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赵玉摇头。“不是。”
  虽然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但这两个人他很确定不是。
  “那这两个人是谁?”
  赵玉低下头重复疑问。“这两个人是谁……是谁?”
  他脑袋闪过的都是被刮掉的题字,回忆越深,就像是一刀一刀刮在自己心上。头疼欲裂脚步虚浮,他不得不撑着墙壁站稳身体。
  忽然,赵玉背后的长方形包袱悄然颤动,像是受到什么东西的吸引。
  接着,赵玉手下的墙壁突然翻转,这竟然是一处暗门。赵玉瞬间被吞没进入,而翻转过来的墙上画着另一副壁画。
  这画上的图像十分血腥,是一名女子红着双眸追杀一群逃跑的人。她不能说是青面獠牙,但她凶相毕露面目狰狞,也堪称鬼魅。而旁边的题字留着日期。
  五百年前。
  白雾情不自禁想到什么。
  “如果这副壁画可以翻转,那其他的壁画应该也可以。”
  江小桦一挥袖的事情,所有的壁画都翻转过去。
  果然,画上的一切叹为观止,白雾甚至在画上看到了自己的背影。她的记忆还好,虽然忘记的事情很多,但现在看着这些画,她也多少能想起一些来龙去脉。
  画上的女子一开始也是万人之上,后来在一次选拔中被刷下去。她不服好友超过自己,日渐极端。终于在好友继位之前偷偷利用魔界搞出了大乱子,先人平乱身陨,好友被迫继位。女子计划败露被众人合计挫骨扬灰,但她强烈的执念流于四海,最后神魂不灭。她在世间游荡,用过的躯体数不胜数,但凡人之躯没有一个可以永生。她不得不接二连三的换身体,再慢慢的求长生。可她从头到尾,直到壁画记录结束也没有成功的把一个凡人炼成不死之身。
  这个女子就是北亭。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白雾没有太多情绪,她只是看到其中的一副壁画后,下意识去看江小桦。
  良久,白雾感觉到江小桦的手颤了一下。她挣扎着试了试,好在江小桦输给她的法力还在,她能自己化出身形。
  江小桦手腕上的帕子松开,白雾在他面前飘然落地。江小桦已经比她还高出一个头,她挡住身后的那些壁画,这样一来,江小桦的眼神就像是在全神贯注的看她自己。
  白雾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但她伸手把江小桦垂在身侧的手握住,拉到身前哈了一口气。
  “十三,冷吗?手这么凉。”
  江小桦缓过神来低头看她,从白雾手里抽出手。
  白雾愣了一下,又叹了一口气。
  “十三,你长大了,要学会淡薄处世心如止水。五百年前的事情,不要想了。”她曲线安慰江小桦,先把锅揽到自己身上。“怪我,我刚才看到第一副壁画就应该让你停下别看了。怪我怪我。”
  白雾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遍北亭。
  不怪当初白雾下界寻徒一眼就看上江小桦了,实在是这冥冥之中自有因果。这其中曲折,但江小桦终归是成了北亭求长生路上的牺牲品。好在后来有了白雾,给了江小桦新生。但成为神主受三界束缚,难道不是另一种苦吗?
  白雾思来想去理不清,她上前一步靠近江小桦。
  “十三,看我。”
  江小桦抬眼看去,白雾微微歪着脑袋笑的好看,眉眼都是温柔与安抚。
  江小桦与白雾自从下了不悟山之后其实很少看到她这样笑了,像那次在河边亭子里一样把他搂在怀里的时候更是没有。下山以后的白雾忽然多了几分严厉,有了为人师表的持重,也与江小桦没了往日的亲厚。很长一段时间里,江小桦以为是他做错了什么,但后来他发现不是的。
  可不管过了多久,那个曾经带他看星星为他取名给他新生的白雾,都是他的心头肉。他忽然就释然了,被一个微笑就冲走了回忆里的阴霾。
  他还记得他小时候下过的决心说过的话。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白雾:“我们还要找南舟与参宝呢,刚才那个赵玉这会儿不知到哪儿去了,万一走丢了呢。”
  江小桦的眸子垂下来,眉间渐渐柔和。
  “好,我们去找人。”
  白雾笑开,主动变成一张帕子落到江小桦手上。
  心照不宣是一种默契。
  江小桦把帕子重新系在手腕上,穿过翻转的暗门进到后面。
  赵玉不见了,地上留下一串错乱的脚印,说明了他的慌张和无措。
  白雾:“赵玉是个普通人,应该看不懂北亭早年事迹的壁画。按照壁画上面所讲的,如果画中的女子是北亭,赵玉又对壁画颇有感触,那画中的男子多半就是他。”
  江小桦一边顺着脚印往前走,一边嗯了一声。其实提到北亭他多少还有点不开心,但脑海里想到的也只有那日在不悟山上,北亭借了兰晨的躯体作乱。一场变故死了三个人,丢了那么多灵雾花。
  见江小桦出神,白雾大约也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那人抢了灵雾花后销声匿迹五百多年,不着急,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
  江小桦低头看手腕上的帕子,他有时候很好奇,其实他长大以后习惯把什么都藏在心里。可他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张口问出心里的疑问。
  “为什么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也幸好白雾现在是张帕子,否则她肯定不知道该怎么躲闪江小桦的眼神。她支支吾吾不愿意说,末了敷衍道:“因为我年长吧,看的多了。”
  这话说的好像江小桦是她几万年里阅人无数中的沧海一粟,他有点心塞又有点失落。
  失落自己果然没办法做她眼中的特别,就算他是白雾唯一的徒弟,并且继承了白雾的神位,也没能在她心中占据太重的地位。
  崎岖的通道里只剩下脚步声和浅浅的呼吸声。
  白雾想了想,开口讨论赵玉与北亭的事情。
  总不能就这样冷场吧……
  “我记得北亭前段时间刚在魔域被你打废一次,现在应该还在休养生息。那这里的黑雾又是什么东西?”
  江小桦也有问题。“赵玉不一定看不懂北亭的前尘往事,这里毕竟是赵家祠。如果不是他,北亭不会无聊的在这里画壁画。”
  “那这些壁画就有可能真的出自赵玉之手,或者至少他是知情的。那旁边被刮掉的题字呢?”
  “题字只有两人相遇的那些壁画上有,北亭的前事上只有年月,也并没有被毁。证明被刮掉的那些题字,可能是有关两个人的……”风月。
  江小桦没接着说下去,适时的闭嘴,显得格外羞涩。
  白雾心中了然的也不提。
  “很难想象北亭会把自己的身世都告诉赵玉,那她应该对赵玉是有几分真心的。”
  江小桦笑了一声,用了四个字来做点评。
  “杀人如麻。”
  白雾可以理解,江小桦本来对北亭就没什么好感,刚才又知道自己童年的一切大概都是北亭造成的,对北亭更加不假辞色。
  北亭做的事情确实没法辩驳,白雾也不多说什么。就算是她本人对上北亭也不会留情,因为天道不允许。
  从崎岖的通道里出来,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个巨大的深渊底部,天光小的像一轮白月挂在头上正中央。成山的白骨在脚下泛着森冷又腐朽的气息,仿佛被堆上一把残酷的王座。此刻,王座之上的黑雾正化成一个与参宝一样大小的孩子,和参宝玩手拍手的游戏,嘴里还念着童谣,声音甜甜糯糯。
  赵玉被几条黑雾触角绑着悬在空中,安静的像是睡着,丝毫都不挣扎。
  周围的山壁忽然动了一下,像一张巨兽的嘴巴,啪嗒一声吐出一串骨头,又为尸骨堆砌的王座添砖加瓦。然后呼出一阵难闻的气体,仿佛吃饱了打个嗝。
  第47章
  黑雾扭过头看了一眼闯进来的人。“你们要来玩游戏吗?”
  玩个屁!
  参宝很想骂她,但绝对的力量压制之下他的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他本以为这是个刚成精的小妖怪,他好心好意引人向善做的是好事,没成想这人还缠上他了。
  参宝机械式的跟黑雾玩无聊的击掌游戏,心如死灰。
  说什么刚刚凝化成形,说什么还没吃过人只被迫喝过几场暴雨。看看这堆积如山的尸骨,参宝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初出茅庐的新人。比身体上的折磨更让他难过的是智商上的压制,端看这一团眼睛鼻子都没有的黑雾,他越看越心塞。
  好在来人救他了,他不是一个没人要的孩子,这一点还是值得高兴的。
  江小桦凉着声音说:“不玩。”
  参宝竟然在黑雾扁平的五官上看出她撅起嘴,不满的说:“不玩算了,不玩的都出去。”
  她说完这句话后,地上的尸骨无风自动,在江小桦与黑雾之间升起一堵墙。周围的山壁几经变换,待场景稳定下来,江小桦与白雾已经身处另一个地方。
  这里空气是难闻的酸臭感,白雾忍不住说:“出去一定要好好泡个澡。”
  这环境也真的太恶劣了。
  江小桦嗯了一下算是回答,他四下打量这间石室。石室里简直家徒四壁,什么都没有。但仔细看着,它们又好像是在有规律的伸/缩活动。
  江小桦伸出两指摸了一下,满是腥臭的粘液。
  “看来这是不玩游戏的惩罚。”白雾说:“一不开心就给你直接送到饕餮的肚子里等消化,真的是孩子行径。”
  “赵玉不在,他没被送出来。”
  “赵玉也没玩游戏,我们进去之前他还被绑起来吊着。如果赵玉不是被留下了,就是被送去别的地方了。”白雾想了想,“我觉得前者可能大一些。”
  “我也是。”
  但是赵玉为什么会被留下?不玩游戏的人不是会被送出去吗?江小桦也想到了这一点,他问白雾:“了解北亭吗?她身体上有没有什么特征或是个人嗜好。”
  白雾试着回忆,可是太久远的事情她记得不是很清楚。只记得北亭肩上有一块烫伤,那是她模仿神的印记自己烫出来的。
  现在只知道与赵玉相恋的人可能是北亭,但北亭前段时间刚在魔域被江小桦打废,如何这里还会有一个北亭?怎么确定那团黑雾就是北亭?
  “一个人的魂魄一分为二也不是不可能。”
  分割魂魄之苦,常人难以忍受。如同一杯水分成两份,性格寿命记忆修为都会分成两份。但具体怎么分,还是由本人决定。
  白雾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
  “以北亭的性格,这种可能不是没有,但几率很小。北亭做事很极端,她想要的东西如果得不到,她会为之疯魔并且不择手段。”
  当初她没有得到神主继承人的位置,这件事就成了她整个命运的转折点。之前的北亭在大家心目中只是跋扈不讲理,但后来的勾结魔域就犯了大忌。
  三界怕是也只有她才敢拿三界安危赌一口气。
  里面那团黑雾的身份确实还需要确认,江小桦也知道。“那就只有赵玉才能清楚了,他与北亭之间的事情,肯定不止壁画上表述的那么简单。”
  白雾嗯了一声表示同意。“要找赵玉我们也得先出去。”她几乎要捏着鼻子拒绝呼吸。
  细细回想之前,白雾也不是没遇到过恶劣的环境。在不见天日的魔域追杀妖兽的时候,氛围比饕餮的胃夸张太多。那时候她都没呕一声,现在……
  怎么说呢?现在怕是有些恃宠而骄了……
  她似乎是摸到了一点被人宠着护着的味道,食髓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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