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唐笑陆陆

  唐笑陆陆，好别致的名字，沐易心中想到。
  而小男孩似乎已经熟悉了别人听到他名字后的那个表情。
  伸出小指，小男孩正色道：“我爹姓唐，我娘姓笑，我叫陆陆，所以我的名字就是唐笑陆陆。”
  看着小男孩稚嫩的脸庞之上满是严肃的神情，沐易突然觉得这个小男孩非常可爱，昨日这个小男孩就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今日在廊道之中看到这个小小身影独自坐在廊下的椅子中，沐易就不觉走了过来。
  “沐易大哥哥，陆陆可不可以直接叫你易哥哥？这样就少两个字，可以省不少力气。”唐笑陆陆突然仰起小脑袋问道沐易。
  沐易一怔，接着就微微一笑道：“可以啊，陆陆觉得这样省事就这样叫吧。”
  这个小男孩虽是小孩心性，但却非常懂事，而且说话思考的方式也似乎与常人不同，这让沐易尤为讶异。
  “那好，易哥哥你也可以叫陆陆唐笑，陆陆，或者直接就唐笑陆陆也可以，但是就是不能叫唐陆，笑陆，或者笑陆陆。”小男孩又一本正经地说出这样一句话。
  沐易大感兴趣，不禁问道：“为什么不可以叫你唐陆，笑陆或者笑陆陆？”
  “易哥哥你不觉得这三个名字都非常难听吗？”小男孩歪头反问道。
  “确实，这三个名字都不太好听，那易哥哥还是叫你陆陆好吧？”沐易失笑道。
  “嗯！”小男孩重重一点头道。
  廊外的大雨仍然没有停息的迹象，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敲击在地面之上，溅起一圈圈水花。
  池塘中宽大的荷叶之下，一条条游鱼纷纷聚集在那里，似是躲避天空中雨点的追打，又似寻找一方嬉戏的场地。
  廊道之中一时间又静寂下来，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并排坐在廊下的长椅之上，静静地看着眼前纷洒的雨珠从廊檐之上如断线的珠子不断滴下。
  “陆陆，你的那只小白狗呢？”沐易喃喃问道。
  “易哥哥你是说汪汪吗？汪汪不喜欢下雨，陆陆就没有带它出来。”
  “上次下大雨的时候，陆陆把汪汪扔到池塘里之后，差点把汪汪淹死，自那之后汪汪见了水就跑，像这样的雨天，它更是不敢出来。”小男孩絮絮叨叨道。
  “真奇怪，陆陆从书上看到说小狗能在水里游，可汪汪却不会，这真是让人伤脑筋。”
  沐易一言不发，只是斜倚在长椅之上，静静听着小男孩的叙说。
  “后来陆陆跑去问古伯伯，古伯伯却告诉陆陆，那是由于汪汪还太小，所以不能在水里游，等到汪汪长大之后它才能游水。”
  小男孩虽然天性聪颖，但他年纪毕竟还小，有许多事还没经历过，因此有些事做起来显得小孩子气，不过这正是他们这个年龄该做的事。
  沐易不禁想起他小时候的事。
  他比唐笑陆陆稍稍幸运一点，一直到他十来岁的时候父亲才最终离他而去，之后他才开始独自一人生活。
  那时的他也只比眼前的这个小男孩稍微年长一些，沐易却不知他那时是如何在绝地大裂谷中生存下来的，现在想想只觉得不可思议。
  一个十多岁的孩童与一条会说话的小白蛇相依为命，住在远离尘世的裂谷底部，居然也活了下来。
  谷中的山洪暴雨没有将他们冲走，林中的凶猛野兽也没有将他们吃掉，他们幸运地在谷底长大一直到那天的离开。
  父亲去世之后，他只是因为一个念头就下到了裂谷底部，那个念头就是，这里这么深，下边有什么？于是，他就那样下去了。
  然后当他决定离开裂谷底部去往钧天的时候，他也只有一个念头，钧天这么大，他似乎应该出去走走，于是他就那样上来了。
  那时所有的一切发生的是那么自然，他只要想想，脑中划过一个念头，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可是现在呢？
  “易哥哥，陆陆听说你去过许多地方，还上过战场杀过人，这些都是真的吗？”这时，小男孩又打断了沐易的思绪。
  “其实啊，易哥哥也只是去过钧天的几个小小的地方，钧天这么大，是没有人能够走完所有地方的。”
  伸手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沐易续道：“至于战场吗，易哥哥在风都呆了五年多，你说有没有上过战场？”
  “而只要上了战场，就是为了杀人去的。”
  小男孩听得似乎很是入迷，一双漆黑的大眼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沐易。
  外边的大雨此时似是变小了一些，淅淅沥沥的雨滴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如浇一般了，院中的小草也稍稍抬起了腰杆。
  “陆陆，你为什么喜欢看大雨？你不怕雷鸣闪电吗？”仿佛配合沐易一样，远远的天际一道明亮的闪电划过，随即一声闷雷炸响。
  小男孩身子一颤，不过面上并无惊慌之色，而是慢慢开口道：“当陆陆知道爹娘再也不会回来的那晚，外面就像现在这样下着大雨。”
  “从那之后，每当下大雨的时候，陆陆都会跑出屋子进入大雨之中。”
  小男孩越说声音越低，“陆陆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陆陆太想爹娘了，只有淋过一场雨，然后再坐在这里看着雨，陆陆心中的不安与害怕才会慢慢消失。”
  沐易只觉得这个小男孩越发惹人心疼，轻轻揽过小男孩瘦小的肩膀，两人又陷入沉默之中。
  “不过，陆陆也渐渐长大了，再用不了几年陆陆就可以懂事了。”
  “每淋一次大雨，陆陆就感到心中对大雨的害怕减少一丝。”
  “终有一天，陆陆将再不会害怕大雨。”最后小男孩坚定地说道。
  闻言，沐易身子一僵，心中的某些阴霾突然如被闪电照亮，让他彻底醒悟过来。
  是了，这几年他已经不像是他了。
  自离开裂谷之后，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他所见所闻的增多，他心中的那份坚持已经越来越弱了，一直到从玄天返回，他已经完全丧失了以前的那个他。
  以前那个无所畏惧，敢作敢为，只要心中所想就会立身去做的沐易已经不在，他本性之中最为在意的东西也快要被磨灭掉了。
  唐笑陆陆的一番话意外地唤醒了他沉睡已久的心。
  这段时间他太过压抑了，压抑到他心中的那份随心所欲都快要消失了，而现在他终于明悟了。
  一瞬间，仿佛重生一般，心中过往的阴影如雪般消散，发生的既已发生，过去的既已过去，未来却还在他手中。
  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滴不知何时早已停息了，笼罩在薄都上空的乌云也已过去，雨后的天空中一道绚丽的彩虹横跨在薄都上空。
  明媚的阳光照在身上，沐易只感觉心中暖洋洋的。
  好一场大雨，洗去了薄都烦躁的人心，洗去了飞扬多日的尘土，更洗去了积郁在人心中的忧伤。
  沐易眯着眼，静静享受着这难得的舒心。
  “沐少将，羽镇将正在府外等候。”就在这时，身后一道悄然出现的声音打破了廊道的沉寂，也惊醒了几欲睡着的沐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