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刘璃瓦踮起脚,软软地指腹摁在他有些硬的颧骨上擦了擦,男孩一怔,女孩拿开手指给他看,说:“你看,流血了。”
  陈驰星屈起指节擦了一下。
  刘璃瓦问他:“你干嘛打架。”
  陈驰星懒懒道:“看他不爽打就打咯。”
  风轻轻吹着,空气安静了一瞬,刘璃瓦侧着头,背着手说:“你不说,我也知道。”
  “不生气了?”陈驰星看她。
  刘璃瓦摇头说:“我没有生气,他们说什么我都不会放在心上的。”
  一滴溅起的水珠在女孩软软的发顶着陆,因而有个金灿灿的光芒,她抬头道:“你不要那样说就好了。”
  陈驰星看着刘璃瓦闪闪发光的眼睛,俯身向她靠近,在刘璃瓦眼睛逐渐睁大时,他抬起湿漉漉的手,将满手的水珠都弹在了刘璃瓦脸上,随着刘璃瓦一声惊叫,陈驰星高声笑着,大步跑开了。
  男生们集合了,刘璃瓦拖着残腿一拐一拐地走回去,走出操场时她看到路边倒了的垃圾桶,便蹲下身将垃圾桶扶起来,将掉落的垃圾都慢慢地捡进去。
  女生们也集合了,路上只有刘璃瓦了。
  她仰头看着水彩画一般的天幕。
  迟到了可能会被老师批评两句吧,那又怎么样呢?今天黄昏这么美,她想就站在这里,再也不要走了。
  第10章 第十章
  社区的工作时间很固定,八点半上班,十二点午休到一点半,下午一点半到五点半下班,有双休日,没有特殊情况的话也不会加班。
  社区给他们两个实习生安排了住处,就在社区里,房子比较老了,不过每个月只要200房租,一室一厅,带厨卫。
  回到住处,刘璃瓦先洗了个澡,之后提着水壶给买的几盆小盆栽浇点水,给鱼缸里的鱼放点饲料。接着打开电视机,在相声演员说学逗唱的背景声里刘璃瓦打开冰箱,拿出一盒鲜冻猪肉和芹菜,洗菜,切菜,开锅。
  刘璃瓦另外用一个小电磁炉开电,煮一小锅紫菜汤挂面。
  正准备吃着,电话响了,屏幕上显示“陈劣”。
  陈劣是比刘璃瓦高两届的学长,人如其名,非常不正经,大学绩点稀烂,实践活动加分却能加满,毕业后在自家企业当了个二把手,一有时间就喜欢约人出去吃饭。
  刘璃瓦和他是在大学生志愿者社团认识的,当时大家自愿申请去高原支教,陈劣有点文艺青年劲儿劲儿的,想着的是布达拉宫纳木错,转山转水转佛塔,结果山水佛塔都没转成,高反严重,上吐下泻,还没上去就半途插氧被拉回去了,刘璃瓦和他是一个小组,被他吓着了,一路上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高原最后也没去成,志愿者活动也放弃了。
  陈劣下来后就差没抱着刘璃瓦叫她妈了,如果不是刘璃瓦最先发现了他嘴唇发紫,强硬地要他吸氧,还让司机掉头往回开,陈劣估计这回真就交代在了高原上。
  陈劣回了平原后缓了很久才缓过来了,晚上裹着棉袄在酒店吸氧,拍着轮椅和刘璃瓦他们说这辈子大家就是过命的交情。
  陈劣毕业一年多了,依然和他们志愿者的一群人有着联系。
  刘璃瓦接通了电话,她小口小口吃着面,没说话。
  那边陈劣也没说话,听她悉悉索索嗦了一会面才笑道:“瓦妹,在吃什么呢?”
  “吃面。”刘璃瓦说。
  陈劣吊儿郎当说:“吃什么面啊,别吃了,带你出来吃饭。”
  “我明天还要上班。”刘璃瓦婉拒道。
  “我车都开到安镇了,吃完饭就送你回来。”陈劣说。
  刘璃瓦:“去哪吃饭呀?”
  “去长市,八点的饭局,有体制里面的,还有基金会的大老板,穿好看点,画个淡妆,微信发个定位给我,就来接你。”陈劣没给她再找借口的机会,说完就掐了电话。
  刘璃瓦把定位发给陈劣,低低地叹了口气。
  她拍拍自己的脸,自言自语道:“刘璃瓦,振作一点。”
  今年已经大四了,明年就要毕业了,他们这个专业好就业,但想就好业难,陈劣想帮她一把,让她毕业后能混口好饭吃。
  都说中国人的感情是饭局上吃出来的,这话多少有那么几分道理。
  刘璃瓦不是几岁的小孩了,知道这都是别人想求都没有的人际资源,一场饭局下来总能留几个联系方式,以后说不定就有求人的地方,更何况和别人还不如和陈劣去,至少不会受委屈。
  陈劣看着不正经,但比很多假正经的人正经多了。
  刘璃瓦穿了一件西装领的黑色连衣裙,扎了个简单的蓬松单马尾,黑色小高跟和白色挎包,简单又稳重。
  陈劣勾下墨镜,朝刘璃瓦吹了声哨。
  他今天穿着工装裤和牛仔外套,开了一辆悍马来的,可以说是相当随性。
  陈劣到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天际朦朦胧胧泛起了紫,他靠着车门痞里痞气地等着刘璃瓦过去。
  如果人装逼会判刑,陈劣应该是无期徒刑了。
  从黑黢黢的楼道里走出来的刘璃瓦想。
  “美女,上车吧。”陈劣给她拉开副驾驶的门。
  刘璃瓦掩着裙子,很秀气地跨上车。
  “我开空调了,你拿毯子盖盖腿。”陈劣从后座拿了一个纸袋子给刘璃瓦,纸袋上印着醒目的高奢品牌logo。
  一条毯子可能比刘璃瓦今天身上衣服加起来的价格都高,刘璃瓦并没有因此自卑,她温温和和地道谢,然后从袋子里拿出毯子,一根口红随着毯子却掉了出来。
  “你的吗?”她将口红放在方向盘旁边。
  陈劣跨进车里,拿起口红随手往装饰盒里一塞,道:“前女友的。”
  “这么快就变成前女友了?”刘璃瓦惊讶了一下,道:“你们不是上个月才公开吗?”
  “小妹妹,成年人的世界,一个月够干很多事了。”陈劣系上安全带,对刘璃瓦也道:“把安全带系上。”
  “哦。”刘璃瓦费力扯起安全带压进安全扣里。
  陈劣瞥了她一眼,说:“你以后可别随便和男人出去,你这一点力气不够坏人一根手指头捏的。”
  “哦,那我下车了。”刘璃瓦作势要解安全带,陈劣锁上车门,痞痞地笑道:“现在没机会了,跟哥哥走吧,小美女。”
  “神经病。”刘璃瓦笑了。
  和陈劣呆在一个空间是很舒服的,因为他就是个懒懒散散的人,你也不用在他面前假装正经,和他开玩笑也好,互怼也好,他分寸拿捏得很好,嘴上再没个正经,行为举止也从不过线。
  从安镇到长市有一个多小时的高速路,到达的时候正好踩着点。
  踩着迟到的点。
  其他人都到了,陈劣是最后一个来的,后面还跟着一个刘璃瓦。
  陈劣一进来,其他人就吆喝上了:“陈总,今天不像你的风格啊,一来就迟到了啊!”
  陈劣笑道:“这不是接我妹去了吗?给大家介绍一下,刘璃瓦,我亲妹。”
  “你姓陈你妹还能姓刘啊?别逗了陈总,是情妹妹吧!”
  陈劣笑骂了一句“去你妈的”,说:“我跟着我爸姓,她跟着她爸姓呗,你们是心脏看什么都脏。”
  陈劣一句话就给自个爸戴上了顶绿油油的帽子,也不知道多大仇。其他人也不知道是真信了还是假信了,总之都纷纷摆出恍然大悟的样。
  “哟,那得是真妹妹,陈总你也不提前和大伙打个招呼,不好意思啊妹妹,我们这群人都太熟了,平时就爱嘴上逗个乐,你别往心里去,来,这边坐。”那人拉开旁边的椅子。
  陈劣说:“我妹当然坐我旁边,还能坐你旁边去?”
  陈劣指着那人点了点道:“这是张永志,张总,做医疗器械的,不是个正经人,咱甭搭理他,这是徐律,胜得事务所的合作人,这是何处,规划局的……”
  陈劣先带着刘璃瓦认了一圈人。刘璃瓦一一打过招呼,收了一圈的名片,也有没带名片的,拿出手机让刘璃瓦扫了个二维码加个好友,看起来各个都随和得不行。
  刘璃瓦坐下后有人问她喝不喝酒,刘璃瓦摇了摇头,陈劣在一边替她说:“我妹妹还小,喝什么酒,服务员给她拿两瓶旺仔牛奶来。”
  “陈劣你这人真的多少带点病。”
  其他人都笑起来了。
  “妹妹可以不喝酒,但你不喝说不过去吧陈总。”张总拿着酒杯倒了一杯放陈劣手边。
  陈劣推开酒杯道:“我开了车来,待会还得送我妹妹回去,今天我赔礼,给大家再包个晚场,到时候自罚三杯。”
  徐律笑道:“喝酒不劝酒,陈总不喝就算了,晚点大家好好宰宰他。”
  场面热络起来,大家都开始聊起近期的事。
  刘璃瓦话不多,只在别人提到她的时候说几句话,其它时间都在默默地听着他们聊。
  在场的也不止她一个女性,还有另外两个女老板,气场非常强大,喝起酒来也一点都不输男人,刘璃瓦是里面最稚嫩的,听到她说还在读大四后,其他人立刻都露出了善意的,看小孩一样的笑容。
  有人就着这话题回忆起当年来了,说自己上大学的时候怎么样怎么样,有人说他是专科出身,后来又自考了本科一直读到了博士毕业,现在已经是律所合伙人了,有人说自己在大学的时候就从来没认真上过一节课,大二就开始创业,现在公司已经上市了,有人说她本来是在纺织厂做女工,零几年的时候下岗了,自己拿着厂里补贴的布料做了衣服,现在品牌已经有了跨国公司了……
  纺织厂。
  这让刘璃瓦想起了安镇纺织厂。
  老纺织厂在刘璃瓦读高中的时候因为市政规划而搬迁出去了,遗址也没过多久就被挖平,建起了楼房。
  那段时间安镇像在经历一场巨大的变革,每个地方都在拆旧的建新的,马路总是在修,道路两旁的树总是在换,巷道被打通了,柏油马路一条街通到底,那老的,属于安镇独有的痕迹,不知道要到哪里才找得到了。
  一场饭宴吃到了将近十点才散场,陈劣恪守承诺,怎么把刘璃瓦接来的就要怎么把刘璃瓦送回去。
  刘璃瓦想了想,还是和陈劣说:“要不你别送了吧,太晚了,你还要一个人开回来,也不安全,我打个车回去也是一样的。”
  “一个半小时而已,远什么,你坐别人的车就安全了吗?到时候司机把你载去卖了,看你上哪哭去,上车。”陈劣不容置疑地把刘璃瓦赶上了车。
  陈劣困不困她不知道,但以往都是十点钟左右休息的刘璃瓦是真的有点眼皮子打架了,但她又知道在高速上不能只让司机一个人开,不然开着开着就容易困。
  她费力地找着话题和陈劣聊天。到后面陈劣都听出她是困得不行说话开始颠三倒四了,和她说:“你眯会,到安镇了我叫你。”
  刘璃瓦努力让自己清醒,睁大眼睛看车里的镜子,镜子上的光线黑得很模糊,只有绰绰约约的一点儿,照着陈劣的上扬唇和凛冽的下颚线,但他长了一双风流的多情眼,如果遮住眼睛,只看下半张脸的轮廓,是有一点儿像的……
  像谁?
  刘璃瓦想不太起来了。
  她的睫毛一点儿一点儿地耷拉了下去。
  第11章 第十一章
  “刘璃瓦,上课了,别做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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