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平安

  十二年前，顾小满其实并不讨厌赵家人，不管是赵淑琴还是赵青峰，不但不讨厌，她和他们的关系还挺好。
  那时候的赵淑琴还不是什么太后，她只是宁王的一个妾室，可宁王并未娶妻，如今又行踪不明，所以宁王府基本也都她当家，但她看起来性子柔柔弱弱，华歌担心那些下人们见她们孤儿寡母起什么歹心，平日里对赵淑琴母子颇为照顾，也而经常带她去宁王府串门。
  赵青峰那时候也还不是权倾朝野的相爷，与他父亲一样，只是城卫队里的一个小小侍卫，他担心自己的妹妹，经常有来宁王府，所以顾小满也常常见到他，彼时还会笑着喊他一句：赵伯伯好....
  赵德丘虽然见的不多，但偶尔碰到也是和和气气的。
  要真说不待见，便是那个那个整日满身脂粉味，每回见面，他身边都挽着不同姑娘的赵简。
  那时候，先皇刚登基不久，师父还未入宫，还是那英姿飒爽的华大统领。
  赵简每回见着师父，手里明明还搂着姑娘，嘴里却问：“华大统领，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只要你一点头，我们明天便可以出发哦....”
  她一开始不知道，问师父，师父只是笑而不语，后来还是华虹告诉她，原来师父一直有个理想，就是做个四处流浪的游客侠，一匹马，一把剑，仗剑走天涯，先去领略这大梁的广阔河山，再去西漠，再去南滨.....
  她那时候并不理解，觉得尧都多好啊，多富饶，为什么要离开，总觉得是赵简在窜动着要把师父带，所以特烦他.....
  后来，师父入宫那天，赵简离开了，让人送来了他的笛子和一封信，说这个世界这么大，既然她不去，那他就替她去看看......
  师父看着那只笛子怔了许久......
  她心里倒是挺高兴的，还想着最好那人别再回来，却不想，顾小满当真再见到他时，便是一年后的狱中了.....
  “要见吗？”江瑶上前捡起她脚下的青瓷，问。
  顾小满往后靠了靠，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原本她对自己如今这张脸还是蛮自信的，觉得就算是师父来了也未必认出，可自打楚洛认出她之后，她便没了这个自信了。
  “他怎么会突然过来呢？”她蹙蹙眉。
  赵简这个人虽然喜好歌舞，却很少来这种烟花之地，所以这些年，她几次没见过他。
  “明日便是赵家流放离开尧都之日，他应该是来接赵文彬的...”白柒在一旁道。
  说起来，小皇帝对这次涉案的官员也算是及其宽容了，不管是军粮案还是生铁案，只判了涉案官员，并未牵连家人亲属，流放离开之前，也未限制人身自由。
  当然，也是因为赵家是首当其冲，他只有一碗水端平了，才能服众，不然真按律法判个什么灭族，小皇帝自己怕是也在里头。
  顾小满站起身：“去见见吧，也算是个为数不多的旧人.....”
  二楼一直往西是个偏僻安静的厢间，顾小满进去时，赵文彬和沉月都在。
  赵简看见她时，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边笑还边拍着桌子道：“哈哈哈....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啊，顾老板，你这妆容还真算是寻欢作乐第一绝啊.....”
  顾小满在心底翻了个大白眼，这人果然还是如以前一样那般招人讨厌....
  但面上却咧着红唇做出一副害羞的姿势，道：“哎呀，这位客人眼光还真是独到啊，奴家这手艺可是独家的哦.....”
  “独家好啊，顾老板，这手艺，估计别人也拿捏不住，还是你脸上最为合适啊，哈哈哈....”
  两人你来我往的‘寒暄’了几句，赵简便说到了赵文彬身上，沉月一直没说话，而赵文彬一直看着沉月。
  “这段时间文彬一直住在寻欢作乐，实在是叨扰了，我也知道寻欢作乐的规矩，但赵家如今的情况顾老板应该也知道，所以.....”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拿出了挂在腰间的翠笛，递给顾小满。
  “这只玉笛乃南虢绿祖玉所制，折算起来也是价值不菲，如今，就算是这段时间在寻欢作乐的吃住费了....”
  这话一处，顾小满面色惊了了一下，而旁边的赵文彬直接站了起来，叫道：“小叔，不可，这可是.....”
  “没什么可不可的....”赵简却出声打断他，然后以长辈教训晚辈的口气道：“文彬，如今赵家这种情况，顾老板能够一直让你住在这里，别说送她这一根翠笛，就是十根，都值得....”
  顾小满看着那根翠笛半响，最后咧咧嘴角，收下了。
  “客人即是如此说了，那奴家也就不客气了......”
  待他们离开后，顾小满一直拿着那根翠笛发怔，翠笛的尾部有一处裂缝，她用手指来回摩挲了几下....
  那是十二年前，她摔的...
  那年，她不知道听谁说男子都喜欢懂音律的女子，她便打算学习音律，琴太难了，需要十指灵活，想来想去还是笛子最简单，用嘴吹就完事儿了，所以那段时间她迷上了吹笛子，后来看见师父房内放着这只翠笛，本想悄悄拿来试试这只由南虢绿祖玉所制的笛子和其他笛子有何不同，结果师父进来了，吓得她直接摔在了地上，为此，她还被师父打了二十下手心呢.....
  想到以前师父还在的时候，她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可接着又淡去....
  师父，徒儿突然好想你啊，你不在了，再也没人管徒儿了...也再没有人...打我手心了.....
  叹了一口站起身转身，却发现赵简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正站在门口看着她，她一怔，随后轻笑一声，道：“客人可是忘了什么？何须自己过来拿，说一声，奴家让人送过去便可....”
  赵简也是一笑：“没什么，只是原本不确定得事，现在确定了，顾老板，感觉你我很有缘啊，日后定会再见的.....”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顾小满眨眨眼，随后看着手中的翠笛轻笑了一声，果然如师父所说，她在赵简面前，就好比小狐狸在老狐狸面前，小狐狸怎么可能精的过老狐狸？
  她是谁，寻欢作乐最是贪财好色的顾老板啊，金银首饰都不爱，最爱的只有现银，能被一根玉笛给打发了？不，十根都打发不了.....
  哎，这故人果然是不能见啊，因为......容易露馅儿.....
  这天晚上，莫晴没有回来，窈窕也没有回来，顾小满这一夜翻来覆去，也没怎么睡着，辰时，华虹匆匆推门进来，抓起还半睡半醒的顾小满，一脸激动的问近来寻欢作乐可是买了新人？
  顾小满睡意沉重的摇摇头：“没有啊....”
  最近她事儿太多，哪有时间置办什么新的人手啊....
  华虹却不停的晃着她道：“你好好想想，那个孩子来了尧都后，她伯父烂赌成性，最后竟然还把那孩子给抵债给赌坊了，赌坊说人明明是被寻欢作乐给赎走了....”
  顾小满眸子圆了圆，猛地睁大了眼睛：“你说那孩子人如今在我们寻欢作乐？”
  华虹点点红。
  顾小满脑子立即开始转动起来，接着猛的拍了一下腿：“对，平安，最近坊里唯一多的一个孩子便是江瑶买的平安...”
  “你可见过那孩子？”华虹问。
  顾小满被她这一问，才想起来，平安来了寻欢作乐后，她好像真的一次都没有见过她。
  立即揭开被子下床，匆匆穿了衣服然后披上袄子往后堂去。
  这个时间，江瑶已经在准备早膳了，看见顾小满后，还来不及打趣，已经被顾小满一把抓住双肩，道：“平安呢？”
  江瑶被她那突如其来的严肃表情愣了愣，道：“平安在啊，平安平安....”
  可她唤了几句，却发现平安并没有在后堂，这时小勺子捧着一对柴火进来，江瑶便问她，小勺子眨眨眼道：“平安出去了啊，早上和您说过的，您忘了？”
  江瑶额了一下，还真忘了，然后对顾小满道：“那孩子应该一会儿便回来了，你找她可有事？”
  “有件事急着要确认下...”顾小满转头问小勺子：“她可有说要去哪儿？”
  小勺子赶紧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说着便要跑开。
  顾小满却觉得她的神色有些不对，一把拉住她：“你没说实话，告诉我，平安去哪儿了....”
  小勺子脸色摆了摆，垂着头支支吾吾...
  江瑶也发现她有些不对劲了，蹙眉道：“平安到底去哪儿了？小勺，师父告诉过你，你们俩还小，若有事解决不了，一定要找大人，不可自己瞎来....”
  小勺子被她这一教训，顿时哭了起来：“是...是昨晚我们逛夜市的时候，碰到了平安的那个伯父，那个伯父就威胁平安，今日她若是不拿些银子回去，他就日日来寻欢作乐闹，让师父你不得安宁，平安觉得你为她做的够多了，就求我别告诉你，然后拿了她最近攒的一些碎银子，给她伯父送过去了....”
  江瑶咬牙：“这个禽兽，竟然威胁一个孩子....要是再让我看到他，我非..”
  顾小满道：“如今最重要的，是先找到平安，江瑶，你可知道她那个伯父住哪儿？”
  江瑶摇摇头：“那个人烂赌成性，四处借钱，生怕债主找上门，所以没有固定的住处....”
  小勺子想到什么赶紧道：“对了，昨晚我听道他说，让平安今日去南淮下河那边的破庙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