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试车
工作槽前面的空地上，一台丑陋到极点的半成品212吉普车出现在那里。车架里填充了发动机变速箱各种轴。仔细一看，除了没有车身，基本都齐了。
牛忠实蹲在车头处打量着；苏青站在一侧不断地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身材相对瘦小的龚子忠站在驾驶座的边上，当然那里没有驾驶座；兰阳春手里还拿着扳手，脸上有黑色的油渍；站在滑轮组下方抽烟的叶达飞看起来是刚刚激烈运动过气喘喘的。
陈铁军大步走进来，牛忠实站起来，指了指半成品，道，“班长，就是这个样子了，找遍了仓库也找不到车身。”
“确切地说是找不齐车身的零部件，没办法拼出完整的车身。”苏倩纠正了牛忠实的报告。
牛忠实说，“对，找不齐，都找过了。”
“底盘这一块起了吗？”陈铁军问。
“齐了，都是底盘的零部件，很多，发动机变速箱也很多。”牛忠实说道。
陈铁军绕着半成品212吉普车转了一圈，道，“加注汽油，打火试车。”
立马忙碌开去了。
交接下来的物资里有几桶汽油，是二百升的标准桶，省着点用能用个把月，也只能用个把月了。
陈铁军左看看又看看，找来了一块钢板架在驾驶座的支架上，又垫上了一块平整的木头，扶着方向盘坐上去试了试高度勉强合适。离合器油门踏板刹车踏板都是悬空的，因为没有地板。陈铁军试着操作了一下，微微点头。
“班长，你会开车？”苏青讶异问道。
兰阳春又找了一块长木板过来，用铁丝固定在三个踏板下面，说，“班长你看看这样行不行。”
陈铁军脚跟搁在木板上试着踩踏板，满意地点头，“很舒服。”
一个念头冒出来，使用木板制作地板是否可行？
牛忠实提起油桶往油箱里灌汽油，好在还能找到油箱并且连接了起来。倒入约莫十升后，陈铁军叫停了。这差不多是足够的了，再多会浪费，如果少了有可能供不上。
大家紧张地注视着陈铁军的动作。组装起来的车能不能动起来就看这一把了。至于陈铁军，他已经做好了打不着火的心理准备，而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听声音上面，以此来判断是哪里出了问题。
扭钥匙。
“滋滋滋哒哒哒……”
竟然启动了。
大家眼睛都直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大吼着用力向空气挥拳。陈铁军更是意外极了，首先意识到的一点是，这些零部件，尤其是发动机变速箱等大件，在过去漫长的时间里一定是得到了很好的保养，表面的斑驳遮盖住了内部丝一般的顺滑……
陈铁军二话不说，踩离合挂档给油，开着半成品212吉普车往车间外面的空地去了。等发动机工作的声音连贯起来，他果断地猛加油，然后迅速加减档。发动机和变速箱没问题。接着减档减速打方向。
“日。”
他骂了一句，跟着跑出来的弟兄们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方向失灵。
方向盘根本转不动，卡死了。
陈铁军并不慌张，他慢慢的对刹车踏板施加压力，同时继续减档利用发动机制动。半成品212吉普车慢慢停了下来，陈铁军回头看，发现跑了一条直线，说明转向定位是没有问题的。八成是方向机卡死了。他挂了倒挡，慢慢的向后倒，喊了一句，“方向卡死了，准备检查！”
众人一惊，连忙的护在两边，陈铁军把车倒入了车间，众人立即冲上去进行检查。方向失灵刹车失灵，这两种故障都是极其危险的大问题。大家庆幸的是方向失灵是暴露出来的，而不是隐藏起来的。
没两分钟，兰阳春抬起头来说道，“直拉杆是坏的。”
陈铁军走过来手里的手电顺着兰阳春指的方向照过去，用力转动方向盘，转动的力量转到转向直拉杆的位置明显的受阻，可见问题是出在转向直拉杆。陈铁军要来工具几下把转向直拉杆拆下来。苏青递过来一根好的转向直拉杆，一对比，立马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原来是起到连接作用的球销坏了。
苏青大概是知道陈铁军对他开始失去耐心了，连忙的把好的转向直拉杆装上去，一边说，“这是从那台212拆下来的，绝对是好的，装上去试一试。”
陈铁军仔细观察着损坏的球销，眉头紧锁着。
“老牛，你带龚子忠去清点一下转向直拉杆，看看有多少损坏的多少能用的，现在去。”陈铁军吩咐牛忠实。
牛忠实答应一声就和龚子忠跑步去向仓库。
仓库看似杂乱无章，实则分门别类。二人很轻松的就忙碌着检查起来。
“班长，装好了。”苏青抹了一把汗水，直起腰来说道。
陈铁军再一次坐到驾驶座上打火，随即原地转动方向盘，轻而易举。再一次挂档给油，半成品212吉普车缓缓地驶出了车间。熟悉了一阵子手感之后，陈铁军干脆的围绕车间转了起来，以测试车辆的状态。
大家在车间门口站定，等着陈铁军一圈一圈地绕，非常的紧张。慢慢的，陈铁军绕圈的速度加快了起来，车辆的形态却是没有什么问题，发动机的声音以及车辆驶过右侧颠簸路段发出的声音都是正常的。
十几分钟后，陈铁军让他们继续进行组装，而他则继续驾驶半成品212吉普车尽心试车。这一试就是两个小时，烧掉了二十升汽油。随着发动机喘气的声音越来越小，能够听见皮带转动的呼呼声，继而是轮机慢慢的停止了转动，宣告了油量耗尽。
陈铁军跳下来揉了揉屁股，下定决心至少要给驾驶座装上软一些的坐垫之后，计算了一下油耗，心里也是颇为震惊的。按照这个油耗，一箱油跑不了三百公里，这还是仅有车架的半成品。
“晚上高强度，全面检查一下。”陈铁军冲车间里面喊了一句。
已经连续跑了两个小时的半成品212吉普车，如果有问题也应该是暴露出来的，至少大部分问题都会暴露出来。
苏青擦了擦手上的油污，小跑着过来，说道，“班长，我之前的工作态度懒散，是我放松了对自己的要求……”
“你是怎样想的？想换个单位可以告诉我，我想办法。”陈铁军打断苏青的话，很认真地说。
此时苏青感受到了陈铁军的真诚，这让他更加的愧疚。归根结底是他的思想飘了，荣立集体一等功的五班威名赫赫，作为其中一员，他有理由骄傲和自豪。不应该的是把骄傲延续到了工作当中来并且用错了方向。
“班长，我认识到了我的错误。我十分不愿意离开弟兄们，哪怕101厂被撤销，哪怕把我们发配到更艰苦的地方，只要能和弟兄们在一起，我苏青无怨无悔。”苏青看着陈铁军，眼眶里有了一些晶莹在月色下闪烁，“和牺牲的战友相比，我真的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我已经知足了。”
陈铁军盯着苏青看了好一阵子，缓缓的点头，“我相信。是的，和牺牲的战友相比，咱们受点委屈又算什么，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
苏青紧紧抿着嘴唇。
“去忙吧，我得去一趟修理所。”陈铁军说。
苏青赶紧的擦了一把脸，手里残留的油污毫无悬念的蹭在了脸上，他稳了稳心绪，说道，“班长，你打算请修理所的人过来帮助检验？”
“嗯，咱们这几下子还是不够看的。”陈铁军说。
苏青却是忽然压下声音说，“这样一来仓库里的存货就不是咱们自己能处理的了。”
显而易见如此。
从仓库生锈的锁可以得出判断，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打开了。换言之，101厂的原班人马是不知道仓库里有什么东西的。至于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在长达十几年的时间里没有打开仓库，陈铁军并不想深究。
101厂的原班人马合并到了修理所，一旦他们知道了仓库存放着的是大量可用的车辆主要部件零部件，一定会想办法从中分一杯羹的。
陈铁军自然是清楚的，但是他没有选择。
看见陈铁军陷入沉思，苏青低声说道，“可以请地方修理厂的师傅帮忙。”
“地方修理厂？他们愿意帮忙？”陈铁军眉头扬了扬。
苏青一听，心情顿时好了起来，这意味着陈铁军心里已经重新接纳他为老五班的一员了。
他说道，“当然，凭什么不愿意，他们一定会很积极的。”
“可没有工钱。”陈铁军说。
苏青轻笑着说，“地方支援部队什么时候要钱了，他们一般都是贴钱的。不过，怎么样操作才能控制知情范围，这个我没好主意。”
一句话点醒了陈铁军。
这是八十年代啊，这里还是战区啊！
至于如何控制知情范围，陈铁军有太多的操作手段了。
看着陈铁军目光深邃沉思的样子，苏青越发的迷茫了。陈铁军不过二十岁的人，在战场上立了大功，搞了特种作战小组试验，那是战场啊，有的人是有打仗天赋的，这并不奇怪。
可是在处理非作战事务方面，陈铁军似乎也非常的老道，这就不像是二十岁年轻人该有的了。
事实偏偏如此，一如他刚刚面对陈铁军感受到的类似于面对团长时的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