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此时,书案后,乔小胖坐在那儿正在奋笔疾书。他在书写的是一张张黄色的较硬的纸,旁边还有一摞,没有装订。
  这颜色,与两侧书架上摆满的书册颜色是一样的,若再拿起来看就会发现,这些全部都是人工装订的。手法可称细致,所有装订好的书册都做了防潮防虫的处理,瞧得出有多用心。
  走过去,鹿元元拿起放在旁边已经写好的纸张,“我今天忘了的事儿哈,得瞧瞧,都干了些什么伟业。”
  “你被狗吓犯病了,大出风头的是我。”乔小胖叫她别想的那么美,她能做什么伟业。
  “你这种人若是在庙堂当职,可不敢叫你耍笔杆子。完全由自己喜好所书写人物,偏见极重,和人家吵架,我怎么就不信你会以理服人呢?瞧瞧这上头都写了些啥,可把你表现的深明大义,顾全大局,脏话都是人家说的,你文明的都能称标兵了。”鹿元元评判道。
  纵观乔小胖所写这些,书房里密密麻麻手工装订的,其实都是她。
  她前些年犯病忘事的频率高,那时小心脏禁不起吓,这心率说飙就飙。
  于是乎,乔小胖就每晚都将白日所发生之事记录下来,即便是鹿元元忘了,来这儿一找一看,就知道自己都忘了些啥。
  他本就文笔不错,字写得也好,又特别喜欢书写,这活儿他干的不亦乐乎。
  甚至扬言,届时要将鹿元元这些事迹全部编撰好,凭她这世间难找的怪病,再加上他化腐朽为神奇的文笔,流传千古不成问题。
  “这就是事实,我的笔,听我的。”乔小胖可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大部分尊重事实,但,所有出现过的人物,完全凭借他的喜好来揣度描写善恶。作为执笔人,他有这个权利啊。
  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辫子,他胖乎乎的,一直都做丫头的打扮,穿裙子梳女发,连嗓音,都偏女声。
  “好吧,你的史书你说了算,别把我给妖魔化了,我是病人,很可怜的。”可别这书真成了什么流传千古的奇书,她也被人视为妖怪了。
  乔小胖上下的那么扫视了她一圈儿,“确实可怜。”遇着事情了,两眼一闭万事不管,都是他和阿罗收拾烂摊子,她是挺‘可怜’的。
  甭管他说的是不是反话,鹿元元都全盘接受了,继续拿起他写完的那些纸看。
  因为今日犯病,睡着之前发生的事儿都忘了,乔小胖将她忘记的那一段写的十分仔细。如何去杨老二那儿给鉴货,期间过程,以及此次的工钱,都十分清晰的记录下来。
  他们在一块时间久了,她犯病之后忘记的事儿,会有多长时间,他都清楚。
  这即是天长日久在一起生成的默契,根本不用去询问,心里都明白。
  他们三个的日子可称清苦了吧,最起码,在鹿元元看来是清苦的。
  再加上看门守院的许伯,他们四个人,平日的吃喝拉撒是足够的,还有一些积攒的小钱,若说最值钱的,也就是这宅子了。
  当然了,若说他们家有没有巨多的钱?有啊,怎么没有!
  那远远的帝都,每半年都来一次,给她送钱啊。
  钱可真不少,作为一个为国而死的忠烈遗孤,得到那些钱也是应该的。
  不过,乔小胖却是不让她动,分毫都不能动。他看到了那些钱,就跟瞧见仇人似的。又说真他娘了用了他卫家的钱,肯定下一刻就得叫她鹿元元去给卖命。
  卫家的人有多险恶?那真是他们这些蝼蚁估测不出的,那就没有好东西,猪狗不如。
  阿罗也不赞成用这些钱,两票对一票,鹿元元败北,所以那些钱就归他们俩处置了。
  在这宅子的库房里挖了个不太大的地窖,每半年送来钱的时候,他们俩就把钱都埋到了地窖里。又担心鹿元元会偷偷的去拿,就在地窖上头摞了上百个大砖头。
  若说砖头大也不大,但一只手难拿起,非得两手齐用不可。
  只是这么点儿小小的阻挡,他们俩就放心了。
  为啥?因为但凡给鹿元元个搬运砖头的机会,待得她把这些砖头都挪走,非得累的心跳加速又犯病。她一犯病,立马倒头就睡,待得醒了,早就把之前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上回就说,他那些沉香啊,不好好处理一下,非得赔死。看,怎么样,我没说错吧,到底是被污染了,全折了。”看今天发生的事,鹿元元嗤了一声,为自己的英明极为骄傲。
  乔小胖奋笔疾书,着重笔墨在他与那酒馆老板娘吵架上,就如鹿元元所说,他把自己刻画的可是非常高大。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鹿元元放下纸,又歪头去看乔小胖。
  他这忙活的,真是连洗把脸都没来得及,他身上这汗味儿,渗着一股消散不掉的药味儿。
  她这鼻子啊,属鹿家遗传,若不是真有点儿这本领,鹿家缘何为皇家效力?
  但也正因为为皇家效力,才遭了大难。
  第003章 一不孕一不育
  晚饭齐了,有鱼有菜,算得上丰盛。
  鱼是酸汤,那味儿,可说的上是极冲了,不爱这口的,真吃不了。
  和寻常的酸汤鱼那可是差得远了,阿罗做的,可说是酸中极品。
  起初鹿元元真是吃不下,但吃着吃着,就成习惯了似得,现如今觉着贼好吃。
  不过,就是吃的时候有个坏处,她得把鼻子堵上。呼吸和吃饭这两项重任都落在嘴上,就显得有点儿忙碌。坐在她旁边,只听她呼噜呼噜的声儿了。
  这不堵着鼻子没办法,这鼻子分辨各种气味儿太过强悍,阿罗煮酸汤的材料是腌制品。普通人可能闻着稍稍有一点点味道,到了她这鼻子里,那就是直冲颅顶,掀翻天灵盖的程度。
  “每每看到你这样,我这筷子就下不去了,怀疑这里有毒。”乔小胖洗干净了过来用饭,一看鹿元元堵着鼻子的样子,他就不由叹道。
  “你不吃正好,都归我了。”鹿元元鼻子堵着,用嘴呼吸还得吃饭还得说话,瞧她也是真忙碌。
  “那岂不是便宜了你?你不如去和许伯吃清蒸鱼,何苦这般折磨自己。”说是这么说,乔小胖坐下了,胖手拿着筷子,那速度也不遑多让。
  “我好歹也是肃王未婚妻,是王妃,怎么能和老人家抢饭吃?”往嘴里扒饭,跟战斗似得。倒也不是着急,主要是得快些,乔小胖下筷子才狠呢。
  筷子在他手里不是筷子,那是五齿钉耙,一下子捞走半盆菜不是吹的。
  “还王妃?我今日就那么一说,你还当真了。”乔小胖怪声,讽刺十足。
  “我这不就顺着你说嘛!我顺着你说你讽刺,我不顺着你说你又讽刺?还叫不叫人活了。把鱼头放下!”眼疾手快的从他筷子上把鱼头给夺走了。
  乔小胖骂脏话,盯着她已经朝着鱼头上嘴了,他也没办法了,抢不回来了。
  “你今日本就不该说这话,都过去那么久了,八成连府衙的府尹都忘了这事儿了。你又偏偏提起,就不怕好事之人真琢磨起来?有道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阿罗开口,说的是今日乔小胖宣扬鹿元元是肃王未婚妻这事儿。
  他们都不想和皇家扯上什么关系,因为一旦和他们扯上,没好事。他们的家人就是个活生生的惨痛例子,为皇家做事,行暗地里见不得人的险事。可最后呢?落得个尽死的下场。
  都以为和皇家有牵连多风光,风光个屁。皇家要你奉献生命的时候,连个退路都没有。
  “老子又没撒谎。再说,若是没有那些官兵跟着掺和,我至于拿这个威胁他们吗?呸,明明沾上就倒霉,还得拿他们撑腰,想想就恶心,不吃了。”筷子一放,乔小胖那满脸的肉都在抽筋。
  他是真恨卫家。
  鹿元元不吱声,照常的吃。
  他们俩这样吵,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真来兴致了,一天吵个七八回!
  不过,有一点他们俩的想法是一致的,那就是认为皇家不可信。
  很多年前的那件事,他们所有的家人都死了的那件事,他们俩一致认为,就是皇家的人下的手。、
  他们想将某些敌对势力一网打尽,但自己人还没撤出来。可是他们等不了了,就动手了。结果,不管是敌人还是自己人,就都死了。
  其中,就包括鹿元元的父母兄长,还有阿罗的父亲以及乔小胖的父母。
  他们俩的父母是鹿元元父亲的手下,又拜了把子的,情同手足。
  说起来,这也算是应了誓言吧,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最终可不就同日死了嘛。
  现如今,他们是相依为命,这两个人其实一直都在查当年的事。可是,哪又有那种路子,真能去查个清楚。
  吃饱了,放下筷子,喝了一口水,鹿元元准备撤了。
  乔小胖转眼看她,别瞧他胖胖的,可是丝毫不见憨厚之色。
  “别把那什么指婚的事儿当成真的,有好事,人家能给你?那肃王不育,根本就不行,算个屁的男人。”他那两只眼睛跟探照灯似得,透着掩不住的凶恶。
  鹿元元还没吱声的,就听阿罗说,“她也至今天葵未至。”
  “那又如何?男人不中用,那就是无用。女人生不了孩子,又不代表不能用。”乔小胖双臂环胸,跟说绕口令似得。
  鹿元元立即朝他竖起大拇指,“英雄所见略同。”
  扬了扬下颌,意见被认同,乔小胖颇为受用。
  阿罗缓缓转头看鹿元元,“理是这么个理,只是,咱们自是不能被他人挑了错处。谨慎行事,有时的确比恣意妄为要长久的多。”
  “就城里这么些货,哪个她能看上眼?你这心操的没边儿。”乔小胖轻哼了一声,真想试试能不能用,也得寻个人中龙凤吧,怎么也得比得过那肃王才是。
  尽管,他们谁都不知道肃王长啥样。
  眼见他们俩又要掐上,鹿元元立即遁了,出了门,把堵住鼻孔的布扯出来,呼吸了新鲜空气,这才觉得舒坦些。
  这西南气候湿润,四季温差也不太大。鹿家会在这里落脚,全是因为这气候。
  不为别的,就这般敏感的鼻子,还真是难伺候的紧。
  她看过家中珍藏的那些旧日手记,家中长辈所书。
  鼻子敏感,是为遗传,每一辈,都得有一个或是两个遗传的。
  这若是在一个四季分明,温差变化也极大的地方待着,对这鼻子那可是真不友好。
  往自己的房间走,正好碰见了也用完晚饭将餐具送到厨房的许伯。打了个招呼,她就懒洋洋的走了。
  她的房间,是这鹿宅最大的了,阿罗的住处紧挨着她,倒是乔小胖离得远一些。
  别看他们俩平日里似乎对她也不怎么客气,该怼的时候怼,并不怎么相让。但事实上,他们始终秉持着父辈的思想,还是觉着她是个大小姐。
  走路慢悠悠,做事慢悠悠,除了刚刚吃饭那么快之外,她做什么都慢。瞧着是极为悠然恣意,不急不忙,实际是不能不慢。一旦快起来,调动起心跳来,那可不是好玩儿的。
  除了这病之外,这身体小时候被伤过,据说当时给她治病的也是帝都来的那一路的人。就是由那位判定,这副小身板伤的太重,保住了性命也是不能生育。
  正是因为给她治病的人有来头,这事儿才使得上头都知道了。
  鹿家人都死了,皇家为表仁义,给她指了婚。
  因为,正好皇上有个儿子也不能生育,具体原因不知,只是有这么个传说。
  一个不孕一个不育,在外听来,那是多般配呀。
  可是他们就不想想,这样两个人真结婚了有何意义?凑成一对儿,整日大眼瞪小眼,就等着对方谁先死,然后给对方送终是不是?
  滑天下之大稽!
  别说乔小胖和阿罗阴谋论这事儿,连鹿元元都觉着扯淡,表仁义也不是这么表的,送个勋章整面锦旗也比这强。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她连拒绝都不行,只得接了。
  倒是有时不由暗想,那肃王早早死了,这事儿也就黄了!
  或是,那位‘不行’的肃王也偶尔‘举’一下,直接跟他爹拒了这事儿,双双得安宁。
  不过,这么多年了,一直没啥动静,叫人疑惑,是不是他们皇家把这茬儿都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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