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查泰莱伯爵的梦（二）

  “死灵……法术。”
  苏维尔低声呢喃着，眉头紧锁，“落金镇的那个酒馆老板……果然和这件事有关。”
  “也就是说，威德尔作为查泰莱伯爵的代言人，和酒馆老板书信交流……关于死灵法术的事。”
  “可是，又是谁把法术教给了查泰莱？他口中的信使又是谁？”
  苏维尔只觉得谜团非但没有被揭开，反倒像是一团线圈，越扯越乱，看不见尽头。
  场景继续开始变幻。
  查泰莱伯爵坐在书桌旁，翻看着手中的一封书信。
  苏维尔飘到了查泰莱伯爵的身后，想要窥视书信的内容。然而查泰莱伯爵迅速地将书信合上，没有留给苏维尔窥视的机会。
  “进来。”
  查泰莱伯爵对着大门喊道。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男一女两个人走进了查泰莱伯爵的书房。男人身材颀长，足足两米多高，手脚都异于常人的纤长，显得有些过分消瘦。女孩则带着一张粉红色的面纱，看不清真容。
  “新骨……酡颜。”
  一见来者二人，苏维尔不由得眉毛一挑。
  “这件事果然和他们有关！”
  “落金镇酒馆老板的法术，也是他们教的……这群家伙到底想要做什么？”
  二人迈步走到了查泰莱伯爵的书桌前，新骨背着手站在了酡颜的身后，酡颜上前半步，对着查泰莱伯爵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小女子敬颂伯爵大人钧安。”
  酡颜声音清脆优雅，用词礼貌之余，又不失典雅大方。
  查泰莱伯爵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伯爵大人已经看过了帝印大人的信件？”
  酡颜轻声问道。
  “帝印……”苏维尔皱了皱眉，暗自将这个名字记下，“又是一个新的称呼……这个组织里到底有多少人啊！”
  查泰莱伯爵点了点头，他不冷不热地说道：“看过了。帝印要我在这个月动手……呵，说动手，就动手？”
  “这可是整整一城人的性命！”
  查泰莱伯爵注视着酡颜的双眼，沉声说道。
  “伯爵大人您……真的在乎？”酡颜似笑非笑地眯了眯双眼，轻声说道。
  查泰莱伯爵哼笑了一声。
  他用手指敲打着身前的木桌边沿，缓缓地说道：“你说的没错，我的确不在乎。那些贱民，世世代代受我查泰莱家族的恩泽。如果能为我查泰莱家族牺牲，也算他们那蝼蚁一样的生命……多多少少发挥了一些价值。”
  “不过，代价呢？”查泰莱伯爵微微眯了眯双眼，“我可以献祭掉整个崖山城的所有人，完成你们所说的那个法阵。然后呢？圣光教会的人将会蜂拥而至，帝国军方会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你知道会有多少个史诗强者前往这里，十个？八个？”
  “你们怎么保证我的生命安全？”
  酡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眼见查泰莱伯爵面色不善，便轻轻摇了摇头，随口说道：“先不谈这个……伯爵大人，刚刚在来的路上，我们有幸偶遇了您的夫人。”
  提起“夫人”，本就面色沉郁的查泰莱伯爵脸色更加难看。
  “她似乎还记得我……呵呵，不愧是贵族夫人，竟然还能记住我这样的小卒。”
  “夫人刚刚邀请我一起去城中的剧院观看演出。她告诉我……这一次来的剧团是从帝都的大剧院前来，巡回演出，机会难得。她还说……她尤其中意那位饰演主角的小生。据说他是贵族出身，相貌英俊非凡，甚至五官精致超过普通的美女。饰演女角，也毫不逊色于……”
  “够了！”查泰莱伯爵猛地一拍书桌。他怒声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酡颜似笑非笑地看着查泰莱伯爵，轻声说道：“我只是想说……尊夫人对这些事情，可真是上心呐。”
  查泰莱伯爵面沉如水。只是他右手握拳，气得微微颤抖，暴露了他内心的情绪。
  “不过这也难怪。”酡颜似笑非笑地看着查泰莱伯爵，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挑衅，“伯爵大人没有生育能力，伯爵夫人却又是如狼似虎的年纪。更何况，夫人家底颇丰，不需要靠着大人您，就能养活自己。行事起来，更加自由方便……”
  “住口！”查泰莱伯爵猛地一拍书桌，气得须发直立，双目圆睁，目眦欲裂，“你给我住口！”
  酡颜眼中的笑意褪去了。她看着查泰莱伯爵的双眼，冷冷地说道：“不错，伯爵大人，就是这个表情，就是这份情绪。”
  “我希望你永远记得，你曾经是个什么样的人，而你现在又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一切……又都是谁的恩惠。”
  “你说安全？哈，伯爵大人，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面，当您的绝户伯爵、绿帽子伯爵，可不会冒什么风险。”
  酡颜的身子微微前倾，她冷冷地注视着查泰莱伯爵，寒声道：“想要尊严，就得拿更重要的东西来换。您要知道……就算是这样，这个交换的机会，又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查泰莱伯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点了点头，沉声道：“我……懂了。”
  酡颜展颜一笑：“这就对了嘛。”
  “我们当然也不会拿您当做弃子。我们花了这么大的心思，才培育出来这么一个机会，自然不会让那些教会、军方轻易地掐灭。”
  酡颜笑着看着查泰莱伯爵，轻声说道：“恭喜您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我的伯爵大人。”
  “此事一成，您将彻底告别人类之身……成为另一种全新的高等生物。”
  查泰莱伯爵没有点头。他只是看着面前少女的眸子，面沉如水。
  画面再度开始变化。
  场景来到了查泰莱伯爵招待苏维尔等人的大厅。大厅里摆放着一张长桌，长桌上摆满了果蔬、珍鲜、美食和美酒。长长的木桌上少说也摆放了十几个人的分量，然而整个大厅里面，却只有查泰莱伯爵一个人。
  他端坐在主坐的位子上，独自一人，看着满桌的珍馐佳肴，端起手边的纯金酒杯，轻轻地抿了一口杯中美酒。
  “就是今夜……”
  查泰莱伯爵幸福地叹了口气，眯着双眼，似乎正在回味。
  “就是今夜，我将终结掉自己所有的噩梦。”
  “贵族议会，帝国军方……”
  “伤痕，诅咒，生育……还有我的夫人……”
  “今天，你们都将变成往事！”
  查泰莱伯爵高举着手中的纯金酒杯，迷醉地看着酒杯的边缘处闪烁的金光，志得意满。
  就在这时，大门突然开了。
  老管家踉跄着闯了进来。他似乎是一路狂奔至此，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吁吁地说道：“大……大人！”
  “大事不好了！”
  查泰莱伯爵瞥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有什么事……慢慢说嘛。”
  “启禀……启禀大人。”老管家喘着粗气，面色焦急地说道，“在城中……在城中有人发现了不死族的痕迹！”
  “哦……不死族。”
  查泰莱伯爵眯着双眼，欣赏着自己纯金的高脚杯，若无其事地应道。
  老管家微微一愣，焦急地说道：“是不死族啊大人！很有可能是尸潮！甚至……甚至有可能现在就有亡灵法师潜藏在崖山城内！”
  “我们应该尽快禀报贵族议会，然后聚集城内兵力，彻查此事……”
  “我说。”查泰莱伯爵打断了老管家的话语。他将眼神投向了老管家，淡淡地说道：“老邦德……你跟随我们查泰莱家族，已经多久了？”
  老管家愣了愣神，尽管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道：“回大人……从上一任家主开始算起，已经有四十年了。”
  “啊，四十年了啊。”查泰莱伯爵摇了摇头，赞叹地说道，“真是很长的一段历史了。”
  “如果说……有朝一日，为了我查泰莱家族的荣光，需要你牺牲掉自己的性命。”查泰莱伯爵将目光投向了老者的眼睛。他注视着老者的双眼，沉声道：“你愿意吗？”
  老者大声答道：“回大人，老朽的命，是上上任家主大人从孤儿院里买回来的，是上一任家主大人从战场上救下来的！老朽的性命，就是查泰莱家族的私家财产。如果有朝一日，为了查泰莱家族的荣光，需要老朽牺牲自己的性命。那么老朽一定毫不犹豫……”
  “好。”查泰莱伯爵打断了老者激情澎湃的话语，他似笑非笑地说道，“那么今天……就是那一天了。”
  “什么……”老管家微微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见一声枪响。
  “砰！”
  子弹穿透了老管家的胸膛。
  “大……大人……”老管家捂着自己的胸口，鲜血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查泰莱伯爵，缓缓地倒了下去：“为什么……”
  “不用担心……我的老朋友。”查泰莱伯爵轻轻地摇了摇头，端起纯金酒杯，饮下了一口美酒。
  “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结。”
  “你将以一种全新的形式继续存活下去，作为一个伟大存在的一部分……作为，全新的‘我’的一部分。”
  查泰莱伯爵的身子微微后仰，倚坐在了那张巨大而柔软的座椅上。苏维尔隐约看见，在他的背后，有一个巨大的旋涡正在成型。越来越多的灵魂被拉进那个旋涡里面，他们惨叫着、哭嚎着，却又无可奈何地被旋涡搅碎，变成推动旋涡旋转的力量。
  那就是一切死灵法术的核心，那就是不死族的至高主君——亡灵天灾的生命形式。
  旋涡以查泰莱伯爵为中心，越卷越大。
  查泰莱伯爵躺倒在椅子上，有些微醺。他朦胧的醉眼看向了大厅的门口。
  那里，隐约有一道人影晃进了大厅里面。
  “嘻嘻……嘻嘻嘻。”
  “哈哈哈哈哈。”
  来人癫狂地笑着，耸动着肩膀，笑得东倒西歪，走路都走不稳了。
  他一头撞在了门扉上，撞得自己一个踉跄。却还是继续癫狂地笑着，朝着查泰莱伯爵的方向走了过来。
  “哈哈哈哈，我成功了！嘻嘻嘻嘻——伯爵大人，我成功了！”
  查泰莱伯爵皱了皱眉。
  “这简直就像是美妙的庆典时刻被肮脏下贱的乞丐冲撞……”
  查泰莱伯爵轻轻摇了摇头，伸手摸向了桌面。那里摆放着一柄银黑色的手枪。
  来人，正是术士威德尔。
  只见他笑得东倒西歪，整个脸的五官都挤在了一起，笑得狰狞可怖，俨然是已经疯了。
  他走到了查泰莱伯爵的面前，“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一边大笑着，一边对查泰莱伯爵说道：“大人——大人！我成功了！我的研究终于成功了！”
  “您要应许我——应许我更多的钱财，更好的生活！您必须要答应我……我成功了！哈哈哈哈哈！”
  “混账东西。”
  查泰莱伯爵喝得有些醉了。他怒声骂道，手里的手枪指向了威德尔的眉心：“你成功了什么？！”
  威德尔哈哈大笑，嘴巴咧得极大：“我成功的——”
  “召唤出异梦虫啦！”
  成千上百条纤细的触手猛地从他的嘴里钻了出来，卷上了查泰莱伯爵的脸。
  查泰莱伯爵的最后一个表情，是难以置信的恐怖和惊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