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爱与灭
看着酒馆老板那张认真的脸，不知为何，缇娜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酒馆里，佣兵们和丧尸潮拼命厮杀着。苏维尔和缇娜也在寻找着酒馆老板的破绽。可是无论他的情绪怎么波动，他身后疯狂蠕动的触手都没有停止过运动。
这一击便擒住了纳斯的阴影触手，让苏维尔二人不敢轻举妄动。
握紧了手中的长剑，绕着酒馆老板慢慢地走着，苏维尔突然开口说道：“那镇子里的人……是你杀的吧？”
“你们本来生活的那个镇子，后来被一个死灵法师用尸潮抹去了。我本就觉得奇怪，这里离前线不算太近，按理说不会有不死族流窜到这里……其实是你召唤尸潮，把那个镇子上上下下几千口人全部屠杀了吧？”
“他们该死！”
面对苏维尔的质问，男人毫不客气地直面答道。
“你知道我妻子的身份为什么会暴露吗？是因为一个孩子……哈，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
“他是一个孤儿，交不起医药费，我们也一直免费帮他看病，很照顾他。可是谁知道，他竟然从医馆里面偷钱……”
“我的妻子只不过是训斥了他两句，他就怀恨在心。谁知道，竟被他发现了我妻子曾经与铁石联盟来往的书信和证件……哈，一个孩子！”
“那天晚上，整个镇子里的人都举着火把来抓我们。他们哪一个没有受过我们夫妻的恩惠，哪一个没有被我们悉心照顾过？”
“他们全都该死！”
男人表情狰狞可怖，大声嘶吼着。
苏维尔趁着男人激动地大吼之际，猛地前跨一步，手中长剑朝着男人的颈部刺去。
“唰！”
几十条触手迅速朝着苏维尔扑了过来。
苏维尔眼疾手快，手中长剑一挑，挡开了几条阴影触手。自己也迅速地倒退一步，与男人拉开了距离。
“哈……哈哈。”男人诡异地笑道，“杀掉一整个镇子的人，让我的法力直接来到了传奇境界……”
“你看，多么讽刺。我信仰的圣光没有庇护我，反倒是天灾给予了我最大的恩惠。”
苏维尔咬了咬牙，看着那团肆意挥舞着的触手，感到有些无从下手。他恨声说道：“所以你就要再一次屠灭一个无辜的村镇吗？这次你准备用什么借口，嗯？”
“我不需要借口。”男人狰狞地笑着。他的内心似乎充斥着极大的矛盾和痛苦，表现在面部表情上，就是一种极度刻意和做作的狞笑：“我早已经有心理准备，来承担所有的罪孽。”
“这一切都是为了我的妻子……我的爱人！”
“她已经被你变得半死不活了！”缇娜怒声喊道，“你还想把她变成什么样？！”
“你懂什么！”
男人大声呵斥了一句。他一边搂住自己的妻子，一边心疼地说道：“那个低劣的法术……只能把她变成一只低等的不死族。尽管灵魂是完整的，可是智能却十分低下，而且还会不断腐烂……”
“再献祭一个镇子，只要将这镇子里的所有人全都献祭掉，我就可以把她从不死族变回一个普通人了！！！”
“你说什么？！”
苏维尔悚然一惊。
他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一阵发胀，握剑的手也因激动而颤抖了起来：“把不死族……变回人类？！”
“那种技术……怎么可能会存在那种技术？”
酒馆老板斜视着苏维尔，冷笑着说道：“愚蠢的凡人……”
“就让你见识见识吧——这鬼斧神工的伟力！！！”
伴随着酒馆老板的一声大吼，他身后的触手突然开始狂舞起来。
一直被触手捆绑着说不出话来的纳斯，也被丢到了一边。所有的触手都卷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大大的黑色圆球，将酒馆老板和他的妻子罩在其中。
与此同时，与佣兵们交战着的丧尸们也骤然倒在了地上。像是普普通通的死尸一样，趴在地上，再也没有了动静。
然而在苏维尔的视角看来，这一瞬却是风起云涌。
灵魂，淡淡的、灰色的灵魂源质被从尸体上抽离了出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旋转着、被那颗黑色圆球给吸了进去。而从天花板上、墙壁间，从酒馆的各个角落里，又有许许多多的灵魂被吸了过来。他们是这个镇子里的原住民，死于尸潮、又化为尸潮，如今灵魂被这巨大的黑球吸收，落入了不知何处。
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苏维尔却也知道不能任由这样下去。他挥舞着长剑，一剑劈在了黑色圆球上面。
“铛！”
如同是砍在了硬度极高的钢铁之上，苏维尔的长剑被直接崩开。而黑色圆球，毫发无损。
“小骷髅！！”
苏维尔在心里大喊了一声。
在方才的战斗中，他一直都没敢让小骷髅正面参战。和苏维尔不同，小骷髅身上的斗篷但凡有一点破碎，露出了一点点的“身体”，也会马上被别人看出不对。因此混乱之中，小骷髅只是左躲右藏，抽冷子丢个圣光。
苏维尔心中召唤，小骷髅披着巨大的斗篷，来到了苏维尔身边，招手一击圣光划去。
“呲——”
圣光落在黑色圆球上，如同水滴落在烧热的石块上，迅速地便消失不见。
苏维尔还是第一次见到连圣光都无可奈何的死亡之力，一时间感到有些束手无策。
然而，留给他思考的时间并不多。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道黑色圆球便破开了一个裂纹。
“砰！”
“往后退！”
伴随着一击爆炸声和苏维尔的大喊，强烈的气流席卷了整个酒馆。桌椅、丧尸，连同还活着的所有佣兵，全都被推到了一旁。整个木质酒馆都有些晃动。
风吹得苏维尔睁不开双眼。他勉强站住了脚跟，眯着眼睛，向着爆炸的中心看去。
只见两道人影，静静地站在那里，深情地对视着。
“成……成功了吗。”
苏维尔呢喃着，握紧了手中的剑柄。
“能够把不死族……变回人类的法术？”
……
“成功了吗？”
与此同时，酒馆外。
瘦高个的男人和带着面纱的少女坐在一间屋顶上，聚精会神地看着那间酒馆。
新骨转过头来，对着酡颜问道。
酡颜摇了摇头。
“走吧。”
“没什么好看的了。”
说罢，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尘土。
新骨咧嘴一笑：“嘿……我还想再跟那个小替身打一架呢。”
“以后会有机会的。”酡颜瞥了他一眼，随口说道。
“我还想把他撕成碎片，一片一片地扯着他的皮，剥开他的骨头。”新骨嘿嘿笑着，邪笑着说道。
酡颜看了他一眼，扭过头去。
“如果计划顺利的话……也会有机会的。”
“嘿嘿……那就好，嘿嘿……”
新骨的背后，张开两片硕大的骨翼。他拽着酡颜的肩膀，振翅高飞，朝着夜空的深处飞去。
……
气流渐渐散去。
苏维尔站直了身子，看向了爆炸的中心。
一男一女两道身影，正紧紧地抱在一起。
那女人约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面容姣好，肌肤紧致，虽然谈不上绝色，可也是小家碧玉、温婉动人。
她那一双墨绿色的眸子深情地注视着酒馆老板，纤细的手指抚上了男人的面颊，轻轻抚摸着他脸上的皱纹。
“值得吗。”
女人轻声说道，声音温润动听。
“值得。”
男人深情地望着女人的面颊，用力地点了点头。
“成……成功了吗。”
苏维尔站在两人的身后，死死地盯着那个“人类”的女子。她浑身上下找不出一丝不死族的痕迹，俨然就是一个娇俏妙曼的青年少妇。
“能够把不死族变回人类的技术……”
苏维尔喃喃自语，心中却掀起了万丈波涛。
“不，不值得。”
突然，女人轻启朱唇，神色变得有些黯淡。
男人微微一愣。
只见女人的额头中央，突然裂开了一道肉缝。
“不……”
男人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用力地抓住女人的肩膀，摇着头。
“不要……”
肉缝越开越大，腐烂的脓水从肉缝中缓缓流了出来。女人的眼球开始变得干瘪，身上的肌肉也逐渐萎缩，皮肤也开始一点一点腐烂剥落。
一个美貌的少妇，就这样在众人面前慢慢变成了一具高度腐烂的丧尸。这样的视觉冲击力让在场的众人都说不出话来。
“不——不！！！”
男人哀嚎着，伸手去摸女人那张腐烂的脸颊。
“不应该这样的……他们说这个法阵可以成功的……他们骗我！！！”
“不！！！”
突然，男人的手掌也开始崩裂。
不同于女人的渐渐腐烂，男人的手掌如同变成了黑色的沙石，开始缓缓地随风消散。沙粒剥落了他的皮肤，又开始剥落他的骨骼，缓慢而坚定。不一会儿的工夫，他的整只右手已经消失无踪。
“这……这是……”
男人惊骇地看着自己的右手，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反噬。”
纳斯走到了苏维尔的身边，神色有些黯淡，“这是所有死灵法师的结局。”
“以凡人之躯，玩弄死亡的人……最终都将魂飞魄散，尸骨无存。”
苏维尔静静地看着场中的两人，没有说话。在他的视线里，很明显地可以看到，两个人的灵魂正散发着不正常的亮光。那是数千个灵魂聚集起来的力量，数千份的怨恨，正在剥离和吞噬这两个人的魂魄。
法阵失败了。
苏维尔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纳斯摆了摆手，示意众佣兵从这座小酒馆里撤去。老兵们相互扶持着，缓缓地走出了这座酒馆。他们是最坚毅的战士，但却也有着最柔软的心脏。这群与丧尸厮杀的斗士们，最后选择给予两位罪魁祸首……这对跨跃禁忌的恋人，最后一点私人的时间。
苏维尔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两人深情相拥。在走向死亡的最后一瞬，他们又会想些什么呢？
目睹着这场死亡的不死者，苏维尔，他又在想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