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节

  “我不会将你胡乱配人的。”这是刘玉真的真实想法, 在这个世界上, 有碌碌无为傻傻乎乎不知道自己做些什么的丫鬟,也有那种处心积虑一心想着往上爬的丫鬟,当然也有春杏这种能干,且懂得明哲保身,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的。
  她何其有幸,一下子有两个, 也不枉她依着母亲教的法子与自己的认知相融, 培养了这么多年。
  况且这件事情错的是春杏她娘, 还没见着缝呢就想往里头钻,见着她怀孕了估计连往后她成为陈家某位少爷的外祖母的事都想好几回了吧。
  可是容不得了。
  不过这是之后的事, 刘玉真拉着春杏的手,道:“你想要自梳,不过是觉得对不起我,心里头愧疚。”
  “你呀,莫要想这么多, 我定给你挑个好的。即使他有什么不好,也有我给你做主呢!”
  春杏眼眶都红了,“姑娘, 您真的不怪我吗, 我……”
  “莫要想这许多, ”刘玉真打断了她的话, 安抚道:“你往后还是在我身边当差, 至于你爹和你娘,就一起到庄子上去,和你哥哥一块。”
  “你的婚事我这里有两个人选,一个是李三一个是冯大,这一路上你也和他们相处过,一个机灵一个老实。”
  “往后我准备让他们一个管铺子,一个管油坊,你嫁过去就是管事娘子了。你想想喜欢哪个,我明日就喊了他们来,让你见见人。”
  这样处置春杏并没有什么意见,她刚放松下来便听到姑娘说起她的婚事,顿时脸上升霞,细声道:“但,但凭姑娘做主。”
  “哎呦,这可马虎不得,”段嬷嬷见事情处置好了,便开□□跃起气氛,打趣道:“这是一辈子的事呢。”
  “要好生相看才行,我明日给你掌掌眼。”
  “对对对,”桂枝也凑趣道:“我去找钱贵给你打听打听,定要选个好的!”
  主仆几人张罗了几日,最终春杏还是更喜欢李三,刘玉真见状便也和桂枝一样,赏了一副体面的嫁妆,送她们两个出嫁了。
  经过了这样一桩事,主仆几人更亲近了几分。
  至于春杏她娘,被曾氏派来的徐嬷嬷和段嬷嬷联手一顿训斥,灰溜溜地提着衣裳包裹去了庄子,往后也不会再有回来的机会了。
  处理完这件事之后,刘玉真某一日看到陈世文给她读书,突然问他,“你要纳个妾吗?”
  刚刚给她读完一篇游记的陈世文吓了一跳,惊道:“你说什么?你,你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事?”
  他站了起来,走到她身侧坐下担忧地问道:“可是有谁跟你说了什么?”
  刘玉真揽着他的腰,有几分闷闷不乐地摇头,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刚刚看到他给她读书的专注模样,又见窗外的阳光洒落在他的身上,给他上了一层金光似的。
  突然便想这样问他,于是便问了。
  怀孕之后,她自己都变得奇怪起来。
  陈世文再细问了几句,见她还是不说话便轻搂着她,柔声道:“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我不知你为何总想着男人是会纳妾的,不纳妾也会有通房等等,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
  “但是真儿,我不是这样的人,”陈世文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头,郑重道:“我此前也与你说过我志不在此,若是我有这个心,谁也拦不住的。”
  “你现在想不明白不要紧,总有一日你会懂的。”
  刘玉真紧了紧他,不再说话了。她的确是对男子有一种不信任的心理,觉得他们在这男权社会得天独厚,享有的太多,有些时候特别是女色上是靠不住的。
  没想到,竟被他发现了。
  ……
  夏天一过,天气不再那么闷热,家里也多了许多好吃的果子,变着花样都吃不完,于是刘玉真准备将它们腌渍起来,做成果脯。
  果脯存放得久些,闲暇时候吃一两颗,或者装礼盒里送人都是不错的。
  为此她特地翻看了之前买的食谱,又从市面上再买了几本,综合下来写了几个方子,带着慧姐儿准备一一试验。
  陈世文自从她不再害喜后,每天下午就待在前院书房闭门苦读了,只晚上才留在房内和他们说话,所以今天的内院就刘玉真和慧姐儿两个主人。
  下人则有段嬷嬷,成亲后依旧回来侍候的桂枝和春杏,梅香、菊香还有新添的两个侍女,以及厨房的两个厨娘,和顾厨娘新找回来的女儿顾香。
  说起顾厨娘的女儿,也是一件巧事,很久之前刘玉真就去信给外祖母请她老人家留意的,但一直都没有找着。
  顾厨娘险些都要死心了。
  没想到他们一来京城就得到了消息,她这个女儿竟然是随着倒霉的主家一起流放边塞了,在那边过得苦兮兮的。
  既然是找到了,那也没有不顾的理,所以最后是顾厨娘掏空多年积蓄,刘玉真也出了二十两银子,托了表姐曾淑的路子让人回来了。
  如今在家里做个二等的丫鬟,也算勤快。
  做好的果脯往曾家等几个亲近的人家都送了些,并且收到了回礼,这意味着他们在京城是站住了的。除了京城的这些人情往来外,在遥远的老家,也陆陆续续有信来。
  先是留守的德叔,他能干得很,零星买下了好些地,然后和人换成了一片,这些地都依照她的吩咐,今年先种一茬胡菜。
  以后也是如此,只种一季稻子。
  除了德叔之外,陈家也寄了封信来,说了老家的一些情况。
  陈世文他们带回来的粮种,经过一两年的耕种如今已适应了那边的水土,曾老太爷在信里说今年能比旧粮种多收一两成。
  但具体情况如何还是得夏收完才知道。
  这第二件事就是舅家张家,他们养羊卓有成效,已经有好些小羊羔了,小张氏做月子的时候还赶了两只出来。
  这第三件事就是大房盼了这么多年,终于有儿子了,但是陈世文翻看着手中的信件,脸色却渐渐地变了。
  “大嫂生了个儿子,祖父为其取名为‘泽佑’,意为祖宗庇佑。”
  刘玉真一听这个名字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再看他的神色便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他,”陈世文扬了扬信纸,语气里有几分悲痛,“大哥的长子佑哥儿,左腿短了一截,是个长短腿!他出生时把全家都吓了一跳,连族里也都惊动了,个别族老觉得他不详想着溺死他,但是被祖父拦住了。”
  “啊?”刘玉真难以置信,小张氏竟然生了个残疾的孩子,一叠声地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何缘由?可请了大夫来瞧?能不能治?”
  陈世文摇头,“祖父在信里头说请过大夫了,大哥还专门跑去善心堂问了,但是佑哥儿的骨头少了一截,所以大夫也没有办法。”
  所以,大房生了个天残。
  刘玉真下意识地抱住了自己的肚子。
  第102章
  生出一个残疾的孩子, 定然是不会没有缘由的, 她越想越怕,最后肚子竟疼了起来。
  “我,我肚子有点疼……”
  她这番惊慌的模样被陈世文看在眼里,他连忙丢开信件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不要担心,真儿你不要担心,我们家还是第一回见这样的事。”
  “你莫要害怕, 我们的孩子不会有事的!”
  “我这就让人去请大夫!”
  陈世文一手紧拉着她, 一手放在她鼓起的肚子上, 不知是不是因为刘玉真情绪波动的缘故,这肚子里的孩子也一动一动的, 瞧得陈世文额头上汗珠都出来了。
  虽然他嘴上让刘玉真不要担心不要害怕,但他心里无疑是担忧焦虑的,语气也一改平时的淡定显得有些慌乱,“快,桂枝你快去让钱贵请大夫来!”
  桂枝吓得面无血色, 应了一声后就急匆匆地出去了。
  “我没事,”惊吓过后的刘玉真冷静了些,肚子也不怎么疼了, 见他这么害怕转而安抚他道:“我只是一时惊讶, 心跳得快了些, 没事的, 这是孩子在和你打招呼呢。”
  她领着他的手, 放到了肚子右侧,“我娘说四个月大的孩子就会动了,你摸摸,他刚刚踢了我一脚。”
  孩子会动的事情,陈世文听大夫说起过,自己也没有忘记,但这会儿他还是坚持道:“让大夫来瞧瞧吧,大夫上一回来还是一个月前,来看看也好。”
  刘玉真觉得有理,便不再坚持。
  大夫很快就来了,还是上回那个在附近开医馆的,把着脉说:“这位太太并无大碍,只是一时有些情绪不稳,动了胎气,静养一番便可。”
  “若是不放心,老夫开剂安胎药,吃……”
  还没等大夫说完,刘玉真就打断了他,“我不吃药,是药三分毒,既然只需静养那我休息一晚上就好了,不必吃药。”
  如今一提起药刘玉真就想起了大嫂小张氏,她就是在怀孕之前疯狂吃药的,不管是大夫开的还是仙婆给的,亦或者是谁谁谁说了有效能生儿子的。
  她统统来者不拒,怀孕之后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吃,如今生下一个腿短了一截的孩子,除了陈张两家数代联姻血脉太近之外,未尝没有胡乱吃药的缘故。
  所以她一听说要吃药,心里头就不乐意了。
  陈世文也紧张地看向大夫。
  大夫道:“不吃也可,这位太太莫要太激动,怀孕的人要保持心平气和,切莫大喜大悲大怒。”
  既然不用开药,陈世文便起身送大夫出去,两个人边走边说话,渐渐地陈世文的表情凝固了,惊喜与害怕交杂,复杂得很。
  没等他们两个走到大门,曾氏就急冲冲地走了进来,“文博,我听下人说真儿喊了大夫,可是出了什么事?”
  陈世文的表情有些恍惚,听到曾氏的问话连忙拱手行礼,道:“岳母,真儿并无大碍,已经歇下了。”
  “哎呀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些虚礼就都免了吧。”曾氏急问道:“真儿这回是什么缘故?她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吃得好,睡得也香。”
  说话间,曾氏看到了一旁站着的老大夫,便弃了陈世文问那大夫。“大夫,我女儿如何了,要不要紧?”
  大夫笑道:“令媛是突然受了惊吓,心神慌乱,不过如今已好了,老太太莫要担忧。”
  “这就好,这就好,”曾氏松了口气,“多谢您大老远来这么一趟,徐嬷嬷,送一送大夫,好生谢谢他。”
  徐嬷嬷送大夫出去,这里就留下曾氏和两个丫鬟以及陈世文,曾氏边走边问他,“真儿从小就是个胆大的,一般两般的事可吓不了她,你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曾氏这次的语气带着严厉,和以往慈爱的长辈模样有很大不同。
  一来是因为这事关系到了她唯一的女儿,难免着紧些,这二来就是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两人之间的感情和之前只会规矩问安时有很大不同,陈世文敬她如母,曾氏也是真正地将陈世文当成半子看待。
  而她又是小两口在京城最亲近的长辈,这说话就不再那么客套了。
  陈世文对这个岳母向来是尊敬的,也觉得她与一般妇人有所不同,便老实说了,“是家里来了信,祖父说我大嫂给家里添了个孙子。”
  生了男孩可是一件好事,但曾氏想到今天这事,又想起以前真儿闲聊时跟她提起过,陈家大嫂喝了大半年的苦药汁,有时候还就着符水,说都说不听。
  她这心顿时有些不安,聚精会神地听陈世文继续说。
  “……大哥有后,祖父欢喜得很,但待产婆犹豫不安地将孩子抱出来后,祖父和我爹娘都大吃一惊。”
  “这孩子,竟是个天残,他的左腿比右腿矮了一截,连大夫看了都摇头,没有法子!”
  天残!
  曾氏倒吸一口凉气,这天残在世人看来,可是不祥之兆啊!
  一家子都会因此而倒霉!
  生出天残的女人,会被认为没有福气,不但在婆家受人冷眼,她的娘家姐妹也会被指指点点,好一些的人家都不愿娶,她的女儿就更惨了,估计没人敢要!
  所以很多人家一生出天残便会溺死,将这事捂得死死的,不会张扬到外头去,为的就是保住一大家子的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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