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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节

  叶裴又指了指自己眼下的青影:“昨天晚上被疯狂的上司押着进行了一晚上的头脑风暴,以前不懂事,现在才知道,傅教授在研究组里布置的那些任务,简直轻松到爆!”
  祈言吃了一口套餐里的米饭:“熬夜是因为从反叛军军工厂运回来的新式武器?”
  见祈言知道,蒙德里安解释:“是的。指挥下了命令,十三个小时内,将新武器彻底弄清楚,所以昨晚技术部全员熬夜。我和叶裴现在轮换出来吃早饭,吃完回去继续。”
  叶裴小声道:“不过我觉得,就算指挥不下这个命令,按照我们部长军工科研狂魔的属性,肯定也会押着我们熬夜!”
  蒙德里安深以为然。
  叶裴又道:“虽然任务强度很大,上司很疯,不对,技术部所有人都很疯很拼命,危险系数还高,但我其实挺喜欢在远征军的。”
  她嗓音弱下去两分,“虽然做不了太多事,但会有种……我在为联盟所有人的明天尽自己最大努力的感觉。”
  说完,叶裴又觉得自己好像矫情了,有点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怎么的,最近每次睡觉前,总忍不住想这些问题。”
  她歪着头看看认真吃饭的祈言,觉得祈言跟从前好像没什么变化,又不由地自语,“也不知道在勒托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夏知扬从外观黑漆漆的悬浮车上下来,大步走进家门,沙发上,他妈妈正在看新闻。
  往沙发上一坐,夏知扬伸手捞了一个红色雾果在手里抛了抛,瞥了眼新闻画面:“这些新闻太没意思了,只敢说说哪里下了雨,哪里天气好,别的半个字不敢提。”
  说完,他沉默下来。
  不止新闻不敢提别的,连普通的聊天,大家也对许多词汇讳莫如深,因为他们不能确定,是否有一双眼睛、一对耳朵正监视着他们。
  就像反叛军派了老师进图兰学院,给所有人讲神学课程,还往规章里加条例,一旦神学课分数b等以下,就会被开除图兰学籍。
  所有学生都觉得不可理喻,政治不得干涉学术,但这条规矩依旧颁布施行了。
  而曾经高声反对开设这门课程的学生,已经很久没有消息。
  夏知扬咬了一口雾果,没尝出什么滋味,甚至还有淡淡的苦。
  成立日那天,他说服了父母离开勒托,但半路上,他的父亲认为,如果反叛军真的占领了勒托,他们一走了之,倒是能保全自身,但那些走不了的为夏家产业工作的人,则会面临困境。
  最终,一家人达成一致,留在勒托。
  事实证明,他父亲做下的决定是正确的。虽然现在的生活像被封去了五感,死水一样,但有他父亲这根主心骨在,即使反叛军当政,夏家的产业依然没有倒塌,那些为夏家工作的人,也能得到稳定的薪酬支撑生活。
  夏夫人见夏知扬有些心不在焉,小声说了句:“有新消息了。”
  夏知扬猛地回神,捏着只咬了一口的雾果,甚至有些紧张:“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他父母有隐秘的信息渠道,在反叛军全面封锁的情况下,能时不时地拿到一些外面的消息。
  像头顶遮天蔽日的巨石被破开一丝缝隙,能于窒息中透两口气。
  夏夫人将两张纸递给夏知扬看。
  夏知扬接过来,发现是《勒托日报》的纸质版,以前只看过电子版,再看纸质,有些不习惯。
  但只读完标题,夏知扬就顾不得习惯不习惯了。
  他快速将内容扫完,捏着纸张的手指收紧,又仔仔细细地从头将每个字慎重看过去。
  “赢了?”
  夏夫人眼睛有些红,细声细气地回答:“赢了,连着两场仗都打赢了,战线已经推到了里斯本星。”
  他妈妈会无顾忌地跟说这些话,明显是家里开了能暂时扰乱监听的波段,短时间内说话能自由一点。
  夏知扬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长时间以来的压制,让他比以前沉默了许多。可这个时刻,他总想说点什么话,来来去去,最后只说了四个字:“赢了就好。”
  夏夫人点点头,“你爸爸得到的消息,远征军总指挥死而复生,有他在,前线能抵挡住。聂将军在奥丁星,已经跟霍奇金正面抗衡。”
  她几番心绪交织,“总会越来越好、越来越有希望的。”
  夏知扬也点头:对。“
  夏夫人又嘱咐:“在学校,有些课程好好学,认真上课,像教你信神的课,大致敷衍过去就可以了。”
  夏知扬刚听完打了胜仗的消息,心情好了不少,语调也有了从前的两分轻松:“知道,您放心,我没那么轻易被忽悠,我的偶像可是y神!”
  无数光年外,如群山般的星舰于宇宙中静静漂浮。
  叶裴和蒙德里安吃完早饭后,又急急忙忙地离开了。祈言按照减量吃完药,原路返回自己的房间。
  走到门前时,他迟疑几秒,脚步转了个方向,站到了隔壁房间的门前。
  破军提醒:“将军还在指挥室,没有回来。”
  祈言看着面前紧闭的门,想起陆封寒在给他剪指甲那次,就将进出的权限给他了。
  尝试着扫了一下个人终端,“嗒”的一声,门开了。
  祈言没有贸然进去,而是问破军:“我在他不在的时候擅自进去,将军会不会生气?”
  情绪的缺失,让祈言有时候无法把握分寸。他不确定什么样的行为让人开心,什么样的行为会惹人厌烦。
  破军回答:“将军不会生气。按照人类的社交准则,擅自进出别人的房间,房间主人会恼怒。但将军允许您随时进入,而且您对将军来说,不一样。”
  祈言觉得可能是减药了的原因,他心底生出某种隐约的渴望,促使着他。
  轻轻推开门,房间里的灯亮了起来。
  陆封寒的房间陈设不多,上一次进来,祈言就已经全部记住了,但他依然观察得认真。
  衣柜柜门是半透明的,里面挂着几件远征军的制式衬衫和外套。旁边是设置有淋浴的卫生间,角落放有清洁衣物的净衣箱。办公桌上悬浮的虚拟屏跟上次不一样,正处于休眠状态。
  很整洁。
  就像住在勒托那栋房子时,陆封寒的卧室总是收拾得整整齐齐。
  床头枕头摆放得规整,边沿搭着一件衬衣。祈言照着记忆中的位置,坐到了灰色床单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里是陆封寒的私人空间,里面充斥着他生活的痕迹,祈言只是坐着,便慢慢产生了朦胧的睡意。
  陆封寒上午八点过收到洛伦兹关于反叛军新型武器的反馈,又拉着几个舰长开了一轮会,等手上的事情告一段落,回到房间时,已是上午九点。
  进门时,他低着头,批复了两份后勤部递上来的文件,又收到文森特发来的消息,说定远号已经召回来了。
  等反手关上门,陆封寒才发现,房间里的灯没有像往常一样自动亮起,依然漆黑一片,室内温度似乎也比平时高。
  他手动按了开关。
  灯光亮起的瞬间,陆封寒一眼就看见,在自己的床上,有人正蜷缩着腿,怀里抱着一件他的制式衬衣,睡得很熟。
  没有盖被子,显出的身形清瘦,因着姿势,一截冷白色的纤细脚踝露了出来,白得晃眼。
  破军用弱光在空气中显示了一行字。
  陆封寒看完——
  祈言回房间后一直睡不着,到了我的房间后,才犯困睡着了?
  让破军将灯光调暗,陆封寒放轻脚步走到床边,单膝跪在地板上,手指轻轻碰了碰祈言的侧脸。
  平整的军裤在膝弯处有了褶皱。
  没想到祈言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眼神还有些惺忪:“你回来了?”
  “吵醒你了?”陆封寒嗓音极缓,“嗯,我回来了。”
  祈言想起自己睡在陆封寒床上,不由想解释,却又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
  陆封寒看出来,眼神透出笑:“刚刚睡着了?”
  祈言“嗯”了一声,犹带初醒的鼻音。
  因为隔得很近,他恍惚间,不由又陷在了面前这个人熟悉的气息中,从骨子里透出一种踏实和心安。
  单薄的眼皮又垂了垂,瞌睡深了半分。
  “我不会不高兴,你想什么时候来我房间,睡觉,别的,都可以。”陆封寒看着他抱在怀里的属于自己的衬衣,忽地有些嫉妒。
  “好。”祈言大脑难得混沌,睡意席卷,无意识地拉住了陆封寒放在床边的衣袖。
  心中压制的某根炫被惊动,陆封寒原本对自己的耐心颇为自信,坚信自己可以等到祈言找回情绪。
  但这一刻,陆封寒实在是忍不了了。
  衣料窸窣,空气温软的房间里,陆封寒反手将祈言拉着他袖口的手压在掌下,倾身低头,在祈言唇角处落下极轻的一吻。
  如夏夜的泉水边,蜻蜓点水而过。
  掠夺的本性尽数收敛,温柔而克制。
  第六十一章
  只是唇角一个再浅不过的吻, 却让陆封寒整个人都像脱离了引力控制,连灵魂都跟着漂浮。
  可理智回笼,陆封寒又懊恼于半分钟前的冲动。
  他稍往后退, 睁开了眼睛。
  祈言陷在枕头里,眼中惺忪的睡意仍然浓重——很明显, 刚刚那一吻对他并没有任何影响。
  松口气的同时, 陆封寒心口的位置又抽痛了一瞬。
  他缓缓将祈言的手拢在掌心里,带着薄茧的指腹划过祈言的手腕, 以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抱歉,我不该这么做。”
  “因为我无法理解亲吻的含义吗?”祈言的音质本偏冷,因为睡意,冲淡了几分。他微微仰着头,脖颈线条分明, 双眼由下至上看着陆封寒,认真道,“你可以吻我, 我记忆里你吻过我。”
  陆封寒清楚,因为情绪的缺失, 祈言失去了部分判定依据, 才会将记忆作为对照标准,判断“是”或者“否”, “允许”或是“拒绝”。
  他握着祈言的手, 捏了两下指节,嗓音变回平日的散漫带笑:“现在不行, 等你把丢失的情绪找回来了才可以,否则就是欺负你了。”
  祈言有些无法理解,但选择相信陆封寒的话。
  半闭着眼, 他的声音因为困意更显含糊。想了想,又没头没尾地跟陆封寒说了句:“我只允许你亲我。”
  说完,再撑不住,眼皮彻底阖上,睡了过去。
  陆封寒静静望着睡熟的人,许久后,轻手轻脚地躺上了床。
  灯光熄灭,星舰运行产生的白噪音连绵不绝。他按着习惯,在脑子里前后梳理,确定该处理的事情没有遗漏,这才准备睡一觉,养精蓄锐,醒了去端唐纳的老巢。
  在前线近十年,陆封寒早就养成了随时随地快速入睡的能力,不过还没等他睡着,就察觉祈言转过身,往他怀里钻。
  一时间,记忆中的画面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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