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夜话
斧头带起一片尘雾，一道轻盈的倩影从中冲出。
离歌仿佛破茧而出的蝴蝶，柔软的身段凌空翻滚，重重踩在美杜莎的头顶上二次跃起。
血眼锁定高空的人类，美杜莎的嘴咧开了邪恶的弧度。
蛇身扭曲蓄力，庞然巨兽陡然腾空。
长舌散发出一阵浓郁的妖气，坚硬如剑，刺中了离歌挡在凶前的九离穹上。
毕竟女儿身，离歌的手腕直接麻痹，臂膀抖动得厉害。
空气涟漪散去，美杜莎残忍的笑容逐渐冻结。
只见身下的少年手持巨剑，踏狼攀上了崖顶。
水流自圣痕流淌而出，正在黑漆漆的剑身上翻涌不息。
高跃，抬剑。
“剑破江河！”
音落剑意起，剑挥江河生！
气势宏大的河水浪花滚滚，将呆滞在半空的美杜莎瞬间推向了崖下的深渊。
即便美杜莎水性极佳，但河流中颇具力道的剑气使它的尾巴来不及发力。便随着澎湃的河流一泻千里。
“嘶~~~”
不甘的怒吼化作云烟，染黑了月夜。
巨剑脱手，半截插进了土地里。
苏烟跌坐在地上，于他而言，疲惫不单纯是消耗神力的缘故，还有精神高度集中和紧张而导致的困意。
夜叉赶了过来，离歌从狼背上跳了下来。
她一边拍拍苏烟被汗水浸湿的后背，一边望向崖底。
虽然一片黑暗，但借着微弱的月光，她还是看到了一具新鲜的尸骨。
之所谓“新鲜”，是因为尸骨的头颅上还残留着半张血肉模糊的脸面。
依稀看得出，是美杜莎了。
“苏烟，我们成功了！”离歌兴奋难抑，她几乎没损耗神力，就结束了对妖星美杜莎的讨伐。
“看来我们想的没错，梦境里的空间，有着绝对的限制。”苏烟站起身，看着被无数红色巨蚂拖进黑暗的美杜莎尸骨，肠胃有些不适。
环境暂时没有变化，苏烟和离歌在山谷里一处能避风的岩石下席地而坐。
“为何没有像之前的梦境那样变换场景？”苏烟耷拉着眼皮说。
离歌闻言，一脸自信，“无妨，我们应该渡过了危险。还记得你我相遇的时候么......我当时，已经在湖边待了有一会了。”
“啊~”
苏烟接着猜道，“难道要大家都结束各自梦境的时候，才会......”
“伏麟他们之中，肯定有人还在险境中与敌人战斗着。”
“唉~还真有些担心他们！”苏烟躺在了地上，枯黄的草扎疼了皮肤。
“总之~我们获得了休息的宝贵时间！”离歌对前一句话不予回应，苏烟索性闭上了眼睛。
离歌盯着苏烟的脸，英俊依然。但一路狂奔风尘仆仆，加上与美杜莎的战斗，少年的衣服上爬满了褶皱和泥渍。
“谢谢！”
苏烟闭着眼眸的时候，柔软的手指在他的脸颊一侧摩擦。
睁开眼睛，离歌刚收回右手。吹掉手指上的灰尘，女子露出微笑，“你或许和别人......真的不一样吧！”
“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哪有的事~”苏烟捂着发烫的脸，坐起说道。
“这是我收到的第一个礼物。”夜黑，天凉。两个身处虚幻之境的“客乡人”靠得越来越近。
看着离歌手里的胭脂盒，苏烟愣了会儿，“这不是礼物吧~这算是我还你的，那次~都怪我保管不利......”
“我就当它是礼物好了！”离歌的笑容很美，就像是盛开在雪山深处的白莲那样干净。
苏烟的脸更加红润了，离歌此时的样子，勾住了他的心弦。
“这怎么好呢~”
“如果我们最后走出了神拔......我也送你一件礼物吧！”
女孩的思路以苏烟这样的呆头呆脑的男人难以琢磨。苏烟见离歌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自己，舌头打结，“我~我们一定能活下来的！”
云雾落幕，繁星满天。
苏烟看到离歌抱着双臂凝望天空的样子，便站起来。
“嗯？”女孩疑惑。
苏烟没有解释，离开了岩石一会。
很快，苏烟抱着一小堆木柴在离歌身边坐了下来。
钻木取火，苏烟在行。
微弱的火焰从精致的柴堆底下逐渐旺盛，不刻，照亮了两人的脸庞。
“唉，离姑娘，不是我说你，暖身的神力你都舍不得释放......”
离歌的脸红在火光下很难捕捉，即便苏烟一直盯着人家的脸。
离歌把双手从袖子里拿出，架在火堆上面，“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万一......万一神拔的最后因缺了这一丝神力而溃败，那么我们现在吃的苦，就成了徒劳，甚至......会丢掉性命~我也是对大家负责！”
“行行行，你说的都对，我说不过你。”苏烟抠抠耳朵。
气氛一时冷淡，两人隔着摇曳的火苗养精蓄锐......
风吹焰高涨，苏烟突然低声道。
“离姑娘~”
“叫我离歌吧。”
“离歌”，苏烟的眼睛从女孩的头发一直扫到鞋履，“你这个人......好抠门啊~”
离歌黛眉紧皱，死死瞪着眼前的少年，“谁抠了，我吃你家米了还是喝你家水了！”
苏烟并没发觉贸然给一个女孩扣上“抠门”的帽子是多么失礼的事。于是他捏着下巴，问：“打我们见面起，你就是这条黑色长裙......你是女孩子，要对自己好一点，平时去裁缝店走走，多买几件更换着穿......”
“不然，会发臭的......”
离歌听到这里，头顶一片乌云，就在苏烟想要接着说下去的时候，女孩暴跳如雷......
“离歌~你早说嘛~原来你有很多同一款式的衣服”，苏烟顶着肿如猪头的脸笑道，“但我还是建议你多买几套五颜六色的衣服，毕竟你这么美丽......比春心苑的头牌还......”
收回拳头，离歌深吸一口冷气来迫使自己平静，放眼望天，虫鸣呼唤着闪烁的星，世界在苏烟昏倒的瞬间，变得清静了许多......
不知过了多久，苏烟艰难地爬起来，原本目光炯炯的眼睛只剩下两道细缝。
“离歌~”
“离歌~离歌~”
“离~~~”
女孩黑着脸，气场阴森逼人，“干~嘛！”
“你以后打算在内东方常住么？”
“废话！神尊在这，神裔自当追随神明。”
苏烟毫不在意离歌拿着看智障的眼神看自己，“是是是，姐姐说过，神拔之后会带我回水国的水神庙居住。”
“但是......”
男孩跳过火堆坐在女孩身边。衣物不是很厚，肌肤明显有摩擦的触感。离歌有些不自在，但没有选择推开对方。
“总不能这辈子都在神明庙里蹭吃蹭喝吧！”
离歌声音高了八度，“什么叫蹭吃蹭喝！”
“你买房了么？”
苏烟问得驴唇马嘴，离歌愕然，嘴唇哆嗦，“没~”
“咱们一起攒钱，在内东方买一套属于咱俩的宅子怎么样！”
少年眼里全是期待，离歌刚想说教一番，但最终低下了头。
“好。”
女孩肯定的回复让苏烟陷入了兴奋的漩涡。
离歌看着围着火堆跳舞的大男孩，嘴角不自觉扬起。
神裔里，只有她和苏烟，来自贫瘠的外东方。
惨淡的身世让他们从小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同为吃“百家饭”长大的经历让两人的相处随意了许多，自在了许多。
离歌仰望天际，温暖的情愫款步过心中的一方阡陌。
苏烟还在忘情地跳着从春心苑里偷学的舞蹈，离歌就背靠在岩石上看着他傻笑。
明华馥郁光流转，温润如玉照新颜。
以后的日子里，离歌总在黑暗里回眸。
那个少年，从来都在自己身后......
世间情欲宛若纤细悠长的河流，从山巅到低谷，从低谷到水湄，是怎样的柔软温润!
蓦然间，远离喧嚣，放空心境，。耳边呢喃的声音才得以听得清楚。
总有一个人既遗落在流转千轮记忆里，又真切地站在草地上与你并肩细数天上星。
沧海桑田，流年断梦。
不喝孟婆汤的人们也开始亲手将自己埋进孤独的黄土。
心音若水是遗忘的尽头。
有朝一日，当这位黑衣女子，推水泛舟不载哀愁，灯火阑珊安眠照旧的时候。
擦肩而过的悸动会提醒着她。
回眸......不见梦中儿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