一肚子火气,当即便冷声冲姚文敏道:“你放心,不过是一株参罢了,既是姚四姑娘需要,回去我便叫管家送过来,三少爷那里我也自不会短了他。我们老爷仁厚,更不会因这些小事见怪你父亲。”
  她言罢便豁然而起,竟是一甩袖子带着丫鬟直打二门去了。姚文敏惶恐地避开,眼见姜夫人没了身影这才直起身来,歪着嘴一笑,自一旁树上顺手撇了枝花噙在嘴里,一步三晃地出了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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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六章
  吴氏听二门婆子来报,说姜夫人怒气冲冲地带着丫鬟走了,当即便是一愣,也顾不上听戏,匆匆和郭氏打了招呼,便忙着去追。她紧赶慢赶地追到大门,却只瞧见姜府马车扬起的一尾灰尘。
  姜知府升迁,知府的位置便空了出来,姚礼赫已盯着那位置许久了,此刻得罪了姜夫人可是一件大事,吴氏怎么想也不明白哪里又出了岔子,可事已至此,她也没了法子。只能吩咐贺嬷嬷去查缘由,自坐了轿子又往戏园子赶,经这一番折腾却是又出了一身虚汗,头也疼了起来,吴氏靠着轿子揉捏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轿子刚进花园却听外头传来说话声,依稀是姚锦玉的声音。
  吴氏蹙眉,尚未来得及询问,便听凌雁在轿侧禀道:“夫人,大姑娘在那边亭子里喂鱼呢,瞧着似不大高兴。”
  远远的吴氏已听到了姚锦玉呵斥妙红的声音,她眉头一蹙,踢了下轿板,轿子停下,吴氏扶着凌雁下了轿便往姚锦玉所处快步而去。到了亭外,果见姚锦玉依在横栏上正神情阴郁地瞧着亭下湖面,妙青捧了一杯茶她刚接过便怒目转头摔在了地上,喝道:“想烫死我啊!”
  吴氏闻声眉头蹙的愈发紧了,抬步上了台阶,妙青、妙红见了忙垂首见礼,吴氏沉声道:“还不快收拾了。”
  妙青忙跪下来去捡地上的瓷片,姚锦玉已是站了起来嘟着嘴,红着眼睛却不敢瞧吴氏。
  “你不在园子里陪姑娘们做耍,自跑到这里发什么疯!客人们可都还没走呢,还嫌闹得乱子不够大吗?!”吴氏见女儿如此,气不打一处来,不觉语气便重了。
  姚锦玉长这么大还没被母亲如此训斥过,又是当着丫鬟们的面儿,她此刻本便心情不佳,如今再闻吴氏的话岂能不炸毛,登时便抬头怒声道:“我怎么了?那些贱丫头们一个个都要姚锦瑟一样自命清高,瞧不起我,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还用奇怪的眼神看我,我心里难受才躲到了这里。你非但不安慰我,竟和她们一样!我疯了,我疯什么了?又闹什么乱子了?!我知道惜恋院那贱人有了,四婶婶又夺了你的中馈,你出了大丑,失了权,可你也不能将气往我身上撒啊!”
  吴氏见姚锦玉顶嘴,还一副不知错不认错的模样,气的脸色都变了,锐利的目光直逼她,抬手怒指着姚锦玉,急斥道:“你怎么和母亲说话呢!我往你身上撒气?你也不看看你干的好事,光天化日的就在院子里勾搭男人,伤风败俗,你只当这满府上下的人眼睛都是瞎的吗,我怎就养出你这般没脑子的?”
  姚锦玉万没想到从自己生母口中竟能吐出这般恶毒的话来,登时都呆住了,半响才猛然睁大了眼睛,泪水成行滚落,同样盯着吴氏,怒道:“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有这般说自己女儿的吗?我不过在院子中代四妹妹招呼世子喝了一杯茶,众目睽睽,光天化日,除了煮茶我们连话都没说上两句,怎么就伤风败俗了!”
  吴氏也是气的极了,才口不择言,眼见姚锦玉满脸震惊,哭的泪如雨下,这才察觉到言语不妥,可这会子她火气被顶了上来,便是对亲生女儿也做不到低头,只冷声讥道:“你当那些夫人小姐都是傻子吗?你们是什么都没做,可还不如做了呢!”
  姚锦玉闻言,见吴氏面上满是讥讽之色,哪里受得住,不置信地盯着吴氏,竟是眼泪都忘记流了。那边几个丫鬟不想夫人和大小姐竟就在园子里闹了起来,别说上前劝了,登时是大气也不敢出。吴氏身边的凌雁是个沉稳的,忙冲妙青等人使了眼色,几人便分开在四下望风。
  凌霜刚走至亭子东面的垂花门,便听那边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和飘忽的说话声,知是有人来了,她忙奔回了小亭,也顾不上瞧吴氏和姚锦玉的脸色,忙低声道:“夫人,有人过来了。”
  吴氏闻言才猛然惊过神来,暗恨自己今日频频出错,竟是和姚锦玉一般不顾场合就失了分寸,她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眼见姚锦玉哭的花容失色,便忙上前去拉她,道:“行了,都是娘不好,不该冲你发火,有人来了,你且随娘避避,这般模样叫人瞧见又要生出事端来。”
  姚锦玉闻言非但没停了哭声,反倒哭的更痛了,只她也知吴氏说的对,却是猛的一甩袖子抽出被吴氏拉着的手,一扭身自行冲出了亭子往一旁假山后躲去。吴氏这会子面色也不好看,又没心情与人虚与委蛇,加之放心不下姚锦玉,便带着丫鬟也避到了假山后。
  一行人刚躲去,片刻便有几位夫人说笑着到了亭中,闲聊了几句,就说起了将才在锦绣堂的事,却有一位夫人笑着道:“前两日大雪,我本着了些寒气,今儿原还不想来,倒没想着竟是来对了,若不然岂不是要错过一场难得的好戏?”
  她一言几位夫人便都笑了起来,又有一人接口道:“可不是嘛,要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呢,以前我也见过这姚夫人,只当是个良善又贤淑的,没想着……还有那姚家大姑娘,小小年纪竟是一点不知羞,这母女二人打的好算盘,也不瞧瞧自己个儿是什么身份,那武安侯府岂是好攀的?”
  “呵呵,冲着姚夫人这做派,姚大姑娘这股子劲儿,不定真能赖上武安侯府呢,这男人啊遇上那浪的不留神中了招也是常事,这姚大姑娘与武安侯世子做妾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嗨,就姚大姑娘这样鲁莽又不知天高地厚的,这便是做妾也得有人敢要啊,一副绣品便险些引来大祸,这若真抬回家去不定惹来什么灭门之祸呢!女人就该安于内室,如这般狐媚,又生了野心的,做事难免轻狂无度,搁谁家中都是祸害,搅的家宅不宁是小事,动辄引来大祸,全家都要跟着陪葬。”
  ……
  接着便又是一阵的笑声,假山后姚锦玉已是双目血红,吴氏令三个丫头死死拽着她,又亲自捂着姚锦玉的嘴这才没叫她当场冲出去。而吴氏自己亦听的银牙紧咬,眼中恨意翻腾,可这会子冲出去只会更加难堪,她忍了又忍,险些咬碎一口银牙,心中暗自发誓,来日定要叫这些胡言乱语的贱妇们趴在脚下哀求她原谅!
  四十七章
  半响外头没了动静,吴氏才松开了姚锦玉,姚锦玉一恢复自由便再次往外冲去,吴氏一把拽住她,怒斥道:“你还没闹够吗?!”
  “她们胡说八道,血口喷人!欺人太甚!是嫉妒我得了世子高看!可恨,她们凭什么这么污蔑我!我要找她们说个清楚!”姚锦玉胡乱挣扎着尖声道。
  吴氏见她如此却是一把甩开了她,沉声道:“你去!还嫌不够丢人现眼你就去!我倒听听你如何说个清楚。”
  姚锦玉被吴氏猛然一甩身子一个不稳一屁股跌倒在地,可脑子却也清醒了不少,闻言她痛苦失声,接着却是一抹眼泪猛然站起身来,冲吴氏喊道:“都怨你,那武安侯府的婚事是你叫我争取的,那屏风面儿我也是按你的意思一针一线辛辛苦苦绣了大半年,眼睛都快熬瞎了!如今我丢够了人,你高兴了?!满意了?!”
  她言罢却是再不瞧吴氏一眼,一转身便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吴氏见疼惜的女儿竟如此伤她的心,被打击的身子晃了晃,这才忙吩咐妙红和妙青去追姚锦玉,送她回珞瑜院。
  见妙红二人追上了姚锦玉,吴氏才稍稍放心,她又站了一会,刚一转身却觉眼前一黑,双腿一软,竟晕了过去,闭眼间唯有凌雁惊慌的叫声和明晃晃的太阳在脑中闪过。
  锦瑟醒来已是旁晚,床头的羊角灯发出柔和而微弱的光,透过青色床帷洒了一床,微荡的轻纱在墙上留下影影绰绰的斑驳光影,锦瑟安静地瞧着那晃动的影子,眸中一片沉冷。
  半响她才支起身子坐了起来,歇了这一觉身上已好了许多,也有力了许多,外头白芷正趴在八仙桌上眯觉,锦瑟尚未汲上鞋她便被惊醒了,忙一手揉着眼睛快步过来,嗔道:“姑娘醒了怎也不唤奴婢。”
  说话间从檀木衣架上取了件墨绿色白梅滚边的家常小袄给锦瑟披上,这才又回身倒了一杯水用手拭了温度捧给锦瑟,锦瑟饮了一口水才道:“什么时辰了?”
  白芷将床幔挂起,冲外头喊了一声,这才笑着回道:“已酉正了,府里将散了宴,姑娘这一觉睡的沉,快四个时辰了,定饿了吧?下晌时王嬷嬷亲自去厨上给姑娘做了烧鲤鱼,燕窝万字金银鸭块,木樨糕和如意卷,还炖了山药鳗鲡汤,姑娘且先醒醒神,奴婢这就叫人摆饭。”
  说话间白鹤和柳嬷嬷,王嬷嬷一并进来,锦瑟用热帕子抹了脸,又拿青盐漱了口,这才问起府中情况,王嬷嬷便道:“中午时夫人送了姜夫人走后,回来的路上在园子里晕倒了。说是动了胎气,下晌已醒来,听说是无碍了。大姑娘今儿戏也没听完便回了珞瑜院,似也不舒服,夫人晕倒也不见露面。老奴今儿在大厨房消磨了一下午却听到些风言风语,说那姜夫人出门时的神情可不大好,没和夫人打招呼便自走了。夫人追到门口却也没拦住人,后来又有小丫鬟似听见夫人和大姑娘在园子里起了争执……”
  锦瑟闻言勾了勾唇角,道:“去准备轿子,一会子用了膳,我瞧瞧婶娘去。”
  淑德院,吴氏淑媛早已清醒过来,用软枕将腰部垫高一动也不敢动地躺在床上养胎。她如今已不算年轻,好容易又有了身孕自是爱重,偏她又想以这胎固宠保权再争个美名,这才将有孕之事瞒了下来,只待今日爆出好一举三得,谁知竟落得如今下场。
  自有孕以来她便有害喜的症状,胎儿也不是很稳,中馈之事她虽驾轻就熟,老太太的寿辰也多吩咐贺嬷嬷等人操办,可到底也劳神,加之今日连番遭受打击这才猛地晕厥了过去,两大碗安胎药下去,好容易留住了腹中骨肉,这会子吴氏是半点不敢马虎。
  二少爷姚文杰的妻子陈氏伺候在床边,眼见吴氏僵在床上,面色苍白,两眼无神,不觉安慰道:“娘也不必太过担心,周大夫说孩子已无碍了,娘只管放心便是。要不,我给娘揉揉腿?”
  陈氏是个绵软性子,自进了门便被婆婆吴氏压的死死的,整日唯唯诺诺的,又嘴笨的紧,故而并不得吴氏喜欢。
  吴氏闻言瞧向她,见她神情讨好,却仍是一副小心翼翼的委屈媳妇模样,她登时便觉不耐烦。
  她想着将才在锦绣堂中,陈氏眼见着自己这个婆母和小姑子一起出丑竟是不知帮衬着说好话,便更觉气恨,恼道:“不争气的,你若是个厉害的,长房今日能被四房压的死死的出这么大丑吗?”
  言罢她锐利的眸子往陈氏肚皮上一扫,又道:“你进门也快一年了,还没动静?”
  陈氏闻言面上就红了,一脸委屈地低着头不说话,吴氏冷哼一声,道:“你也施些手段,杰哥儿那屋里一群狐媚子,真要生了庶长子瞧你找谁哭去!杰哥儿的身子垮了我却也绕不了你!”
  陈氏见婆母非但不教导儿子学好,反倒来指摘自己的不是,说尽了风凉话,心中已是伤透,眼眶一红更是不言语了。
  吴氏瞥了她一眼,便问道:“你父亲可是还在老太太的福禄院?”
  陈氏便答道:“父亲自福禄院出来便直接去了惜恋院,这会子只怕已在那边歇下了,母亲也莫惦记着了,且休息吧。”
  吴氏闻言咬了咬唇,万没想到姚礼赫竟会如此甩她的脸,今日她虽是出了丑,办砸了老太太的寿宴,又得罪了姜夫人,但到底她是姚礼赫的正妻,又为他生养了三个孩子,嫁进府中这么多年操持中馈,持家有道,她总以为姚礼赫对她是有感情的,也是敬重的。实没想到今日只这点小事,姚礼赫便如此冷待她,完全不顾她这个主母的颜面。
  她如今有了身孕,他竟不来瞧上一眼,自跑到了惜恋院那窑姐儿处,偏那窑姐儿今儿才刚刚当着宾客的面儿掌了她脸,这般的宠妾灭妻,真当这江州地界儿上能一手遮天了不成!也真是薄情郎,有了那娇的俏的便连礼义廉耻都忘了。
  还有那郭氏老妪婆定然又在姚礼赫面前给她上眼药了,真真可恨!
  吴氏恨地抓了头边儿瓷枕便往外砸,一声巨响那瓷枕四分五裂,正砸在陈氏的脚边儿,吓得陈氏面色苍白,可接着吴氏锐利的目光便盯了过去。陈氏只觉自己将才那点报复的小心思在吴氏锋利的视线下暴露无遗,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了。
  “夫人这是怎的了,莫再动了胎气啊!”贺嬷嬷闻声进来,一面安抚着吴氏,一面使眼色令丫鬟收拾屋子,却与此时外头也传来了凌雁的声音。
  “呀,四姑娘怎这么晚了还过来,快进屋,莫再受了寒。大夫人,四姑娘瞧您来了。”
  四十八章
  吴氏闻言整了整面色,刚挂上温和笑意,碧纱橱光影一闪,锦瑟已披着一件鹅黄织锦镶灰鼠毛的斗篷绕了进来。她一面快步向床边走,一面已将屋中情景扫入了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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