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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只是一念之間,就讓他進駐了她的生命。

  第七章  她的第一個男人
  從小她就是老師、朋輩眼中的好學生,父母親最引以為傲的存在;而他卻恰巧相反,他是典型的問題學生。
  她是在高二那年認識弘天行,他們湊巧被編入同一班。
  幾乎自第一眼起,她就知道,他們是來自兩個不同世界的,儼如兩條平行線一樣,永遠都不會有交錯的一天……
  曾經,她是這樣認為的。
  首度相遇的那天,身為風紀的她正駐在校門當值,而他則是她任職期內所遇過校服最不符合規格的學生。
  不長不短的頭髮被染成黃金色,頭戴著耳機,酒紅色的領帶歪歪斜斜的繫於頸上,領口有幾枚鈕釦沒扣上,白襯衫雪白如簇新,但卻皺得像根本沒有熨過,兩邊的襯衣袖口給捋起到手肘的位置,衣擺外露,沒有整齊地束起。
  他一手插著褲袋,一手將深灰色的大運動袋甩在肩後,修長的兩腿跨過兩三個大步,大剌剌的越過她步進校園。
  接著,她攔住了他的去路。「這位同學,等一下。」
  他依言停下來,摘下耳機,帶冷的俊目盯著她直瞧,許是他的眸光過份銳利之故,盯得她有點緊張,不過復想起自個兒的職責,她馬上就恢復過來,勇敢迎上他目光,將組織好的公式化台詞徐徐道出。
  「你的頭髮不符合規格,學校規定學生不准染髮,還有——」
  豈料話還未說完,他就搶白了。「弘天行。」
  「嗄?」
  勾起一邊的唇,他扯出一抹譏諷的笑。「弘天行,我的名字。」
  那時的她當場傻眼,完全搞不清狀況,總覺得自己被眼前的人耍到團團轉。
  他驀然跨上前,站在她的身側,大手撫上她的頭頂,惡意的揉亂她的髮,像是在挑釁她似的。「你不是要記我大過嗎?」
  然後他邁開腳步,直接越過她。
  直到現在,她還記得他臉上那個嘲諷的笑容。
  當時,她討厭他,縱使倆人沒有多少交雜也好,她還是討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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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鈴——放學的鈴聲響起了,她收拾了好書包後,熟練地捧起放在椅子下的一大疊簿子,放到桌面上,點算好數量,便用橡皮筋圈好。
  從櫃子裡拿出學生名單,標上數學練習的一行全劃上一筆,除了一個是空格外。
  又是他。
  其他的學生都用最短的時間收拾好書包,匆匆走出班房了,不是要趕著回家,就是上補習班,要不就趕著上課後活動,課室裡每個人都顯得匆匆忙忙的,就只有一個人是例外的。
  他背著陽光,悠然地坐在書桌上,兩臂交疊,背斜倚著間隔著窗子的灰牆。
  此時,昏黃的日光透過玻璃窗曬來,落在他那張冷峻的面容上,此刻的他像是披了一層光似的,猶如一尊希臘神祇雕像,冷咧的眼眸所透著刻意與人保持距離的疏離感,摻雜著迷濛的神秘味道,這樣的他,令她有瞬間的目炫,心臟重重撞擊了胸口一下。
  可惡,他真的很討厭。
  調開目光,她兩手捧著疊好的簿子走近他。
  開學的第一天,老師親自為所有學生編座位,應該是擔心他會影響到其他同學,所以老師採取隔離政策,編他坐在近窗戶那列最尾的那個位子。
  照理說,每兩個月會轉換座位一次,可他卻跟其他人不同,跟上兩回一樣,被編到同一座位去。
  那裡就像是他的地盤。
  不知為何,她突然感到渾身不自在,而且有點莫名其妙的緊張,不過一想到自己的職務,她連忙調整好心情面對他了。
  「天行同學。」
  他居高臨下的睇著她,眼眸還是一貫的淡漠。
  沒禮貌的傢伙。
  她有點惱,不過還是漾出一個業務性的笑容,有禮地道出來意:「數學功課簿,我要在放學前交給老師。」
  他盯著她看了好半久,盯到她窮緊張不已,盯到她的笑容快要掛不住的時候,他蹙起了劍眉,淡漠的開腔:「哪幾題?」
  暗地裡舒了口氣,她果然不適合跟這類人溝通。
  「你還未做?」他的問題牽出了她的疑惑,她提出假設性。
  「還沒。」嘲弄般的勾唇一笑,懸掛在半空的長腿一落地,便逕自往他的座位走去。
  盯著他寬厚的背,縱然日光灑落在他身上,但在他身上永遠都找不到親切感,只有強烈的、像漩渦般令人窒息的孤寂氣息。
  坐在椅子上,他彎下身,長臂在椅下一摸,就從疊得頗高的厚書裡找到數學課本。打開數學課本,他將夾在裡頭的簿子抽出來。
  她站在他的桌子側邊,俯視他的一舉一動,然後他忽爾仰首,深邃的眸對上她的,在眼光抵觸的一瞬間,她的心著實地跳了一下。
  「做哪幾題?」
  不太習慣他仰望自己,她側坐在他前方的椅子上,沒有在看他,只是看著他桌上那本打開了的數學課本。「第五課的課後練習頭三條。」
  他掀了掀課本,又開口了,語調平板,聽不出內藏何種情緒。
  「謝了,我自己會去交。」
  她循例交代了幾句後,便站起身,如常地捧著重重的功課本往教職員室走去。
  其實當了班長這麼久,有些同學總是忘了帶功課簿回來,欠交功課是正常不過的事,有時忘了做的同學,多數都會選擇抄襲別的同學,免掉了被記一次,縱然這樣是違反校規的,但若果不是經常出現,也屬於她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
  可是她就不想把簿子借給他。
  無他的,只因她討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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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年以來,一直相安無事,他們的關係只限於同班同學,她採取「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政策,安守本份,與及維持那薄弱如紙的同學關係,如非必要,她也不會主動跟他說話。
  但每月的檢查校服周除外,這是她的職責所在,縱然那些台詞她在他面前已唸了許多遍,唸到幾乎倒背如流,但還是得唸。
  「天行同學,學校規定學生不准攜帶違禁品回校,耳機得沒收,另外是你的頭髮,你的頭髮不符合規格——」她朝他攤開手掌,示意他要把耳機交出。
  如前數回那般,她還沒唸完,他就打斷她了。
  「班長,又來記我大過?」
  「你有天校服符合規格的話,那我就不會找你麻煩。」
  「是這樣嘛……」他扯動唇畔,笑睇著她,幽深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瞅著她看,瞅得連她的心都被一併揪出來,害她心臟一度緊縮,緊張莫名。
  接著,他一把拿掉了圈在頸項的耳機與及抽出褲袋裡的播放器,放到她將開的掌心處。在放下的同時,他扳起她的指,要她抓緊掌心裡的東西。
  陌生的男性體溫自指尖傳來,她一凜,有點不知所措,想抽回手,但他用的力度很巧妙,沒弄痛她,也無法讓她掙脫。
  他俯下身,俊臉湊得蠻近,她甚至可以嗅到來自他身上的皂香。
  盯著她看了好良久,在她想開聲的時候,他揚唇,向她擱下戰帖。
  「那就請班長繼續找我麻煩。」
  之後,他又揉亂她的頭髮。
  氣死她了。
  他們的關係一直都是這樣。
  不算是好,也不算是惡劣。
  關於他的事,她知道的只有很少,在她的認知中,他只是那個記過紙上經常榜上有名的學生。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個道理她很清楚。
  故此,她可不想跟他扯上半點關係。
  可惜事如願違。
  讓她陷入萬劫不復之地的,並非天公伯,而是她多餘的同情心。
  猶記得那天她在返家的半路中途,才憶起將數學課本遺留在校,她習慣每晚都要溫習白天教的課,要是不維持好這個良好習慣,依她的料子,全級名次難保了,想到這,她便加快腳程走回頭路。
  然後,她在轉角處遇見他。
  迎面碰上受了刀傷的他。
  那時的他就像是一頭負傷的獸。
  左邊肩膊以下的地方,幾乎全染上了鮮艷奪目的嫣紅色。
  她看到他的手還滴著血,一滴,兩滴,驟降著地,綻放一朵朵美麗的血花。
  她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懾,不只無法給予反應,甚至乎忘記了該怎樣呼吸。
  而喚回她魂魄的卻是他。「怎麼了?班長,妳又來記我大過?」
  他撇唇一笑,出言調侃她,嗓音如常,卻挾帶了一絲不顯著的虛弱。
  他這樣子還有心情開玩笑?他今天缺席沒上課,就是去了打架嗎?
  「你……不要緊嗎?」
  甫開口,她卻發現話卡在喉間。
  果然,她果然不適合跟這種人溝通。
  「沒什麼大不了,只是捱了一刀。」他牽動唇角,算是笑了,那口吻聽起來,像是在陳述一件最平常不過的事那般,害她答不上話來,只能盯著他看。
  他的眼神淡薄,笑容淡漠,身上總是透著拒人與千里之外的孤傲氣息。
  他像一匹狼,高傲、自負的,不理會身邊的人和事,獨來獨往的。
  猝不及防,他邁開腳步,走上前,來到她身側時,伸出完好無缺的手揉亂她的髮,便越過她了。「走了。」
  看著他逐漸遠去的身影,看著他襯衣上觸目驚心的血污,心臟不其然地一緊。
  她命令自己別好管閒事,但嘴巴卻偏偏要跟她作對,喊住了他。
  在這寂靜無聲的街巷上,她清楚聽見了自己有點抖的嗓音。
  「那個——你……你這樣子還要往哪裡去?」
  他停下腳步,背著她淡漠的回話。「回家。」
  他是在逞強嗎?這裡的確是比較偏僻,但他這副樣子走來走去會嚇壞路人吧?
  盯著他的背影,看著血珠在他指尖凝聚、然墜下的畫面,她心一緊,嘴巴又不受控了。「走一趟醫院比較好吧?」
  「不能去醫院。」
  「為什麼?」
  「總之不能去醫院。」他舉高右臂朝背後的她揚了揚手後,那雙修長的腿開始動了。「走了。」
  眼看他快將走出她的視線,她忽然著急起來,走了兩三個大步,又喊住了他。
  「你家在哪?」
  「在過幾條街。」
  在過幾條街?那還有一大段路要走……瞟向石路上一滴滴不容忽視的血跡,她心生一寒,不自覺地擔憂起他安危上來。
  接著,她又聽見了自己的聲音。
  接著,她做了一個她人生中做得最錯的決定。
  「學校就在附近,其實可以借用一下保健室……」見他依然像堵人牆矗立在原地,她深吸口氣,調整一下呼吸續言:「我有學過急救的,如果你信任的我技術的話,我可以替你包紮傷口。」
  在這一瞬間,空氣凝滯了,四周寧靜得不可思議,她聽不見他的聲音,只能聽見擦過耳畔的風聲,還有自己略微急促的呼吸聲。
  涼風撲面而來,拂過他那頭略帶凌亂的金髮,拂過他身上那件單薄的白襯衫,看著那順著風向而起的層層波紋,心扉莫名悸動。
  她不曉得自己在緊張什麼,只知道心跳的拍子越來越快。
  然後,她聽見了他富有磁性的低沈嗓音。
  「那就麻煩妳了,班長。」
  只是一念之間,就讓他進駐了她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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