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父亲的背影
中午这一顿饭，大概是王勇最郁闷的一次了。虽然冯秀英一家人吃的挺欢，但是是个人都看出来了，他们的心思根本就没在饭菜的味道上。
县长都给他们作保了，他们那还顾得上什么饭菜好不好吃啊？此时一家人完全就陷入了自家马上就要彻底拜托穷困，大富大贵的幻想之中。
王勇一出山，有了手机信号之后，第一时间就打电话给项大军，告诉了他自己的这个想法。之所以，找项大军而不是别人，除了自家在他公司里有着不小的股份之外。最重要的还是项大军本身，人家可是专业人士。
项大军毕业于华夏知名大学建筑系，毕业后又在某知名设计院工作了不短的一段时间，在业界那也是声名赫赫的。有他这个专业人士亲自主导这件事，至少在设计，施工方面绝对不会出现什么问题。至于以后的经营，那就得找一个靠谱的职业经理人了。
回到县城，谢绝了秦叔在县城过一夜的邀请，王勇他们三个开上那辆小夏利，一路飞驰，总算是赶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回到了王家庄。
把车开进院子，王勇把车钥匙插在中指上，一边走着，一边闲不住的晃动着钥匙往屋里走。他很疑惑，怎么今天有点奇怪啊？姥姥怎么听见自己回来没迎出来啊？这不像她平时的作风啊？不会是因为自己没让她跟自己进山，老太太生气了吧？
“嗯？什么味道？”
一股香味窜入王勇的鼻孔，这股味道是如此的熟悉，王勇瞬间就想到了什么。当即就窜进自己家那边。
站在门口，看着那个头发已经花白的男人，正认真的弯着腰用手里的铲子不停地翻动着锅里的饼，王勇忽然就感觉眼睛有些发酸。
这个背影让他感觉是如此的熟悉，又是如此的陌生。
小时候，这个背景他经常看到，特别是弟弟刚出生那段时间。那时候家里穷的连肉都吃不起，唯一改善伙食的时候就是家里买来一大块儿肥肉炼油的时候。
老爸把肉块切成小块，一股脑地扔进锅里耗油。老妈则是在一边和面，一边担心的嘱咐在灶台边烧火的自己小心一点，别烫着了。
刚出锅的的油渣很香，很脆，缺油少肉吃的王勇很喜欢吃这种还有点烫的油渣。一旦放上一段时间，油渣就有软绵绵的还有股怪味，哪怕是用来和大白菜做饺子馅，咬一口嘴角直冒油，王勇也不再喜欢了。
大概全世界唯有华夏人为了追求那种纯粹的酥脆的口感，会费尽心机的琢磨出各种烹调方法，尝试各种各样的食材。王勇无疑是其中的代表了，对于酥脆的东西根本就是毫无抵抗力，哪怕是他看一眼都觉得恶心的肥肉。
可是等到后面家里开始改盖起大棚，随着家里越来越有钱，老爸也是越来越忙碌了。以至于，除了晚上夜幕降临，在家里很少有机会能看到王海，跟不用说他亲自动手做饭了。
可是今天，看着一脸疲惫的老爸小心翼翼地翻着锅里的烙饼这王勇最喜欢的面食，心里忽然没来由的变得酸酸的。
总是向你索取却不曾说谢谢你
直到长大以后才懂得你不容易
每次离开总是装作轻松地样子
微笑着说回去吧转身就泪湿眼底
多想和从前一样牵你温暖手掌
……
熟悉的旋律在耳边不停地回响着，很多记忆也随之如同潮涌一般在眼前一一浮现。而后，朱自清老先生的那篇所有八零后们都学习过的著名散文的内容随之出现在脑海里。
老先生并没有用什么华丽的辞藻来表述他对于父爱，也没有煽情的诉说身体肥胖的父亲如何艰难的爬上爬下去给他买橘子，一些都是那么的平淡。
可就是这么平淡之中的真实，却让无数读者为之潸然泪下。也许这正是父爱与母爱的不同之处吧。
母爱综合表现在日常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上，一个唠叨，一句关心的话，一颗眼泪都是母亲表达母爱的方式。但是父爱不同，都说父爱如山，是沉默的，如同千万年来无声无息的山川一般。想要发现它，找到它，那需要做儿女的懂得感恩和善于观察注意生活中的细节。
“我那时真是太聪明了，总觉得他说话不太漂亮，非自己插嘴不可。”对这一句话王勇此时此刻突然有了更深刻的感悟。
每个逐渐长大的孩子大概都会有这种想法吧，大概是觉得父亲老了，说话办事太不漂亮了，甚至感觉他们太傻了！
可等到某一天也许一个不经意的发现，就会突然感觉也许真正不聪明的不是父亲而是自以为办事漂亮的自己。
想到之前父亲联合一帮人不让自己插手公司的事情，理由虽然是让自己把心思都放在学业上。这个理由和你光明正大，没有人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此时此刻，王勇嘴角带着笑意，看着老爸独自一个人在锅灶前忙碌的身影，王勇感觉自己开始慢慢的能够读懂老爸了。
“老爸！”
王勇调皮的蹦过门槛，大喊一声。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惊吓的手里的锅铲都掉进锅里的王海，身子一哆嗦，过了一会儿才缓过劲来。转过身子，脸上很假的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但是眼中那股见到自己的喜悦却是出卖了他。
“你吓死我了！都上高中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的啊？”说到这里，王海忽然停了下来，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王勇一番。
“嗯，不错，好像比我上次见你还胖了一点。这次我顺路去了一趟你妈那里，她千叮咛万嘱咐一见到你，一定要让你第一时间给她打个电话，她想你了！”
王海和所有的父亲一样，对于孩子的关爱很难说出口，只能借助于妻子来实现。对于这种难得的父子独处的时间，王勇刚想表达一下自己的想念，却被一股焦糊的气味所打断。
“哎呀！”
王海大叫一声，赶紧你转身去查看锅里的烙饼。大概是火大了，就这么一小会儿的时间锅里的烙饼紧贴着锅的那一面已经糊了。
“老爸，你行不行啊？”
“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被老爸难得的一句俏皮话给弄愣了的王勇呆呆地看着老爸，忽然就又想起了朱老先生在《背影》里的那句话，到了嘴边的话立刻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那是我真是太聪明了，总觉得他说话不太漂亮。”
大概是疑惑儿子怎么没了声音了，王海扭头看了一眼，发现儿子正在不知道因为什么发呆，他皱了皱眉头，却是转过身子继续小心的看护着锅里的烙饼。
“怎么，不相信你老爸啊？别忘了，你小时候可是最爱吃我做的烙饼。说是我做的比你妈做的好吃，又香又脆。为了这，你妈可没少吃醋。”
王海这一句话就让王勇笑了，可不是吗。那时候家里穷，老妈过日子那是什么都要精打细算的，烙饼当然不能像老爸一样大手大脚的放油。
老妈的烙饼才是烙饼，而老爸则不然，他会放很多油，让饼几乎是泡在油里炸熟的。那味道自然是又香又脆，让王勇不止一次的夸赞他的手艺。
“切，那是老妈节俭好不好？要是每次都像你那样用油，估计咱家没准真的连油都要吃不起了。”
王勇很是感慨，想想那时候，虽然穷点，但是一家人没事的时候总是在一起。老爸在院子里，或者屋地下忙活着各种活，或是修补一下柳条筐，或是磨磨菜刀剪子，总是一刻不停闲。而老妈则是坐在炕头，一边纳着鞋底或者缝补衣服，一边给躺在她身边的自己讲着一个个千奇百怪的故事。
这种情景在家里越来越有钱之后，就再也看不到了。一家人总是忙忙碌碌的，各自操持着各自的一滩事，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种悠闲的坐在一起的时候了。
随着儿女的长大，注定了要和父母分开，甚至天各一方，从此每逢佳节倍思亲，连见面都成了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王勇忽然想到也许自己平时真的对父母关心太少了，也许他们根本就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也许自己真的错了！
“好啦，别发楞了，感觉洗洗手准备吃饭。你姥姥又去市里了，说是明天回来。”
王勇一边洗手，一边看着老爸一边忙碌着进进出出，至于他到底说了什么，王勇一句话都没有听清楚。
坐到桌前，王海随手从桌子底下拿出来几瓶啤酒，操起起子打开了两瓶。一瓶放在自己面前，而另一瓶则是顺势就放到了王勇那里。
“听说你都学会喝酒啦？正好，今天就咱爷俩，你陪我喝点！”
“好！”
王勇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脑海里的记忆中，自己工作之后虽然也学会了喝酒，并且酒量还不错，但是回家的时候却几乎滴酒不沾，因为也从来都没有陪父亲喝过酒，一次都没有。
也许，有机会陪父亲喝喝小酒，也是一种孝顺吧。别说什么喝酒有害健康之类的屁话，当我们都已经长大成人，有了妻子孩子之后，也许时常陪父亲喝喝小酒那都是一种奢侈的愿望了。
“给，尝尝我的手艺现在怎么样？”
王海把最上层的那张两面都被油煎的金黄酥脆的烙饼放到王勇碗里，自己则是翻找了两下，将那张烙糊了的饼夹了出来，放到嘴边咬了一口，皱了皱眉头，然后恢复一脸笑意的看向王勇。
“怎么不吃啊？”
“我，我”王勇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干脆猛地直接伸手把王勇面前的那张一面被煎糊的烙饼拿到了手里，顺手把自己那张扔给老爸。
“哼！以为我不知道啊？你这张肯定是最好吃的！”
这话说完，王勇不等王海反应过来，已经狼吞虎咽的大口吃了起来。等王海两眼湿润的明白过味来的时候，大半张烙饼已经进了王勇的肚子了。
“哎！你这孩子！糊了的东西，人家说小孩子吃了不好，会致癌的！”
“谁说的？有啥根据吗？再说，这饼还算糊好不好，脆脆的，正式最好吃的火候。别听那帮子什么专家的忽悠，听他们的这个不能吃，那个有毒的，干脆饿死算了！”
“行，以后不听他们的了。你长大了，老爸很高兴啊！”王海满脸欣慰的看着王勇头也不抬的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把那张饼下了肚，兴奋地举起瓶子，“来跟老爸喝一杯。”
“别，还是我来吧。”不由分说，王勇就抢过瓶子，先给老爸到了满满一杯啤酒，然后又给自己到了一杯。只是，给老爸倒的是满满的都要溢出来了。而给他自己的，则是最多也就三分之二的样子。
“来，为了庆祝老爸回家，为了庆祝你重回厨房，干了！”
王勇伸着胳膊，举着杯子撞了一下王海手里的酒杯，然后也不管王海喝没喝，他自己就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呃——”
打了一个饱嗝之后，伸出筷子刚夹起一筷子酱牛肉要往嘴里送。忽然手一顿，然后反手就放进王海的碗里。
“别光喝酒，先吃点东西垫垫，省的胃里不舒服。”
王海微笑着夹起一片酱油肉放进嘴里，瞬间一种幸福的味道就充满了整个口腔，让他两只眼睛都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