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饮鸩止渴（下）
弥漫着刺鼻防腐气味的房间里，一位银须垂至膝盖的老人，坐在一把破旧的根雕木椅上，翻看着桌上的纸张，手中还在不停的记录些什么。
芮契尔和萨布瑞娜跟随仆役，站定在老人的身后。
前者低下头，面容恭顺的等待着老者发言；而后者，则是满脸戒备的握紧了怀中的匕首。
写下纸上最后一个字母，老人轻轻叹了口气，摘下鼻梁上的水晶眼镜，转头看向两位『访客』。
“芮契尔，你总是喜欢不辞而别，又总是喜欢突然出现。”伊利亚德扭动着酸痛的腰背，用着柔和的眼光看向面前的女子：“在你消耗完我的耐心之前，你最好能把来意说清楚。”
芮契尔没有开口说话，而是从怀中拿出一本印刷好的崭新书册，轻轻放在了桌面上。
伊利亚德拿起书，随意翻开粗粗一看，书中工整的文字和整齐的排版，让他发出了惊奇的声音。
“这就是暮西城的印刷术？”得到芮契尔肯定的答案后，伊利亚德摸着纸上淡淡的痕迹，开口说道：“与南方的刻版印刷不同，暮西城使用的是可以活动的字块……一帮聪明的家伙，有趣。”
看着伊利亚德的表情，芮契尔稍稍松了口气，接着又说道：“长老，请您翻到扉页，看看这本书的作者是谁？”
伊利亚德重新戴上眼镜，依言翻到扉页，一个熟悉的名字跳入他的眼帘，引得他笑了起来。
“泰伦斯……那个老顽固，他不仅没死，还有力气去写书？”
老人脸上的笑意，终于让芮契尔彻底放松了下来。
“让我看看，这个老家伙写了些什么……微观世界的分子论？这是什么东西？”
伊利亚德皱着眉头看了几页纸，将书本放下来，朝着芮契尔问道：“这本书真的是泰伦斯所写？”
芮契尔莞尔一笑：“长老，您觉得我会用一本书来骗你吗？这就好比拿一块石头去诓骗珠宝鉴定师。这本书的确是泰伦斯大师刚刚完成的著作，作为暮西大学的高等教材，在暮西城中随处都可以买到。”
伊利亚德又看了眼书中的理论和图表，摇头说道：“这套理论体系应该不止这一本……”
芮契尔好像变戏法一般，又从怀中掏出了六本书，放到了伊利亚德的面前：“这些都是微观理论的教材，泰伦斯大师负责的是最后一本，前面这几本由多位学者共同编纂。”
看着桌子上的书册，伊利亚德颇为头痛的看向芮契尔：“芮契尔，你的这些小聪明，总是让人无奈。说真的，你不应该回到这里。”
芮契尔苦笑着摇摇头，环顾了一圈房间中的摆设，泡在玻璃罐中的生物器官，摆放在柜子中的手术器械，码放整齐的书本图纸，这些让她感慨的低语道：“我出生在这里，我属于这里。”
老人用手指向萨布瑞娜，对着面具仆役说道：“将她带到隔壁房间去休息。”
正在旁听二人对话的萨布瑞娜，不解的站起身来，刚想开口质询，但看见伊利亚德的表情之后，随即放弃了抵抗的想法。
伊利亚德目送面具仆役带着萨布瑞娜去往隔壁的房间，他接着将书整理成一摞，放在桌子的一侧，满是沟壑的脸孔上，显现出一丝意味不明的惋惜：“芮契尔，既然你回到了这里，那么有些事情我最好还是告诉你……你的诞生，是我的过错。”
“数十年前，追求永生的埃莉诺，从长老会的藏书中找到了一种人体复制的秘法。”伊利亚德微微摇了摇头：“只要得到人类身体的一部分，通过异能的效用，以及药剂的浸置，就能够在培养槽中养育出一模一样的复制体。”
芮契尔静静的低下头，脸色平静的听着老人的叙述，但指甲却已深深刺入手心的皮肤。
“那时的我，对这种技术非常感兴趣，便希望埃莉诺将它的原理，告知于我。让我没想到的是，她提出了一个让我惊愕的条件：要求我帮忙培养出她的一个复制体。”
伊利亚德站起来，看着墙角那里早已落灰的巨大玻璃槽：“我询问她理由……她告诉我，如果能够拥有一模一样的复制体，一旦她的人类身体因为衰老到达了极限，就可以从复制体身上获取一切她所需要的东西……器官、皮肤、血液……”
“起初我对这种做法非常抗拒，但秘法的吸引力，最终还是迫使我妥协了。在那之后，你便诞生了。”
芮契尔拨了拨耳边的头发，用着调侃的语气说道：“这么说来，我就像一个后备工具箱，身上的零件随时都会被拆下来，被人拿去替换？”
伊利亚德没有理会芮契尔那嘲讽的口吻，继续说道：“在你出生之后，一开始的我，只是将你当做一件实验品去对待。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看着你从一个婴儿，成长为一名少女，这中间经历的种种，逐渐让我的心绪，有了些许的变化。”
伊利亚德摸着胡须，回忆着说道：“我记得，那是一个冬天的傍晚。你还有三个月就要举行成人礼，而埃莉诺找到了我，向我询问你的身体是否已经『成熟』？”
芮契尔的眼神冰冷，一言不发。
“那个时候的我，突然发现不知道该如何答复。在实验室中呆坐了一整天，我最终做出了一个决定……我在你的身上做了一些手脚。”
“手脚？”
“我使用了一些特殊的药物，掺杂在你日常的饮食中，它们可以让你的身体出现一些毒理性反应，让你变得不再适合作为埃莉诺的后备品。”
听到这里，芮契尔有些吃惊：“我过去身体上的那些疾病，实际上不是因为天生缺陷，而是因为您偷偷下了药？”
“即便我用药物让你出现中毒的迹象，但是埃莉诺依然没有打算放过你，她不止一次的想要销毁自己的复制体，也就是你。”伊利亚德看向芮契尔的脸，慢慢说道：“至于原因，你应该能猜得到。”
芮契尔垂下眼睑，思索了一会儿，微笑着说道：“因为她从我的身上，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没错，作为埃莉诺的复制体。那时的你，无论是样貌、身材还是气质，都与埃莉诺一模一样。依照那个女人的个性，根本不可能会容忍另一个自己的存在。”
芮契尔突然抬起头来，看向伊利亚德，沉声问道：“请您如实的告诉我，米娅的死，是否也与我有关？”
后者一愣，沉默了一会儿，最终摇了摇头：“那是一个悲剧，只不过她的尸体，正好可以让你摆脱埃莉诺无休止的纠缠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