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撼动历史的十分钟
成大器者，不拘小节。
正文
“我反对。”
遥远的混鲲边境，玄武云充斥着肃杀之气。小行星上冷风微微泛起，把执勤的战士从瞌睡的迷糊中吹醒。小四川带队在指挥大帐前来回巡逻着，丝毫不顾握着影龙刃刀柄的左手已经起了通红的冻疮，像贪婪的小虫一般一点一点撕扯着干枯冰冷的血肉。
冰冷的月光悠悠地悬在头顶的苍穹，洒下弱弱的幽光。朔气缠绕着每一个战士的坚甲，冻结起一层薄霜，凝在湛蓝的光纹表面。
身后的一队战士亦是精神抖擞，手握着光爆枪，队列整齐地在荒原之中一圈绕一圈地巡逻着。
这注定是个不眠的夜晚。
项逸风和赵啻贤一个小时前刚走，现在只有戚伟商在营帐内暂时接管星际联军的事宜。而听着从屏幕上传来的斩钉截铁的皮尔兹的声音，他的心又不由得悬到了嗓子眼。广场上聚集满了战士，临时搭建的屏幕正在播放会议直播。
“我们的兵力尚未集结完毕，这样出击是一中极其错误的打法。我们应该等星际联军全部开赴玄武云星带，再以势不可挡之势，将仙王座一举击溃，打出星际联盟的威风来！”皮尔兹声色动容地说着，短小的五指也握成拳头，举过头顶，慷慨激昂地说道。站在他一方的一派也纷纷附和着点头，以表示赞同。
现在，在星际联盟的总部大厅，可是发生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所有的国家领导人，不论是激进派还是保守派，殖民派还是温和派，国际主义派还是种族主义派，皆站成了两拨人，黑压压地像两团密密麻麻的蚁群，剑拔弩张地对峙着。一边，是位于最前方的赵啻贤站在最前方，棕褐色的双瞳似两颗沉淀了千百年精华的宝珠一般，映射出对方矮小的身材与滑稽的面容。
而另一边的代表者，则是时任星际联盟的长老，灰星联邦总统——皮尔兹。他头戴金盔，脚踩神龟罗飞行盘高高地飘浮在半空中，俯视着面前的所有反对者与支持者们，脸上却没有什么焦虑，反而是一种大局尽在掌控之下的从容，仿佛仙王座的庞大舰队与亿万仙兵在他眼中如同浮云。
水晶吊灯的璀璨，光洁如镜的石砖地板皆无法缓和现场的紧张气氛。几乎所有国家的记者团都来了，长枪短炮把这里堵了个水泄不通。
赵啻贤的手紧攥着，已经出了不少的汗，额头也悄然滑下一滴黄豆大小的汗珠，被灯光照得晶莹发亮。毕竟对方是星际联盟的最高领导人，与自己的地位之悬殊可想而知。经由皮尔兹刚刚一番演说，不少自己这边的支持者也逐渐开始动摇。
然而他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出畏惧或者紧张，今天的辩论，事关这场战争的胜负走向。
身边的项逸风似雕像般一动不动地矗立着，尽量让赵啻贤放松下来。身为长者，自己更得树立好榜样，一根神经也不得有丝毫的松动。
“皮尔兹先生，以我们目前最快的集结速度，也需要只要两个地球日才能将所有部队集结完毕。您怎么可以确保，这两个星期内，仙兵会像靶子一般一动不动地教我们去打呢？”
赵啻贤据理力争着，一双眼睛似犀利的直刀，将对方的硕大双目紧紧锁死。
“万全之策总比贸然出动好。”皮尔兹淡然地反驳道。
死寂，还是死寂。沉默的气氛在现场弥漫着，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双方都在坚持自己的意见。
“涧莲，你也是这么想的吗？”良久之后，站在赵啻贤这一边的哈兹坦维平静地问道。在皮尔兹的身后，正是查诺度星国的最高首脑，自己的老朋友，涧莲。
“哈兹坦维，查诺度星的军队是十分有限的。这么冒险的计划一但稍有闪失，查诺度星举国的战斗力就会顷刻间覆灭，恐惧将会把整个查诺度席卷。”涧莲低着脑袋，一字一顿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但末了，他还是在深呼吸一口之后，昂起头来，双目静如止水。
“所以说，对不起了，哈兹坦维。作为一国领导人，我不能为了个人的私见就不顾国民的生命安危。”
没错，这实在是个冒险的计划。
动用所有主力部队在正面佯攻牵制，再用小股精锐部队发动突袭，强行闯入防守空虚的仙王座主星，吸引其军队回援，最后里应外合，将仙军击溃。
依旧是项逸风的经典“双龙拳”战术，可这一次在任何军事专家看来都无异于自杀。这个计划的成败关键便在于这股精锐部队，能否在仙兵的重围中立于不败之地。
厄赤罗法尔的实力，其是联军之流的将领可以匹敌的？一旦这装备精干的精锐被消灭，那么所有的努力将会功亏一篑，甚至星际联军的主力舰队都有被整个歼灭的危险。
赵啻贤身后的政府首脑无不唏嘘不已，不少人都打起了退堂鼓。原本，赵啻贤的军衔是根本没有资格站在这里说话的。而现在即使破格站在了这里，也无法动摇大多数国家领导根深蒂固的防御思想。他们对仙王座梦魇般的扫荡印象太深刻了，以至于将那般恐惧无限地放大啊。
“皮尔兹长老！你们灰星联邦一向重视经济发展，可是您看看，这些年来我们同仙王座连年混战，每年透支了多少财政？民为国之根本，再这样下去，您就不怕导致社会动荡吗？”
就在这时，项逸风发话了。非常奇怪，一向待人温顺的他此刻却憋得脸红脖子粗，双目睁得浑圆，仿佛盯一眼就能把所有人吓得昏厥过去。
战争之殇，他再了解不过了。
行行好，给点吧……
这是他作为影龙大队大队长支援太芷斯特星时在曾经的第一大都市卡雅城中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原本繁荣的高楼与大厦，自十多年前被仙兵的铁蹄蹂躏过之后化作了废墟一片。炎热的太阳将大地炙烤得裂开无数条裂缝，那些瘦弱得皮包骨头的居民们向他伸出烙满了血印的双手，一双又一双的眼睛中尽是痛苦与无助。
他是硬生生咬紧嘴唇，闭上眼睛，含泪走过的街道。
他第一次见到太芷斯特总统时，对方的礼服上甚至都打满了布丁。城内伏尸百万，处处是狼藉与灾难的遗迹。其经济上的影响，至今都没有恢复。
而整日花天酒地的皮尔兹，除了指手画脚，又做过些什么实事？
“只有解决了挨打问题，才顾得上解决肚皮问题，这可是你们地球人自己说的！”皮尔兹却伸出了那短小而傲慢的食指，仿佛是抓住了对方的纰漏，甚至语气中还有些得意洋洋地批评道，“再说了，你们这么急着出谋划策，又自告奋勇地担当先锋，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想争抢功劳，提高你们的威望？你们是何居心？”
“就是就是，我说怎么地球军队这么卖命，我还以为他们多高尚呢！”
“有肉就往地球的碗里面扒，我们和摆设一样，这是极其地不尊重，我表示谴责。”
这一言，彻底地煽动起了领导人们压抑多时的情绪。你一言，我一语，唾沫星子几乎要把赵啻贤一方整个湮没。
“不是这样的！我们并不是为了自己啊！我们没有私心啊！”项逸风顿时急的满头大汗，连忙为自己辩解。这好好的战略商讨，一下子居然席卷起了外交风波！到时候如若损坏了地球的国际声誉，后果将会是不可估量的。
“呵，不是为了人，还能是为了鬼吗？”
奈何被偏执冲昏头脑的领导人们与本就心怀不轨潜藏在人群中的政客们又如何会听进一个字？他们疯狂地质问着，咆哮着，无数双鄙夷的目光投向了这边……
若是伊万诺夫在此，恐怕早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把眼前这群叽叽喳喳的家伙一拳砸扁吧。可项逸风不是伊万诺夫，面前的也不是敌人。项逸风这下只能被迫地保持沉默了。大会的倒计时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只要剩余的十分钟一过，按照星际联盟的少数服从多数的制度，这个计划将会被直接扼杀在摇篮之中。
皮尔兹的嘴角微微撇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为自己的高明暗暗得意。一方面阻止了这个“危险”的计划，另一方面又给了地球当头一棒，降低了地球的地位与声誉，真是可谓一石二鸟。他并没有发现，在这疯狂的流言蜚语所编织的风暴席卷之中，正有一双流淌着悲凄的双目注视着他。
“没错，我就是为了鬼。”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明明声音不大，却仿佛被赋予了千斤的分量，如同磐石，于风暴中不为所动。在这已然溃散的松散的联盟当中，他傲然而立着，双目纯净如水，锋锐如刃。他如同无畏的海燕，伸展开坚定信念所创生的无形翅膀，在这充斥着昏暗，压抑，沉闷，质疑，动摇的虚无风暴中翱翔！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闭住了嘴。现场再一次进入了可怕的平静中，没有一点声音，甚至连呼吸声都快要消失不见。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形态与颜色各异的无数张脸上写满了不解与疑惑。皮尔兹静静地看着他，等着这个毛头小子在这最后的十分钟尴尬地出丑；就连项逸风都是牙关紧咬，身体微微发抖，他不知道赵啻贤想干什么。
他反复揣摩着赵啻贤的动机，他看到赵啻贤将手伸进了口袋之中，似乎是在摸索什么东西。
现场的气氛顿时紧张到了极点，几名灰星保镖纷纷都打开了光爆枪的保险，将那蓄满了能量的枪口对准赵啻贤的头颅——鬼知道这个家伙想干什么！然而，令他们出乎意料的是，赵啻贤并没有掏出什么手枪或者武器之类。
“召唤器？”
皮尔兹有些摸不着头脑。
只有先成为一名合格的军事家，才有可能成为优秀的政治家。七零式召唤器，二零八零年正式大规模列装地球的星际部队，为地球“五龙”的成名打下了不可或缺的重要基础。然而有意思的是，赵啻贤手中的召唤器上的能量晶体早就黯淡下来，机械外壳也破旧不堪，甚至漏出了内部电路。
它脏兮兮的，布满泥土的污垢与黯淡的血渍，松松散散的像个瘦弱不堪的老头，只要五指轻轻一发力，就可以捏个粉碎。而那始终光洁无尘的能量晶体镶嵌在上面却形成了鲜明对比，像炯炯有神的双目，诉说着尘封的沙场传奇。
“这个召唤器的主人……没有名字。他的父母出门做生意时捡到了他与他的弟弟，便用所居住的行省当做他的名字——他的名字叫做大四川。”赵啻贤淡然地说着。
“对不起，会议已经快要接近尾声了。你说的大四川回来到现场吗？”皮尔兹昂着闹到问道，声音中透露着的，是一丝掺和着疑惑的鄙夷。
赵啻贤笑了，那是苦笑，却蕴藏着欣慰的泪光。
“他不会来了。巴塞星卡洛克峡谷伏击战，他作为一名一光等级的新兵，为了保卫机枪阵地，与战仙厄宏珀斯的近卫展开了拼死搏杀。”所有在场者都为之沉默，他们都知道如此巨大的实力悬殊，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他们的脑中也在下意识地描摹着，那位地球战士在面对强敌时的绝望，以及逃脱无暇在血泊中被斩杀的场景。
直播屏幕前，人群中的小四川早已是热泪纵横……
一滴一滴热泪淌出眼眶，在冰冷的朔气中悄然冻结，化作满地寒霜。
“但是，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没有选择逃避，而是选择冲向他的敌人，引爆自己的生命。他启动能核过充，撞向实力数倍于他的敌人，为守住阵地赢得了宝贵的时间。我们翻遍了整个阵地，最后踩在碎石与砂砾的掩埋之中掘出这枚召唤器。他的遗体随着那一瞬间的光芒一同化作尘土，随着他的生命一同烟消云散。但他的名字并没有随着那场战斗的结束而消失，他是我们全地球的英雄！在生死攸关的最后一刻，他将生命献给了伟大的正义，献给了这场捍卫和平的战争！在他绽放自我的那一刻，幽谷上升，高山下降，阴暗之途化作光芒大道！宇宙传来没有真正的正义，但有真正的高尚——那就是为了和平而捐躯！*******，*******。这就是我们地球军人的意志，这就是我们地球军人的秉性！”
“好！”
整个会场，掌声如雷，久久不息。赵啻贤将那枚承载了一代人信念的召唤器举起，高过了肩头，高过了头顶，高过了皮尔兹，高过了在场的每一个人。那枚召唤器的能量晶体，承载着璀璨的吊灯的灯光，重新迸发出光辉，与色泽和希望。
倒计时的圆钟在这雷动的掌声之中悄然结束了，皮尔兹身后，刚刚还在拥护他的总统，首相，皇帝，国王等等早已悄然挪动到了对方的阵营，就连一直奉行保守主义的涧莲也扶正自己纯白的长袍，迈着大步，走到了赵啻贤的身边。
“长老先生，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不必再投票表决了吧。提前进行此次总攻，是完全有必要的，也是正确的。”赵啻贤深吸一口气，郑重地将召唤器装回了兜中——这是他特地找小四川借来的。
他深知长时间被恐惧心理操控的领导者们，需要一次强有力地精神洗礼，扫去心中对仙兵的阴影。
等待他的，必将是……
“放肆，我反对！”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这最后关头，皮尔兹依然选择了毫无意义地固执己见。他的两只大眼睛瞪得更大了，深黑的瞳仁牵动起无数密密麻麻的血丝，透露出一股非同寻常的杀气。
“你们这样来，就是在踩着树枝过河！长老有一票否决权吧，我否决这个方案！如果有星际联军贸然出兵，统帅者按叛变处理！”
他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那样子完全不像是他——就连他的灰星保镖，看向他的眼神中都有些许疑惑——与畏惧。
“解散。”
他出了大厅，留下彷徨的人们，与仍旧不屈的钢铁脊梁。
赵啻贤的眼中，依然是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