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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雪兆丰年22

  大概十米之外,手电的光束里,那头熊的轮廓已经显得异常分明。
  肩宽体长,体毛黑亮,胸部有一块白斑,两条长长的手臂垂下,上身微微弓着,显然地道对它来说有些太矮了。
  空气中一时死寂,除了从增芳喉咙里微弱的喘息声之外,三人一熊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黑熊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少女已经脸色煞白,兰朔一时间后背也全是冷汗,这样的密闭空间里除了本能地把少女护在身后,连他也都已经想不出还能做什么了。
  他下意识地握住了枪柄,虽然他也知道,这么近的距离,开枪的同时熊就可以直扑到眼前,可是身处绝险的时候,人总是下意识地想要为自己找一点依靠。
  就在这时,那头熊居然举起了两条前臂。
  这姿势对它来说实在有些滑稽,像一个正在做泰拳起手势的运动员。这好像不是扑击之前的动作——兰朔脑海里好像蓦然闪过一道电光,而黑熊的手臂已经在胸前划过一个半圆。
  它的身体随之越弯越低,最后“砰”地一声落地,四肢着地地蹲伏下来。
  手电筒的光束里,一团黄影“蹭”地一声地蹿上了它的肩膀。
  黑熊背上竟然跳上了一只油光水滑的黄鼠狼,两只前爪举起,朝着他们作了一个揖。
  黄皮子直起身来,两只前爪不住碰在一起,仿佛在“啪啪”拼命鼓着掌。地道尽头响起了一阵尖利刺耳的笑声,像是吊着嗓子的花旦。
  它竟然在口吐人言!
  “追上了!追上了!赶山山得动,赶河河得干,赶的是老仙不安然!拱手一礼作个揖,来点掌声更美满!”
  *
  那尖利的笑声还在地道里反复回荡,黑熊已经一步一步朝他们走了过来。
  谢萦和兰朔下意识地齐齐倒退一步,给它让出了一条路,而黑熊居然就这样越过他们,大剌剌地坐到了石室正首的那条罗汉椅上,两条手臂各自搭在一边。
  这一幕诡异得像是在做梦。
  深山老林里的一座地下石室中,一头黑熊坐在罗汉椅上,黑黢黢的脸上,一双眼睛滴溜溜转着,很威风地审视四周,像衙门里的青天老爷。
  黄影“嗖”地一声从它肩上蹿了下去,速度太快,在昏暗的室内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只见那黄皮子飞也似的攀岩走壁,在石壁上鬼影似的蹿过,黑暗中顿时有几簇幽幽的光亮了起来。
  尖尖的笑声在石室里反复回荡:“掌灯!给奶奶掌灯!”
  在这样密闭的空间里点蜡烛无异于自杀,谢萦抬头,只见那并非火光,石壁上亮起了一片莹莹的蓝光,色泽很暗淡,像是从岩壁里扒拉出来的某种发光矿石。
  少女缓慢吸了口气,拾起手电,咔哒一声按掉开关。石室内只剩下那种暗淡的光在浮动,显得异常森幽,兰朔忽觉手臂一阵震动,原来是他架着的丛增芳忽然开始不断地发抖。
  黄皮子又飞快地蹿上了左边的椅子,在上面直立着朝他们看过来。
  这条黄鼠狼只是寻常大小,只是皮毛油光水滑,蓬松的尾巴耷拉着,一双黑亮的眼睛滴溜溜地乱转。如果是在外面看到,谢萦还会赞一句可爱,可是它尖利笑声的余音还在石室内回荡着,让人实在没法不起鸡皮疙瘩。
  不过,食人猛兽倒也罢了,如果是黄大仙,那以谢萦的性格是断然不会在它面前表露恐惧的。
  少女朝着身旁男人微微一抬下巴,居然就这样在黄皮子对面的长椅上坐了下来,表情镇定地和它对视。兰朔的心脏还在怦怦狂跳,但也当即心领神会,架着从增芳在长椅边上坐下。
  三方坐定,尖笑声的余音也终于消去,石室内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寂静之中。
  谢萦双腿交迭,面无表情坐得端正,朝坐在正中的黑熊抬了抬下巴。
  “它是黄大仙,你又是哪位?”
  与一头黑熊直勾勾对视,因着距离不远,她几乎已经能闻到它身上那种属于野兽的气味。可黑熊不答,旁边的黄皮子却尖笑道:“这是咱们九顶铁刹山道场的黑老太呀!”
  兰朔听了这名词只有全然迷茫,谢萦眼皮却跳了跳,好像蓦然想起了某些藏在记忆深处的东西。
  ……她好像确实听说过这个名字。
  在狐黄白柳灰五种地仙之外,东北民间确实还有供奉“黑妈妈”的庙宇。
  据说黑妈妈慈祥和蔼,得道成仙已有百年,是排行第一的大护法,很多上了年纪的老人若有心血管病,都会去黑妈妈庙里拜一拜。至于黑妈妈的动物原型,至今已不可考,传说大致分为黑狐、黑熊、黑蝴蝶和黑土地几种,总之是某种黑色的东西。
  ……它居然是一头货真价实的黑熊。
  眼前的黑熊非常魁梧,站直身体起码得有两米二三高,可它似乎的确是雌性。此刻它的头左右转着,看看黄皮子,又看看一边的谢萦,似乎真的在认真听他们说话,又抬起一只爪子,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一旁的黄皮子发出一声刺耳的笑:“黑老太红粮细水喝多啦!齁了嗓子,说不出话!”
  黑老太与黄大仙都是正儿八经的地仙,并非妖魔,不会像食宝鼠那样对她言听计从,但眼下能有资格和他们对话的也唯有她自己。少女坐得端正,虽然一贯的胆气还在,心里却也有些打鼓,斟酌着接下来的言辞。
  黄皮子漆黑的眼睛在她和丛增芳之间反复转着,两只前爪举起,时不时微微颤动,不知是在观察着什么。
  谢萦心头蓦然一动。
  ……这样的姿势,简直与昨天晚上举着手臂的妞妞一模一样。
  她盯着对面椅子上的黄皮子:“你并非邪祟,到底有什么怨仇,要把他们一家害成这样?”
  黄皮子的前爪嗖一声缩回,上身陡然直立起来。
  “害人?!我什么时候害过人?”
  它语声尖利,一句话像是凄厉的诘问,石室内顿时到处都回响着“人”的尾音,震得人耳膜微微有些不适。谢萦眉头一皱,质问道:“不是你把她吊在这里,又要冻死她的女儿?”
  黄皮子的头微微一歪,四周光线幽暗,不知怎的,谢萦竟然从这张长满绒毛的动物面容上看出了几分真情实感的迷惑。
  它举起一只前爪指向丛增芳。
  “是她非要和我盘道,至于小丫头,她是我老仙的弟马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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