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节

  夜里,许是因为和陈世文说开的时候又重新回忆了一遍糟心事,刘玉真睡得并不安稳,她梦到了哥哥还在世时的日子。
  一个个的场景朦胧而又清晰,她的心里沉甸甸的。她的思绪漂浮在半空之中,一会儿是当年那个每天期待着哥哥和她讲述外界事情的小女孩,一会儿又是如今这个刘玉真。
  最后哥哥转身离去的时候,两个她都没忍住哭出声来。
  “真儿,真儿你醒醒……”一道略微沙哑的男声在耳畔响起,随着身体的一阵摇晃刘玉真迷迷糊糊地睁开酸涩的眼睛。
  陈世文搂着她,担忧地以手抚摸着她的脸颊,顺道用袖子擦拭着她脸上的汗珠,柔声道:“你刚刚做噩梦了,嘴里喊着哥哥不要走。”
  他顿了顿,叹息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至此至终都在你身后。”
  刘玉真一下子清醒了些,环抱着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胸口。
  第二天醒来,刘玉真用过早膳后便去了一趟曾府,将从南边带来的礼物一一送了出去,也拜见了十多年没有见过的外祖父。
  曾老太爷是一个神情严肃的老者,头发斑白,身着一件青色衣袍,与外祖母一左一右坐在上首,接受子孙们的问安。
  其下便是曾家大房、二房等人。
  他见到刘玉真,只略点头,没问她的事情也没问刘玉真母亲曾氏的情况,反倒问起了刘玉真已逝的祖父刘老太爷和父亲刘大老爷,还细问了瑞哥儿的功课,最后二老爷也被他问了一嘴。
  前面倒还好,刘玉真都答了,但是最后这一句没等她想好怎么回答外祖母就开口阻止了,她老人家不客气道:“好了,一个劲地问这些作甚,亲家老爷和女婿都过身多少年了,真儿怎么还记得?”
  “还有那什么刘二,呵,”应该是二舅回来后告诉了外祖母,所以她如今是满脸嘲讽,“那样一个伪君子、真畜生,说出来也不怕脏了耳朵,你的耳朵不想要了,我的还想要呢。”
  “你就消停些吧,没看见真儿累了吗?精神头都不太好,还说这些烂谷子的事扰她。”
  训了曾老太爷一通,让他语塞地闭嘴,沉默喝茶之后外祖母又朝刘玉真招手,柔声道:“真儿,到外祖母这边来。”
  她抚摸着刘玉真的脸颊,心疼道:“这一路上辛苦了吧,瞧这小脸都瘦了。我原本想着你会和外孙女婿一起回来的,没想到却落了单。”
  “可请了大夫来瞧过?外祖母这里有你表姐送来的人参,都是上好的,你带些回去炖汤喝吧,好生补一补。”
  “这奔波劳累可轻忽不得。”
  “外祖母,您就放心吧,”刘玉真道:“今日一大早夫君便派了人去请大夫来把平安脉,这会儿应该也到了。”
  “好好好,外孙女婿是个靠谱的,”外祖母邹氏开心地点头,“那就更要带着药材回去了,外头的哪有家里的好,若有需要调理身子还是家里的药材好,不用替外祖母省着。你表姐每次送节礼来都捎带了好些,我这儿多着呢。”
  下手的大舅母听罢正要说些什么,但看了看公公和婆婆,但又生生忍住了。
  于是刘玉真送了外祖父和外祖母人参以及老人家得用的其他药材,转身又从外祖母处领了些新的人参回去。
  表姐曾淑打发人送来的这些人参,虽然没有刘玉真特地采买的大,但也都是上好的,用来日常吃用和配些温补的药很是合宜。
  所以便没有再客气。
  回到家后,大夫果然已经来了,刘玉真安排他先给两个小的把脉,得到了瑾哥儿只是疲惫,瑜哥儿却是病后虚弱,需要好生休养。
  但都没有大碍。
  至于刘玉珠,那大夫道:“太太这段时日心思重重,思虑过甚,还累狠了,老朽这就开几剂药,您好生休养一番。”
  “切记莫要再忧心了。”他仔细叮嘱道。
  刘玉真吓了一跳,不但是她惊讶万分,身旁侍候的桂枝、春杏、冬葵甚至是跟来看的段嬷嬷和慧姐儿都震惊了。
  慧姐儿担忧道:“大夫,母亲严不严重,吃了药就能好了吗?那您快些开方子吧,需要什么药材家里没有的您告知一声,我们这就去让人买来。”
  “是啊,大夫,”段嬷嬷紧接着说道:“太太可是家里的主心骨,可不能倒下啊。”
  在众人的关切中,大夫写好了方子递了过来,刘玉真只是觉得自己有点累,休息一两日便能好了,没到喝药的程度。
  但是她拗不过众人,加上下衙回来的陈世文也紧张万分,只好苦着脸喝了半碗。
  夜里,便发起热来。
  第145章
  这平常不生病的人, 一但生病往往来势汹汹,就好像是要把前些年欠下的一次性补齐一样。
  刘玉真这次便是如此。
  许是到了家里后她心情放松了,所以病魔趁虚而入,睡前喝下的那半碗药只让她好受了些许, 但睡到半夜她还是发起热来。
  陈世文夜里搂着她的时候, 只觉得她浑身滚烫, 吓得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焦急地推了推她, “真儿?真儿你快醒醒。”
  她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睛,只觉得头疼、没有精神, 身上也难受得很,在他担忧的目光注视下她靠了过去, “难受……”
  陈世文搂着她, 略有些急切地问道:“哪里难受?”
  “哪里都难受……”
  陈世文急急忙忙地用被子将她包裹住, 免得再受了寒, 然后下床打发人去请大夫。但如今已是深夜, 宵禁之下除非有五城兵马司的手令,不然谁也不许走动,急得陈世文额头冒汗。
  无奈之下只好让人把之前大夫开的药再熬了一剂, 回来搂着她,哄劝了好一阵才让人喝下。
  ……
  慧姐儿如今有自己的一个院子, 是一进样式的,这院子靠近了花园, 安静得很。所以昨夜正院的动静她都不知道, 今早醒来听到丫鬟们的复述, 顿时吓了一跳。
  “母亲生病了?”
  “严不严重?”
  “大夫怎么说?”
  她快速地穿好衣裳, 急急忙忙地往外走, “我要去看看……”
  “哎呀姑娘,”梅香拦住她,“您还没有梳洗,好歹也得梳洗过后才去啊,如今正院里有老爷呢。听钱家的说昨夜再吃了一碗药后,太太好一些了,您别担心。”
  慧姐儿一边快速地洗漱打理自身,一边忧心忡忡地说道,“母亲这些年身子一直都很好,家里爹生过病、我和康哥儿也得过病、两个弟弟偶尔也会有不舒服的时候,但是母亲一直都是康健的,怎么突然就病了呢。”
  “许是太太累了呢,”梅香一边侍候她梳洗,一边安慰道:“昨日大夫不是说了吗,太太这是据车劳顿,有些累了,才会病倒的。”
  慧姐儿将口中的水吐到痰盂中,抬起头道:“大夫还说母亲思虑过重,梅香,家里平安得很,你知道母亲为什么会思虑过重吗?”
  梅香诚实地摇头,“姑娘您这么聪明都不知道,婢子哪能知道呢。”
  慧姐儿在铜盆里洗过手,然后取过盘子里的干毛巾擦拭,待手上的水珠擦干净后随手扔回了盘子里,转身抬步往外走去,“你回头去问问段嬷嬷,既然不是京城这边惹了母亲不高兴,那想必是家里那头,问问她嬷嬷,看她知道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梅香快速扯过一件斗篷,快步跟上。
  主仆两人来到正房的时候,正好看到陈世文送大夫出门,慧姐儿给爹爹行了礼,侧着身子目送他们远去,然后转身走上台阶进入了正房。
  正房里安静得很,几个来去的丫鬟都小心翼翼的,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显然是有人吩咐了她们,不要吵着生病的太太。
  慧姐儿喊住一个问道:“冬葵姐姐,母亲现今如何了,可醒过来了?”
  “回姑娘的话,”冬葵道:“太太之前醒来了一会儿,和老爷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又睡过去了。您别担心,刚刚大夫已给太太瞧过了,也调整了药方,等桂枝姐姐熬好了药,太太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听到这样的话,慧姐儿稍微放宽了心,“母亲在何处?我去看看她。”
  冬葵领着慧姐儿进到了里间,便看到刘玉真一人静静地仰躺在床褥之中,双眼紧闭,脸上有着不正常的潮红。
  慧姐儿担忧地走了过去,在床沿坐下,伸手想学着母亲之前那样探探母亲的额头,看到底有多热,但伸到半途觉得手有些冷便停住了。她将手拿了回来吹了口热气,左右互搓了几下,而后才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到刘玉真的额头上。
  “烫!”慧姐儿转身冲着梅香道:“梅香,你去催一催,让桂枝快些把药端上来。”
  梅香应是。
  梅香一走,这屋子里就只剩下慧姐儿和冬葵了,冬葵不是那种叽叽喳喳的性子,所以就一直站在床边,等候吩咐。
  而慧姐儿则取出棉手帕,小心地给刘玉真擦拭着额头的汗水。
  没等她擦拭完,一道咚咚咚的脚步声就由远及进,不一会儿康哥儿那担忧的声音就从外头响起,“母亲怎么了?”
  “要不要紧?”
  话音刚落,他就出现在内室门口,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姐,母亲如何了,可醒了?”
  “还没呢,”慧姐儿回答他,顺道提醒道:“你小声些,莫要吵吵嚷嚷的,母亲正在休息,最是需要安静。”
  “我知道了,姐。”康哥儿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量。
  正说着,陈世文走了进来,慧姐儿和康哥儿看到他很明显地神情一松,问道:“爹,母亲这是什么病?什么时候能好啊?”
  康哥儿扬起头,“对啊,爹,娘什么时候能好啊?”
  今日已经让人去请假的陈世文慢步走了进来,先去看了躺在床上的刘玉真,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然后才回答道:“大夫说过个三五日就能好,你们两个不用太担心,你们母亲只是最近太累了而已,修养一段时日就能好了。”
  “好了,这里有我在,你们先去学堂吧,今日不是沐休,功课是一日都不能拉下的。”
  慧姐儿和康哥儿两个相互看了看,慧姐儿道:“爹,让康哥儿去吧,我就不去了,今日夫子教我们绣荷包,不去也不要紧的,我就留在家里照顾母亲。”
  陈世文看着认真的慧姐儿,点了点头道:“也好,那就这样吧。”
  ……
  刘玉真睡得并不安稳,她的脑海中出现了光怪陆奇的一幕幕场景,隐隐约约间还听见了孩童刺耳的呼喊声。
  前者倒也罢了,顶多是耗些心神,但是后者却让她心疼极了,努力地睁开了眼睛。
  “醒了醒了——”时时关注着刘玉真动静的冬葵喜极而泣。
  第146章
  “母亲——”慧姐儿站在床沿, 看见刘玉真睁开了眼睛她激动地喊道:“您终于醒了,快,桂枝姐姐你让钱管事快去请太医来, 再让他派人去曾家告知曾外祖母, 母亲醒过来了。”
  她吩咐完, 转头看刘玉真有些疑惑便解释道:“母亲,曾外祖母知道您生病了, 昨儿响午亲自来看您,担心得很。不过您当时昏睡着并不知晓,她临走的时候特特嘱咐了, 说您醒了之后就打发人去回她。”
  刘玉真沉重的脑袋微点,示意自己明白了。
  “娘——”好不容易止住泪的瑾哥儿和瑜哥儿见到娘亲醒来, 原本趴在床沿看着她的他们两个顿时站起身子,使劲想往刘玉真的床上爬。
  “二爷, 三爷,可不能到床上去啊,太太生病了, 正要静养呢。”丫鬟们连忙抱住他们两个,不让他们爬到床上去,免得把太太压出个好歹来。
  “娘亲……”瑾哥儿和瑜哥儿没能爬到刘玉真身边,便朝她伸出了手, 几只小手在被褥上拍打着, 见得不到回应扁起嘴就要哭了。
  “莫哭莫哭,”另一侧的康哥儿连忙安慰,“娘已经醒过来了, 过两日就能好, 你们一哭她就担心, 这病就好得慢。”
  “真的吗?”两个小的眼泪汪汪地问。
  慧姐儿和康哥儿连忙点头,他们两个虽然年龄大些但也大不了多少,这两日真的是被他们哭怕了。他们自己本身就很担心,再听到年幼的弟弟们啼哭不休是越想越害怕。
  只要他们能够不哭,那是什么都愿意的,说个无伤大雅的小谎自然也没有问题。
  “二弟、三弟,昨日你们哭了一整日,母亲没有醒,刚刚不哭母亲便醒了,可见是有效的,往后都莫要哭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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