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

  灯笼鬼大喜过望,眼眶里滋滋滋地涌出血泪,这是喜极而泣了。只要能出去,他们什么都愿意答应啊:“多谢大人,我们全听两位大人吩咐。”
  魏宁和应承了灯台鬼们,想到又撑着下巴,问苏隽:“你,不介意吧。”
  虽说这人向来对她百依百顺,但还是有必要问问的。要是介意,那……分开走就好了嘛。
  苏隽一看她小表情,便知道她心中想法。介意是肯定介意的,他们两个人走,最好一个人也没有,鬼也不行。可要是说介意,人又该跑了。
  抬手敲她脑门,“走吧。”
  “谢天谢地,谢谢两位大人。要是我们能回去,定会给家人托梦,造两尊佛像,日夜供奉,大人大慈大悲,我们也会日夜跪拜,为大人祈福!”人皮灯笼们喜极而泣,原本不抱希望,可是没想到两位大人心善,如此轻易就同意了他们的要求。
  苏隽张开收鬼袋,将人皮灯笼收了进去,继续前行。
  第61章 疑点重重
  苏隽走着, 魏宁和悠悠说着,说到自己进入阵法后的所见所闻心生感慨,又是鬼门关又是黄泉路, 还以为进了一个魔道小分部, 暗戳戳准备大干一场,却不想如此简单, 判官和孟婆都是看起来凶悍难惹, 实则外强中干,只不过摆设出来震慑无知路人而已。
  魏宁和猜测,判官、孟婆之流,不过鬼门关的文职官员,整个阵法的守阵者, 才是阵法的核心主力所在, 得到最后关头才会出现。
  守阵者,许就在阎罗殿了。算算时间, 那群逃难恶鬼也该将消息递了上去, 说不定会狭路相逢,也省的自己亲自去跑一趟。
  魏宁和侧身,捧着脸看苏隽, 对他的经历比较好奇。
  方才这人信步而来, 身边十里一片鬼影都没有,消失得比她这边都干净。
  苏隽仔细听魏宁和讲述来鬼门关的事迹, 听到问题也一一回答,只是如同汇报工作,不同于魏宁和这一路的鸡飞狗跳,他的破阵方式简单,就是杀。诛邪扶正, 职责所在,遇见身沾孽债的恶鬼,管他有多巧言令色蛊惑人心,只一路清扫便是。
  简单说了几句,苏隽便抿唇,握紧龙侯剑。
  甫一进入阵法,便落入地狱入口,往前一步便是拔舌地狱。前后左右遍寻不到师弟和魏宁和的身影,他便知四人被阵法各自分开。罗宋秋羽没甚担心,以他们的实力,在阵法里保全自身没有问题,主要牵挂魏宁和,不怕别人欺负她,而是担忧她欺负别人的时候,力道没收住……任她实力再强,终究是肉·体凡胎,动用过多力量,回头必定遭受反噬,病痛一场……
  他想早点找到魏宁和。
  只略略思索便往前一步,进入地狱。懒得听恶鬼啰嗦,差不多一剑挑一层地狱,荡清十八层地狱。
  言简意赅说完了经过,苏隽道:“……就这些。”
  魏宁和听的……回味无穷。就没指望苏隽像个说书人一样,句句精彩,不过,从简单几句话里琢磨,她硬是在平铺直叙的讲述中听出精彩来。
  地狱汇集世间百态,十八层一层更比一层厉害,甜言蜜语蛊惑、绝美面容示弱,各种幻境迷心,六根清净的高僧都能给勾出心魔来,能从中面无表情走过去,还提着剑大杀四方的,也就是苏隽了。
  不愧是仙门大师兄,对待邪魔坚持原则,冷静清醒,堪称仙门楷模。
  “要是能去见见就好了,鬼门关必得一去的就是十八层地狱,那里是厉鬼冤魂聚集之地。要是我不跟孟婆拉扯,说不定能早点跟你汇合了,也能协助你一把。”
  苏隽缓缓勾唇,淡漠的俊脸上冰川融化,总算露出一抹笑容,这一笑如春风拂过大地,百花盛开。
  魏宁和捧着下颌,心情似乎好了点。这一夜看多了面目狰狞的恶鬼,恐惧、愤怒、哭泣、可怜、假意恭维,各种模样,令人不适,再看见苏隽的笑,只觉得阳光照进了黑夜,多赏心悦目啊。
  苏隽温声道:“有几只恶鬼从地狱逃了,等会儿交战之时,便交给阿宁。”
  魏宁和拍手:“那感情好。等我抓住他们,一定仔细问问,十八层地狱到底长什么样子。”
  这话让底下抬轿的死鬼猛一哆嗦,问问?但凡从判官府过来的小鬼,都知道这两个字有多可怕,被问过的鬼现在还惨嚎呢。
  抬轿四鬼愈发老实乖巧。
  轿子稳稳地走着,越往前走天越黑,夜浓得仿佛永不会消失。想到一路过来所见所闻,魏宁和咬咬下唇,轻声问:“你觉得,鬼门关像魔道吗?”
  苏隽:“不。”
  他与魔道魔修打过那么久的交道,对其做派手段不说全部了解,却也极为清楚,魔道素来手段残忍,为达目的不折手段,鬼门关处处与魔道相似,论折磨人的手段,以怨气阴气维持运转,
  然而细微之处天差地别。
  魔道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行径,招摇过市,只恨不得报清楚自己来历,绝不会掩饰自己。布置了鬼门关这么大的阵法,却不见一片魂幡,而其中恶鬼,更是与世隔绝,对魔道很多消息并不熟悉。
  苏隽注视魏宁和,轻轻反问:“可能是鬼族?”
  魏宁和摇头:”可能嘛,鬼族才刚立门户——”话突然停住,魏宁和猛地看向苏隽,“你知道?”
  苏隽:“嗯,有所猜测,鬼族事发突然却逃得有条不紊,魔道派了最擅长搜捕的追魂使夜找不到踪迹,明显有人暗中相助。能取得鬼族信任并诚服的,只有一人。”红衣厉鬼。
  当世有两个红衣,魔道的红衣尊者神龙见首不见尾,只忠心于魔尊。那么就只有另外一个,可巧,就在身边。
  知道还如此淡然。
  魏宁和摸摸乌黑亮丽的头发,勾起一缕头发丝玩:“那你怎么不动手呀。”
  苏隽低声道:“我舍不得……况且你没错,鬼族也没错。”
  “万一错了呢。”
  “夫妻一体,理当共同承担。”
  魏宁和心脏扑通扑通跳的欢快,脸微微烫,好在夜色遮挡不至于失态。
  魏宁和端正了体态,咳咳嗓子:“我记住你说的话了,这事回头再讨论。眼下,先解决掉鬼门关这群恶鬼,最好端了——”
  正说着,天边传来一阵冷笑:“桀桀桀,端了鬼门关,好大的口气!”
  紧接着,阵阵阴风开路,鬼门关十八层狱主随着恶鬼指路,正好赶上前来的魏宁和与苏隽,远远听见他们说要端了鬼门关的豪言壮语,当即哄堂大笑。何方来的人啊,胆子不小,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如此大言不惭,怕不是没吃过苦头的娃娃,被外面人捧得连天外有天也忘记了。
  十八层狱主飘在上方,大致扫一眼敌人,撇撇嘴。
  嗯,白衣剑修不容小觑,手里握的那把金剑,有克制阴邪之能。而那个坐在鬼抬轿上的少年嘛……
  脸色惨白,明显血气不足,就这副病殃殃的身子骨,居然揭了判官府?难道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特别小白脸,特别大口气吗?
  十八层地狱狱主初见魏宁和与苏隽,暗中打量过两人,心底已生出一分轻视。
  不难。十八个打两个,轻而易举的事。
  不难,两个打十八个,应该不难。
  魏宁和也在打量十八层地狱狱主,打量完以后,得出结论:
  莫说两个打十八个,拎出一个苏隽就够了。
  幽幽鬼火绿莹莹,将方寸天底照出一点亮光。
  十八只身穿玄衣的鬼拍成排成一排半飘空中,高矮胖瘦各色模样的都有,居高临下地俯视下方。此刻情绪波动,每个狱主的一对眼珠子都煞红煞红,周身血气缭绕,血点斑驳,竟是触摸到红衣厉鬼的门槛。
  怪不得一副嚣张傲慢的样子,原来是脱离了普通厉鬼的境界,都修成了红衣。看衣上血点,可想而知,他们的修为里,包含多少条人命。
  魏宁和目光变冷。
  十八个狱主目光略过魏宁和,都放在气势更强的苏隽身上。
  魏宁和观他们神色,并不认识苏隽。而且似乎对外界情况并不了解,若是了解就该知道,仙门如今出了个年轻人,诛邪的实力还是很不错的。
  而苏隽旁边的自己,对方扫过一眼就忽略了,只将目光放在苏隽身上,仿佛她不存在。
  这种情况,似曾相识。
  魏宁和默默地叹口气,在轿子上缩着当隐形人,这种待遇她早就习惯了。
  这十八个狱主,应当就是鬼门关最后的力量,即便不是守阵者,也与守阵者有关系。苏隽低声对魏宁和道:“保护好自己。”
  魏宁和眉头一耷,拽着苏隽的一角衣袖,柔柔弱弱地撒娇:“他们好可怕。”
  苏隽眼底冰冷散去,伸开双臂挡在魏宁和前面,无奈地配合柔弱的小妻子演戏,“想要伤你,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十八个狱主面皮抽搐,“……”
  光天化日这么多鬼,两个男人拉拉扯扯,你侬我侬,瞎了他们的眼睛!
  不过,狱主们放在病秧子凡人身上最后一丝警惕也消失了。瞧瞧,就是一个病秧子嘛。
  “狱主,要小心——”后面真切见识过魏宁和凶残一面的恶鬼急得不行,就想提醒狱主千万别轻敌。就见那位小魔头幽幽瞥来一眼,滑到喉咙的话,立刻咽了回去。
  魏宁和缩在轿子上,抬轿的小鬼也垂头耷脑地将轿子抬到一边,用实际行动表示自己不会碍着什么事。
  看到病秧子少年主动退出,十八个狱主满脸嘲讽,看来他们还是高估了病秧子,这家伙一看到他们就怂,连参战的勇气都没有。他们不明白,就这么一个人,也能把判官和孟婆揍疯,莫非是手下看错了?
  不得不说,十八个狱主在鬼门关呆久了,眼界狭窄狂妄自大。却不知外面世界,强中自有强中手的道理。
  苏隽指尖从龙侯剑上一抹,剑身金光湛湛,不可逼视。剑身挑出一抹剑芒,直直冲着十八狱主而去。这只是试探性的一缕剑芒,飘荡半空的狱主并未在意,只是挥出同样一抹阴气去挡,阳能克阴,同样阴亦是阳气克星。
  然而下一刻,他们就愣住了。
  只见剑芒与阴气交接那刻,那缕轻轻薄薄剑芒轻而易举便斩断十八缕阴气,并气势汹汹扑来。
  其他狱主往旁边一撤,剑芒紧贴身体扫过,烫得魂魄震颤。一个狱主躲闪不及,被剑芒斩断胳膊,灼热剑气顺着胳膊强势侵入身体,身旁狱主见势不对,伸出手将整条胳膊拽掉。
  “啊啊啊!”即便是鬼,断臂的疼痛依然难忍。
  而那条断掉的胳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金色剑芒吞噬,化为青烟消散。
  十八个狱主心中震颤,彼此对视一眼,不敢再轻敌。凝了凝神,不约而同使出最大本事。
  不远处刀光剑影,魏宁和身边却一片安详。
  没有参战的小鬼害呜呜叫唤,他们从一开始的镇定,随着狱主落于下风,随着一个一个狱主魂飞魄散,变得瑟瑟发抖。旁边有恶鬼见势不妙想趁机偷逃,却忘记另一个光明正大隐藏战局之外的魔头。
  想跑?没门,今天谁都别想跑。
  这一仗耗费得时间长了些,魏宁和如愿以偿抓住了所有逃脱的恶鬼,并审问一通,丢进收鬼袋。然后吃颗丹药,身体寒凉散去大半,舒服了许多,便昏沉沉睡过去。
  这一觉格外舒服,若非后来被突如其来的煞气惊醒,会更加舒服。
  魏宁和睡得昏沉之际,隐隐察觉周围气息不对,不多时,身旁抬轿小鬼颤巍巍叫她:“大人,大人,快醒醒,快醒醒。那东西,来了!”
  睁开眼,眼前鬼脸嗖地转开,瑟瑟发抖地跪伏,“不是故意叫醒大人,实在是,有那东西……过来了。”
  魏宁和掀起眼帘,这时龙侯剑正刺入一个狱主胸膛,狱主大声惨叫,连连求饶,但苏隽无动于衷,面无表情就拔了剑……魏宁和皱皱眉,只觉得胸口随之一阵刺痛,不由得摸摸,才发现自己反应过大,苏隽这辈子没打算杀她,不会杀她,也杀不了她。自己这样倒显得矫情了。
  讪讪放下手。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都是上辈子留下的后遗症啊。
  这时候,十八狱主只剩下个子最矮那一个,左闪右躲,靠一手出色的逃命本事留在最后。而这个狱主手中结印,似乎在召唤什么东西。
  漆黑夜空,随着手印变换,逐渐涌上血红。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
  小鬼趴在地面,喃喃道:“那对母子要出来了,要出来吃人了……”
  魏宁和灵光一闪,立即看向苏隽,厉声道:“打断他!他在作法,想召唤厉鬼!”
  苏隽眸子一闪,掷出龙侯剑,一剑贯穿狱主胸口。魏宁和赶在苏隽下杀手之前拦住他:“且慢,留下个活口,带回去好好审问。”
  苏隽拿收鬼袋,将仅剩的一个狱主收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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