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节

  他忽然低头抚了抚面。
  容卿问他:“你怎么了?”
  李绩只是点头,竟再也未能说出一句话。
  他好像看到了希望。
  他已不敢再去深究这种转变究竟是为何,也不愿去探寻。如果是更加隐蔽的欺骗,便让她骗下去,如果是更加深沉的算计,也让她尽去利用,如果只是梦境幻想,那他也不愿醒。
  他忽然想起那天那个梦,能有今日,这一切都是幸好。
  作者有话要说:此番外是正常向的,可放心食用。
  第93章 、番外三
  在陆上行了几日, 又要走水路,烟波江上,水天一色, 因这凉水,空气中的燥气都沉淀几分, 容卿喜欢吹风,便在船头多坐了一会儿,烟洛跟她身边,遥望江河, 却也不知哪里值得她这样翻来覆去的看, 只以为是自己未曾发觉意趣。
  碧波荡漾, 飞鸟浮水掠过, 容卿盯着水面,突然问她:“烟洛, 你可相信人生在世,有轮回易命之说?”
  烟洛心头一怔,不知主子怎么突然有了这番感慨, 沉头想了想, 说道:“有人是信这个的, 不过, 奴婢不信。”
  容卿转头看她。
  “为什么?”
  “有又怎样, 没有又怎样,倘若不记得前尘旧梦,那彼之一辈子走这一遭, 跟此之一辈子走这一遭,毫无关系,便是有三生三世,十生十世,一百辈子一千辈子,人能记住的,也就只有这一辈子而已。信它有轮回易命,有何用?”
  容卿本不期待烟洛能说出什么长篇大论来,只当自己是随口问问,她随口一答,可这答案出来,却是立时让她垂眸不语,眸中困顿。
  “便是有三生三世,十生十世,一百辈子一千辈子,人能记住的……也就只有这一辈子。”容卿轻声念叨着她那句话,眼波随水荡漾,良久之后,才浮上一抹笑容。
  这是最浅白的道理,人入困局无法自拔时,常说生尽欢,别被浮言妄语遮住双眼,不记恨,不念怨,舍憎,忌怒,断痴,戒嗔,便可随心而行万事无阻。
  但这样,也不如直接剃发出家去,弃了红尘牵绊。终归没什么人能做到这种地步。
  “你说得对。”她起身,拍了拍烟洛的手,弯身走近船舱里。
  她一进去,就看到李绩支着头侧着身子,背对着她躺在床上,身形半伏,背影好生狼狈。
  四哥生性好强,平素来没遇见几件怕事,登船后他却倒下了,只因他晕船,上来后就吐得七荤八素,站也站不稳,便只能躺在床上,自然也不能陪容卿出去吹风。
  容卿轻手轻脚走过去,伸头看了看,李绩闭着眼睛,不知睡没睡着,只是脸色灰败,看来躺着也并未减轻痛苦。
  “吹完风了?”
  那人忽然动了唇,将容卿吓一跳,
  她直起身,李绩已睁开眼,握着她的手拉她坐过来。
  “嗯,你好些了吗?”
  李绩摇了摇头,模样还是很痛苦,“我去给你找点水喝。”容卿说罢要起身,又被李绩拉了回来,然后什么也不说,将额头搭到她肩膀上,像孩童撒娇一般,声音几分苍白:“让我这样待一会儿就好。”
  他突然露出这么脆弱的一面,反倒让容卿有些无所适从,船身轻轻摇晃着,两人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坐了很久,外面斜阳残照,昏黄的光从船顶洒下,和煦温柔。
  却在这时,自船底发出“镪”的一声,船身震颤。
  李绩立刻正开眼,急忙拉着容卿起身,很快,外面就进来一个人。
  “陛下,咱们好像遇上水鬼了!”
  水鬼,就是烧杀劫抢的水贼,李绩此行低调,这船也没有多豪华,被水鬼看上着实不该。
  李绩也紧着眉,眼锋凌厉:“靠岸!”
  “是!”
  就该跟大臣们一起走,容卿不知为何脑中忽然闪过这个念头,眼前突临大敌,她却心中平静,也是大乱见过太多了,此时竟然没有多惊慌,外面已有拼杀的嘈杂声,听声音水鬼来势汹汹,人数似乎并不比他们带过来的金翎卫少。
  李绩紧紧拉着她的手,将她护在身侧,有刀从窗外劈来,他急忙拉着她躲开。
  “没事,别怕。”躲过攻击后,那个水鬼的血就溅在窗上了,为能再进一步,李绩抱着容卿,抚了抚她鬓角,一边审视周围一边哄她。
  还当她是个孩子似得。
  “我不怕,只是烟洛她们……”容卿主要担心的还是她的侍女。
  “孙乾会保护她们的,放心。”
  李绩话音刚落,船身又是一震,李绩拉着她的手向外走:“靠岸了!走!”
  容卿被拽得一踉跄,没想到李绩会直接拉着她冲出去,现在最好的办法不应该是躲在船里,等金翎卫收拾了那些水鬼之后再出去吗?两人一出船舱,容卿才知李绩为何要出来,此时天已大黑,水上火光四溅,那密密麻麻星星点点的人影,竟看得她头皮发麻,这么多人,哪里能灭得干净,混乱中,容卿似乎听到一声叫喊。
  “杀了狗皇帝!”
  竟然知道他们的身份!
  容卿来不及
  心惊,李绩已拦腰抱起她,直接从船上跳了下去,金翎卫速速围了过来,将李绩护在中央,容卿抱着李绩的脖子,借着火光看到烟洛和玉竹都安好,心中先是松了口气。
  “是有备而来吗?”容卿自言自语地说着,看到草丛中冲出的黑衣人之后心头一凉,惊惧之时,却突然发现抱着自己的人异常安静,容卿一抬头,就看到李绩汗湿的脸,双唇紧抿,没有一丝血色,眸中戾气乍现,寒气逼人。
  夜太漆黑,若不是敌人也无法确认谁是那个狗皇帝,他们也不会逃得这么轻松,容卿见他还要一边抱着自己一边躲开贼人,双手无法施展,赶紧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放自己下去。
  “别动。”
  李绩沉声说了一句,并不放手,抱着她又奔出数十步,才粗声道:“你跑得太慢!”
  容卿一听,也不再坚持,的确,她下去后李绩怕是更麻烦。只是这一冲一散之间,金翎卫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他们两个人竟孤军奋战逃出很远,追过来人也非常少。不用跟自己确认,她也知道孙乾必定是使手段引开了那些贼人,可看李绩的脸色,不知他清不清楚这些人的来历。
  没过多久,李绩便将那些贼人甩开了,他脚下已有些趔趄,身形也有些摇晃,身处树林中,周遭都黑漆漆的,他们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容卿想要下去,刚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胸膛,便觉身上束缚一松,李绩放下她,却直直向前倒去。
  “四哥!”容卿脸色一变,急忙捞他胳膊,手上一握,却传来温热的粘稠之感,她心下一沉,伸手一看,竟然全是血,李绩半跪在地上,意识不存多少,他右臂上不知什么时候被砍了一刀,这一路逃亡失血不少,现在连眼皮都有些抬不起来。
  容卿赶紧蹲下去,扒开衣服的口子看了看伤口,借着月色能看出肉皮都向外翻开了,这一刀着实不轻,竟然还能抱着她跑开那么远!
  “你是哑巴吗?受伤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她一边斥责,一边将身上还算干净的一块衣服撕下来,先给他绑住伤口止血,动作利落干净,声音里却有哭腔。
  李绩动了动唇,神色明显有些怔忪,惊讶过后,竟然开心地笑了:“还
  不是想让你担心我。”
  “啊!”
  容卿用了力气,听到他一声惨叫,心中仍有余气:“不紧一点没办法止血。”
  李绩疼得清醒不少,咬着唇向后靠了靠,嘴硬道:“没关系,卿儿,你可以再紧一点。”
  他这么一逗趣,方才的紧张感着实消散不少,容卿也不觉心疼了,两人靠着树休息一会儿,李绩忽然将那只没受伤的手搭在她肩膀上:“扶我起来,咱们得继续向前走了。”
  “你怕他们还会追过来?”
  “嗯。”
  容卿看了看背后一望无际的森林,黑暗而隐秘,让人心中发慌,她扶着李绩的身子向前走,心里挂念着烟洛她们:“金翎卫怎么办?”
  “若他们能逃出来,自会联系我。”
  金翎卫当是有他们自己交接的暗号,容卿不太清楚,也只能选择相信李绩。两人不知又走了多久,月亮已经在头顶画出一道圆弧了,他们才终于走出森林,耳边也早已听不见水声。
  容卿看到前头有一条路,既然有路,也该有人家才是,李绩这一路都没怎么说话,容卿始终抱着他前行,两人紧贴,温度有一点变化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滚烫,定是因为那伤口发热了。
  尽管再怎么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容卿心中也不免着急,只能轻唤他,叫他不要睡:“四哥。”
  “你别睡,前面好像有人家。”
  “嗯……”李绩应她,也没有说话逗趣的力气了。
  容卿呼吸一滞,急忙抬头看他,发现他眼帘半遮,余光里却都是她的影子,似睡非睡,意识不清醒时,还在望着她。
  她忽然觉得鼻头一酸,眼中热浪翻涌,却不躲过那眼神,也怔怔回望:“四哥,我今日听到一句很好听的话,说给你听。”
  李绩抬了抬眼,嘴角扬起笑:“你说。”
  “人生在世,倘若不记得前尘旧梦,那彼之一辈子走这一遭,跟此之一辈子走这一遭,毫无关系,便是有三生三世,十生十世,一百辈子一千辈子,人能记住的,也就只有这一辈子。”
  李绩静静听着,发觉她的声音真是好听,怎么听都听不腻。
  “嗯,然后呢。”
  容卿顿了顿:“既然只有一辈子,便别浪费了罢,李绩,你重新爱我好
  不好?”
  她这次没唤他四哥,那两个字含在口中却缱绻万千,李绩心里一缩,笨拙地不知该怎么回话。
  “你呢?”他竟不说,一句反问抛了回去。
  容卿道:“全看你的本事。”
  两人相视,眼眸里尽是坦然,李绩忽然来了精神,抱住她在额头上狠狠吻了一下,止不住地欢喜。
  “好。”
  ……
  半刻钟后,两人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门,附近果然有一座小村寨,他们敲的这家,门口晒了药材,即便是不擅医理,应当也懂些才是,敲了半天,里面终于有了动静,却是一个年迈的老人打开了一条门缝,手上还握着个锄头。
  “你们是谁?”
  “老伯,我们前头遇见了贼人,身上盘缠都被抢走了,还受了刀伤,可否让我们借助一晚,定当重金酬谢!”
  见老翁眼中还有疑虑,容卿赶紧推了推李绩:“四哥……”
  李绩张口欲言,那老翁似是看到他胳膊上的伤,脸色一变,将门打开,把人引了进去:“快来快来!”
  叫两人给蒙对了,那老翁果然是个大夫,医者仁心,一见到李绩受伤,便抛开那些顾虑,收留了他们。
  遥远的另一处,江水边上,孙乾清点人数,惊得下巴掉了:“陛下呢!”
  作者有话要说:孙乾:“陛下呢!”
  手下:“不造,刚才还在的啊!”
  孙乾(摸脑阔):“我把陛下弄丢了!”
  第94章 、番外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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