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腿软

  对方是个男生。
  二十出头，还在上学，有较为严重的睡眠障碍，已经依靠药物治疗有一段时间了。
  池瑶问他之前有没有遇过这样的情况。
  他说有。
  因为很小的时候被人绑架过，导致无法进入深度睡眠。后来经过治疗，已鲜少再有这样的状况发生，可最近不知道为何，明明也没发生什么事，他却又犯了这个毛病。
  池瑶直觉他对自己有所隐瞒。
  但他戒备心强，说话很有自己的一套逻辑。池瑶套话无果，于是建议面诊，因为那样效果最好。
  先前几个问题，他回答得迅速，只有这个提议叫他考虑了两分钟。
  他说他暂时没有考虑面诊，却问池瑶其他的联系方式。
  池瑶一愣。
  他说：“可以按小时付费。”
  池瑶恍然，这人似乎并不需要心理辅导，他十分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只是需要一个倾诉对象而已。而这个倾诉对象，最好可以是个还算靠谱的陌生人。
  没人会和钱过不去，池瑶交出了自己的工作专用号。
  对方很快加了过来，还附带自我介绍：“池医生你好，我是江慕存。”
  江慕存这个名字，池瑶莫名耳熟，但她已经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在哪里听过。顺手改了备注，她提醒江慕存，自己不是随时都能在线，如果他有情况，需要提前跟她预约时间。
  “好的。”江慕存道。
  池瑶不再回。
  因为再说，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
  小时候池瑶曾在爷爷奶奶身边待过一段时间。老人家疼她，对她百依百顺，什么都想给她最好，含嘴里都怕融化。
  但同时，也造成了池瑶娇气的毛病。比如挑食，但凡食物不对口，她都会上吐下泻，更别提那些垃圾食品。还比如体弱，她随便哭哭都喘不上气，流了汗不及时换衣服第二天就得生病。
  以至于后来她回到不拘小节的池女士身边，叁天两头就要往医院跑。
  后来是池父带着池瑶一起跑步，情况才有所好转。
  除非刮风下雨，每天晚上她都要绕着学校操场跑五圈。
  从一开始的上气不接下气，到之后的还能再跑一轮，她的身体确实强健了不少。
  习惯成自然。
  现在池瑶搬出来自己住了，也还是保留着夜跑的习惯。
  只要第二天不用值班，她每晚都会沿着小区旁的钟湖跑上那么一圈。
  如往常一样，换了身行头，池瑶戴上耳机出门。
  天正好是将冷未冷的时候，晚上出来散步的人挺多，跑步的也有，路灯带着发烫的黄投在石板路上，池瑶吹着湖边的晚风跑了一圈，最后停在小公园前做拉伸运动。
  压着腿，池瑶视线飘向远处那冒着烟的烧烤摊，有点饿了。
  她今天晚饭就吃了那碗鸡丝粥，根本不顶饿。
  正当池瑶在脑子里天人交战自己到底要不要吃烧烤的时候，突然听到后方“啪”的一声，她心里微惊，闻声看去，是一个带着黑色棒球帽的男人侧身对她点烟。
  背微弯，不太高，脚上穿的运动鞋旧而大，始终低着头，看不清脸。
  池瑶蹙眉，隐约觉得不对，这个男人再普通不过，没什么记忆点，她却好像不是第一次见了。可要让她说具体些，她又说不上来。
  眼看这会儿已不如一小时前热闹，身体的本能告诉池瑶得尽快离开这里——她的第六感一向很准。
  不想让自己表现得太过突兀，池瑶低头摸出手机，给姚敏敏打去电话。
  等待姚敏敏接通的过程中，她转身离开。
  随即，身后跟着传来脚步声。
  不会这么倒霉吧……
  住过来这边也有大半年了，池瑶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姚敏敏一直不接电话，她愈发紧张，身上冷汗直淌，却只能故作镇定，对着忙音说起话来。
  “喂，敏敏。”
  只听脚步声一顿，还没等池瑶松下心，又卷土重来，甚至变得急促。
  池瑶暗道不好，再懒得掩饰，张腿就要往烧烤摊的方向跑。
  “姐姐——”
  池瑶及时刹停，身体里绷着的弦就这么断了。
  这声音她前不久才听过，但从未像这瞬间一般悦耳。
  她猛地回头，恰恰看到陌生男人改变方向、压低帽沿错过江焰的画面。
  江焰目光阴鸷地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拧紧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那个，江焰。”
  江焰轻震，思绪被池瑶叫出了自己的名字打乱，他不再看男人，而是望向池瑶。
  却见池瑶虚脱般蹲在那里，朝他招手，“过来扶我一下，我腿有点软，起不来了。”
  江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