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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节

  张鹤心想这他妈到底在搞什么,回病房发现纪峣已经醒了,大概是麻醉过了,疼醒的。
  张鹤没功夫跟他扯别的,劈头盖脸地问:“你这伤,瞒是瞒不住的——医生说你得躺一个月。你知道么就这一上午,你的秘书已经打了七八个电话了,你的公司怎么办?我当时脑子全是乱的,顺口给干爹说你被抢了,他和干娘正在往回赶,你在警局有认识的人么?他们肯定是要报案的。我爸妈也急得不行,大概下午就能到了。”
  张鹤一毕业就进了家里的企业,干了四年,不比纪峣空降,现在已经很有威信了。二老乐得清闲,把摊子给了他,夫妻俩旅游去了。
  纪峣整个人有气无力的:“公司没了我还有我爸,我爸回不来还有我妈,正好昨天我才把项目做完,没问题的。至于我爸妈那边……把手机给我,我打个电话给刘队,这种案子都是他负责,不用报案,我给他说说,让他糊弄糊弄二老就行了——真亏的他们俩不在国内。”
  “至于其他的……”他疲倦道,“能瞒一天是一天吧。”
  虽然之前就猜到了纪峣的意思,可当纪峣明确表示还要继续瞒下去的时候,张鹤还是差点没把手机摔了,他想质问纪峣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但他忍住了。
  这两句话像是耗费了纪峣全部精力,他又一次昏睡了过去。
  等他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黑了,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张鹤。
  张鹤就窝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打盹,高大的身体委委屈屈地缩着,眉头紧锁,不知道因为姿势还是他的缘故。
  纪峣差点没看笑了,一扭脸,却看到身边坐着一个人,正是温霖。
  温霖看着他,是他自少年起就看惯的、被如珠如宝般看待的神色,温柔地唤他:“峣峣。”
  就这么一声熟悉的轻唤,让纪峣的眼泪顷刻掉了下来。
  温霖回到了家,正伏在厨房的地上,清理昨晚留下的血渍。那些血液经过数小时的氧化,已经凝固在地板上,变成了暗红色。
  他机械地处理它们,脑中已经什么都不愿去想了。
  事情都到这个份上了,纪峣宁愿按着他的手,往自己肚子上捅,那他还能怎么办呢。
  所以他就一直等着,等到张鹤睡着,等等纪峣醒。在看到纪峣醒来第一眼,完全没发现坐在旁边的自己,而是直勾勾看向张鹤时,他竟然也不觉得难过——大概是已经把整颗心给纪峣了,昨晚它已经变得粉碎,所以现在反而什么感觉都没了。
  温霖一直安静地看着他,见他发现自己了,才叫了他一声:“峣峣,你醒了。”
  他想张口说句什么,但是脸上挂着氧气罩,他没法说话,就用一双眼睛看着温霖。
  温霖伸手,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又摸了摸他的脸颊,最后才为他拭去眼角的泪。
  纪峣的眼泪像是决堤的洪水,顺着眼角不停往下落,洇进枕头里。他急促地呼吸着,氧气罩里因为他的动作蒙上一层白汽。他现在看起来可怜极了。
  温霖不忍地用手遮住了他的眼睛,他感觉自己的掌心很快就濡湿一片,纪峣的睫毛不断颤抖着,扫过他的皮肤。像是特别难过,像是特别不舍。
  “我们分手吧。”
  他取下纪峣的氧气罩,低头吻了吻那瓣苍白的唇:“记得要好好照顾好自己。”
  “你自由了。”
  “再见。”
  他们分手的场景,温霖也是曾设想过的——从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天开始,他就每天都在想,他们分手时是什么样的。
  在他的设想里,他大概会哭,像每一个被甩的可怜男人那样痛苦又绝望。并且会不断祈求纪峣,卑微地希望他能够回心转意。
  或许他会说很多很多的话。
  可是没想到真到这个份上,他心里的千言万语,也不过是一句轻轻的“照顾好自己”。
  原来感情真的是强求不来的。
  他推门出去的时候,心想,虽然昨天闹得那样难看,但是好歹他利落地放了手,那么留给纪峣的印象,应该是一个算是果断的帅气背影吧。
  虽然纪峣没说过,可他知道,纪峣总是有点嫌弃他温吞,不够利落,没有男子气概,不够man。
  那他今天的表现,有没有稍微能让纪峣满意一点?
  哪怕……一点点?
  纪峣躺在病床上,泪眼婆娑地看着温霖走出房门,轻轻将门带上,就那样隔绝出了两个世界。
  他一直那样专注地看着,哭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枕头都大湿了一大片,可却始终没有叫住温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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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霖暂时退场。
  next:
  ——“上次我就想问了,纪峣,你是不是前列腺有问题,怎么老尿不出来?”
  ——“对了,你大学时的那个姓蒋的老师,你还记得么?咱们请人家吃过饭的——我听说他从a大辞职了。”
  第111章 chap.29
  张鹤是被纪峣吸鼻子的声音吵醒的——他瘫着脸,啧了一声。
  这个人仿佛有一种自带的天赋——当所有人都在唱苦情戏的时候,只有他在那自顾自地说相声——他扭了扭睡麻了的胳膊,一转脸,看到纪峣僵尸似的躺那,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一副哭的要背过气去的模样,顿时惊了。他抽了张纸给纪峣擦眼泪,又将就着这么给他发小擤了把鼻涕。
  纪峣不满地哼哼:“你刚才拿它擦了眼泪。”
  张鹤嘲道:“就你事多。”
  纪峣想哭又想笑,不留神吹了个鼻涕泡出来。
  张鹤一脸嫌恶:“几岁了,还会吹鼻涕泡?我记得上回给你擤鼻涕还是小学的时候。”
  纪峣面无表情,微微抿起双唇,发出放屁一样的拟声,“噗——”了长长的一声,飞沫喷了张鹤一脸。张鹤抹了把脸上的口水,神色从容地将那张脏得一塌糊涂的纸按到了纪峣的脸上。
  “张鹤我操你大爷……”
  “有种你就去啊。”
  等两个傻雕结束了小小的争斗,把脸洗干净以后,已经十分钟过去了。
  张鹤这才问:“温霖呢——他真给了你一刀啊?”
  纪峣不答,自顾自地说:“张鹤,我和温霖完了。”
  他的神态是张鹤看惯了的——他也只在张鹤面前露出过这种表情——带着迷茫,和一点寻求庇护的可怜。像是小时候跟隔壁的小伙伴打架时被石头砸破了额头,像少年时精心布置了生日宴却被父母告知赶不回来,像长大后垂头丧气地抱着枕头,站在他的房间门口……在每次伤了心的时候,纪峣就是这幅样子。
  张鹤叹了口气,又感到了熟悉的、暌违多年的、老父亲般的心累——他以为纪峣变得靠谱了,结果只是自己的错觉。
  “真完了?彻底的那种?”
  “真完了,彻底的那种。”
  张鹤沉默了一会儿。
  “啧——真是个爱哭精……”
  最后男人还是败下阵来,他脱下西装外套,走过去,弯腰,将发小虚虚揽入怀中:“睡吧,我在呢。”
  等纪峣收拾好心情给他讲了这段情侣干架的始末后,永远和他们不在一个频道的张鹤,又一次耿直地问:“道理我都懂,可是纪峣,你为什么要在厨房挑事儿?难道你小的时候我没教你,刺激的事情不能挑人在厨房的时候说么?”
  他记得有次他们端着小凳子在电视前看完一个当年特别有名的反家暴电视剧以后,他就很郑重地把纪峣带进厨房,指着里头的锅碗瓢盆对他说:“以后如果要吵架,一定不能在厨房吵。”
  他可真他娘的有先见之明啊——然而顶个屁用。
  纪峣讪讪——他真是傻了才想拿张鹤当情感垃圾桶:“我忘了。”
  “哦。”张鹤面无表情,低头翻腾堆在桌子上的吃的——刚才两个人的老子娘组团过来看望病号,纪峣还昏着,张鹤把好声好气把四个祖宗劝走了,留下一堆东西:“那你活该。”
  纪峣:“…………”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说起来他们上次见面,还是一周之前的事了,心里还挺想的。
  张鹤有时候半夜睡不着觉,想起自己糟心的兄弟,就觉得脑壳痛,他是真的愁——愁得连恋爱都不敢谈,因为要时刻准备着给纪峣擦屁股。这太费心力了,过去的经验告诉他,没有姑娘受得了这个,迟早得分。那还不如不谈。
  好不容易等纪峣和温霖好了,看样子像是要安定下来,他也喜滋滋地打算跟徐叶叶定下了,想想他们四人组的感情那么好,结婚以后说不定还能做对门,以后他跟纪峣就跟小时候一样——虽然温霖好像一直看不惯他吧,不过那又无所谓——结果又闹出这么一档子事儿,张鹤都无语了。
  其实纪峣的感情生活关他卵事,然而他却自然而然地就做好了被拖累的准备。
  他诚恳地问纪峣:“纪峣,答应我,做个人好么?咱们能不能活的现实一点,你说你也算是个有点资本的青年才俊,大男人走起点流玩玩商战什么的,赚他几个几十亿多好?”
  这种整天你爱我我爱你你不爱我还要死要活的生活,张鹤表示太刺激了,他承受不来。
  这人居然还知道什么叫起点流???纪峣白他一眼:“你就是个棒槌,不懂的。”
  张鹤面无表情:“谢谢,我宁愿一辈子都别懂。”
  两个人正在逗嘴,门被敲响了——打开一看,居然是个意想不到的人。
  徐叶叶。
  纪峣和她四目相对,彼此无言,一个躺在床上,一个杵在门口,气氛尴尬透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徐叶叶率先动了。
  她摸了摸鼻子,将手上的饭盒提高了一点:“那个,听张鹤说你住院了——鸡汤喝么?还有奶黄包……我记得你喜欢的。”
  时光仿佛回到了很久之前,纪峣因为张鹤打了人又被人打了,又双叒叕被送进医院,徐叶叶推着瘸腿的张鹤来看他,带了一整盒的奶黄包。
  纪峣笑了:“喝。”
  他从没怪过徐叶叶,也没觉得徐叶叶对不起他,甚至,他还挺喜欢对方的。如果他喜欢姑娘,他觉得,他一定会追她。
  张鹤抱着手臂,看着这一幕,挑了挑眉。
  三个人聊了一会儿,眼看天色不早,张鹤送徐叶叶回家,眼看两人准备起身走人,纪峣有点急了:“不是,我这一动都不能动的,走之前你倒是帮我叫个护工啊!”
  张鹤疑惑道:“我最多半小时就回来,这么短时间你都忍不了?”
  你特么别是肾被温霖捅坏了吧。
  “不是……”纪峣懵了,他不知道发小在对他的男性功能产生质疑,“张鹤你没毛病吧?你送女朋友回家不顺便留个宿什么的?我这请个护工不就行了,你呆在这干嘛?”
  张鹤冷笑:“你以为我多愿意——惹了烂桃花现在动弹不得的是哪个?不然呢?让人家护工给你扶?那不是耍流氓么?”
  纪峣:“………………”
  纪峣生无可恋。
  他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张鹤也给他当了好几天的护工。除了半夜伤口痛以外,对他来说,最难熬的就是排泄问题。
  他现在是几乎不能动更不能下床的,如果是小解,张鹤就会塞一个尿壶进他被窝里——对于神智清醒的成年人来说,这真的是非常屈辱的体验,尽管伺候他的那个人没有任何表示。
  除了唯一那一个死守的秘密以外,他在张鹤面前,是透明的。他的什么张鹤都看过,按理说他不该感到尴尬和羞耻,可事实上是,在他意识到自己的心意以后,就尽力保持了和对方的距离,别说碰触隐私部位,就连肢体接触都尽量避免了。
  所以现在,每当他尿急时,他都想撞墙。就比如现在——“怎么还不尿?上次我就想问了,纪峣,你是不是前列腺有问题,怎么老尿不出来?”
  劳资是a城神受!我很健康,不信的话你他妈要不要试试?
  纪峣快疯了,他自暴自弃地把头埋进枕头里,哀嚎道:“让我去死吧——我要护工,给我护工!”
  张鹤瞅他一眼,没说话。其实他也挺累的,公司里一大摊子事,还得应付家里人嚷嚷着要查明真凶,整天三头跑,他感觉自己都快绷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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