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谁在让步?
今天堡垒的气氛稍微有些奇怪，街上许多行人看起来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还有人走着走着干脆找了个地方坐下，皱眉沉思了起来。
有些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会叫住一两个熟识的人，和对方简单的聊上几句。而在得知了那个消息后，却也变得有些苦恼了起来。
原来，堡垒官方印刷的晨报上，隐晦的透露出了一个消息，在未来的一个月内，“未来”可能会公开内部资料，帮助所有居民找到自己血脉亲族。
对于这则消息，大多数人其实心中早有准备。因为早在一年前，堡垒里就有各种小道消息乱传，只是如今终于得到了官方明确的表示，大家难免还是感到有些意外。
几十年的政策了，说变天就要变天了，这让许多人都有一种生活在梦中的不现实感。
但如果仔细想想的话，其实有些事情早就显现端倪了。
在前些年和卡特大庆的敌对时期，拓荒者军团长曾不止一次的透露过变革的想法，更是有几次公开表示强硬的态度，将来会改变堡垒里的某些政策。
而时到如今，那位军团长曾说过的话，其中不少变成了现实。例如卡特和大庆服软，签订了友好合作条约，以及堡垒整体即将迁向地表的趋势等等。
然而，和血亲相认这种事，终究是太大太大了，大到可能足以改变一个人之后的人生轨迹。
诚然不少人是希望这项改革落实的，人类对亲情的追求是一种本能。他们可能曾无数次在臆想中勾勒出自己父母子女的模样，无数次幻想过与家人生活在一起的场景。
但也有人，他们不愿意自己原本的生活节奏被打乱，那从未见过面的亲人对他们而言，其实和陌生人没有什么区别。他们已经有了朋友和伴侣，有了充实的生活，并不愿意生命中突然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负担。
但不论是那种人，他们终究只是普通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寄希望于堡垒能够给出一个足够聪明的，尽量能够两全其美的决策吧。
街道上的行人来来往往，看起来神色复杂，心里在想着什么事。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路旁的一个普通的小木屋的门被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了两个神色同样复杂的年轻男子。
屋外的人和屋内的人，忧心的东西截然不同。前者在思索自己的人生，后者在考虑整个地球未来的命运。
“言哥，如果不是你后面提出的那个要求，我真以为你是别人假装的了。”王伟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随手拉上了身后的房门。
言烨挑了挑眉，像是感觉有些好笑，问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怎么说呢？”王伟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有些迟疑的说道：“感觉就...不太像你，给人的感觉比以前要理智和成熟太多了。”
言烨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面容一肃，故作忧郁的说道：“不阅世界百态，怎懂沧桑世故。唯有经历，才能明了。”
“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王伟脸上露出一抹无奈，随后想起了什么，便开口邀请道：“接下来没什么事把，和我一起去吃午饭？”
言烨有些促狭的挤了挤眼睛，嘿嘿笑道：“我就不去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了，我要......去过自己的二人世界啦！”
王伟终于是受不了这家伙了，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转身便往来时的路上走去。
言烨站在原地没有动，直到目送着好友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才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转身走开了。
王伟说他变得有些奇怪，变得有些陌生，其实能够理解。
因为，有时他自己也会有这种感觉。
......
王伟一路走到了街口，台阶上的小魔人已经不见了。他轻轻推开了门，一股淡淡的香味扑在了他的鼻端，房间里那张简易的桌子上,已经摆了几盘热腾腾的饭菜。
“王哥，回来啦！”魔难举着一双湿漉漉的小手跑了出来，看样子是刚刚洗好手。
“把手擦干，别把水乱甩。”温柔而严厉的声音在里间响起，让小男孩打了个激灵，极为圆润的掉头回去找毛巾了。
厨房门口，少女匀称苗条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边解着身后的围裙，一边温柔地笑着：“你朋友不是说也要来吗？”
“那家伙随口说着玩的，没想到被你听到了。”王伟苦笑了一下，往前走了两步，看到桌上的饭菜有些丰盛：“给你添麻烦了，做这么多好吃的，一定很费功夫吧？”
魔昙将手中的围裙搭在旁边的椅子上，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没事，既然他不来，我们三个多吃点就好了。”
“对！咱们多吃点就好！”魔难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蹦了出来，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见他这幅样子，王伟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小子虽然嘴上不说了，但心里肯定还是庆幸言哥今天没有过来的。
魔昙也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你们两个聊了些什么？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情吧？”
对方是地球意志的代理者，而王伟的体内还有阿父的意识。他们之间刻意进行的谈话，极有可能影响到很多魔人与人类的命运。
如果说她对他们谈话的内容不感兴趣，这是绝不可能的。但同时少女的心里也决定了，如果对方不想说的话，自己也绝不会继续追问。
“我们三个。”王伟指了指自己的右眼：“它也出来了。”
心里的想法得到了证实，魔昙放下了刚拿起来的筷子，美目中闪过一道复杂的光芒。
旁边的小魔难看起来在专心扒饭，两边腮帮子鼓鼓的，此时却也是竖起了耳朵，仔细听着王哥接下来的话。
“也没说太多，只是简单聊了聊将来人类和魔人和平共处的可能性。结果挺不错的，他们之间达成了一些共识。”王伟冲两人微微一笑，然后端起了身前的饭碗。
听到他的这番话，魔昙忍不住轻掩住嘴，眸子里有淡淡的光芒闪烁，看起来情绪有些激动。
旁边扒饭的魔难也微微愣住了，两边脸颊鼓鼓的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一只小青蛙。
“我早就说过了，阿父和其他魔鬼是不一样的。”魔昙似是有些骄傲的说道，桌子下面的双手紧紧攥着衣摆。
王伟微笑着点了点头，内心却是叹了口气：不，他们是一样的。
小魔难好不容易把嘴里的饭咽了下去，看起来却是有些不开心的样子：“我不想和人类和平共处...至少我永远讨厌外面那些人类，他们那么残酷的对待魔人，我无法原谅他们。”
你不想原谅人类，人类又何尝想原谅你们呢？王伟的眼神有些复杂，直到此时，他才算终于理解了言烨之前的态度。
冤冤相报何时了，得饶人处且饶人。说实话，王伟的内心其实并不认同这个说法。
在他看来，这句话只可能从那些看热闹的无关群众的嘴里说出来。他们根本不理解受害者的痛苦，无法对受害者的遭遇感同身受，这才能够轻描淡写的说出这种话。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这句话是对的，只有双方即使达成谅解，才能够将一切损失降到最小。
旁人说起来容易，当事人做起来就太难太难了。魔鬼将整个人类文明推入黑暗，当人类终于有了反击能力时，却要承诺让对方绝大多数安然无恙的离开。
倒不是说王伟的共情能力有多强，能够对百十年前所有人类面临的恐惧和仇恨感同身受。他只是单纯的觉得，事情不应该如此轻描淡写的结束，不应该让一群强盗吃饱喝足后，再没事人般大摇大摆的离开。
王伟看了一眼旁边的魔难，小男孩此时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手中的筷子在饭碗里搅动着，眼神里有着一丝隐隐的不甘与愤怒。
他忍不住笑了，因为他突然发现，这个小家伙和自己出奇的相似。
魔难抬头瞥了他一眼，有些不满的嘟囔道：“有什么好笑的啊，难道我说的有错吗？绝大部分人类都迫害过我们，应该先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所以我才不要这么快和平相处，我不可能原谅他们。”
魔昙在一旁温柔的笑着，轻声开解道：“如果揪着以前的事情不放的话，事情就会维持在最糟糕的原状。如果有人能够稍微退一步，很多复杂的事情都会迎刃而解。”
男孩没有被说服，依旧梗着脖子说道：“那凭什么是我们退一步呢？”
“你觉得人类迫害魔人不可饶恕，但你知道人类为什么会憎恨魔人吗？”王伟的大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语气有些凝重的说道：“光说这片废土，灾变前总人口有十几亿，现在却只剩下了上千万。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
说到这里，王伟闭上了嘴巴，没有再说下去了。他知道观察者在魔人心中的地位，不想惹得二人不开心。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魔昙的脸上没有气恼，只是挂着一抹恬淡的笑容。
她先是冲王伟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再说了，然后温柔地开导正在生闷气的小男孩：“以前的事情，终究已经无法改变，就算辩解出个谁是谁非也没有意义。只有把精力放在将来，双方才能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不是吗？”
魔难之前本就被说的有些哑口无言，此时自己的姐姐这番话说出来，他虽然心中依旧有着隐隐的不甘，但还是勉强点了点头。
桌上的饭菜有些凉了，在魔昙的催促下，王伟拿起筷子，眼神却是有些复杂的看着对方。
魔昙说出那番话时表现的很豁达，但眼底的神色却是有些复杂的，想来之前说出那番话时，也是不可能真正甘心，只是理智告诉了她该做出什么选择。
他想起了之前在小木屋中谈话时的情景，恍惚间，面前两个人的身影渐渐重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