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他母亲,也是因为太后这老妖婆的话,便连亲生儿子都没能看上一眼,被悄无声息地了结了性命。
  凤如青现如今不算红尘中人,心境不同从前,更不能理解皇家的薄情和惨烈。
  她只看着白礼情绪越发的厚重,起身走到他身后,将他横生的情绪吃掉一些,他便慢慢地情绪好了许多。
  他侧头看向凤如青,每一次跟她靠近,他的情绪都会离奇地安定。
  白礼抿着唇对凤如青扯出了一个微笑,凤如青看着他灵魂上又多了一些的紫色,慢慢趴在他的肩上,贴着白礼的耳朵问,“跟我说这么多,是想让我帮你杀人吗?”
  凤如青是故意这么问的,她甚至说的时候,带了十足的引诱意味。
  白礼对她热情得其实有些过头,她自然知道人在为了活命的时候,为了抓住一线生机什么都做得来。
  但若他真的存了要她帮忙杀人的念头,凤如青会毫不犹豫地离开。
  她虽然现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会不会被天道所容,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被天道一个雷劈得灰都不剩。
  她却不可能为了任何人去杀人。
  生死轮回自有定数,横加干涉必然要遭受天罚,这曾经是悬云山山规的第十条,是刻在她骨子里的规矩。
  纵使她已经不是悬云山的人,她也不会违逆。
  白礼却是哆嗦了下,是为了凤如青这句话,也是因为她吹进自己耳朵里面的灼热气息。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里格外的敏感,缩了下脖子,咽了口口水,连思维都有些混乱。
  “我……”他开口之后,又马上抿住了唇。
  帮他杀人,若是有个邪祟愿意帮他杀人,他自可以与太后虚与委蛇,待真的登上大位,将太后杀了,挡他路的人都杀了,岂不是一片坦途?
  白礼本来从未曾敢想什么大位,从不曾敢去争,若不是逼到了绝路,他甚至希望一辈子龟缩在冷宫中度日,浑浑噩噩也好过丢掉性命。
  可现在,他的思想、他的野心,都在昨天晚上,看到铜镜中自己的模样之后,开始疯狂滋长,转眼便长成了参天大树。
  他卑贱半生,是选择继续仰人鼻息,永远地卑贱下去,不知何时头顶上的铡刀便会结束掉自己的生命,战战兢兢地活着,还是拼着九死一生,若成了,从此他便是万人之上,从前所有屈辱尽数在那金雕的高位之上成为云烟?
  白礼怕死,怕极了,他虽然看似分析得头头是道,却是害怕极了,也纠结极了。
  他之所以和凤如青说这些,就是因为他怕,怕太后宁愿选了吃奶的娃娃,也不肯选他这个残子,他有去无回。
  但他又不能将自己已经完好的脸暴露出来,太后厌憎一切不受控制的事情,一个残子竟然成了完好的棋子,变数太多。
  三皇子的死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在这个节骨眼上好了,太后只会忌惮,会像碾死个企图咬人的蚂蚁一样,毫不留情地碾死他。
  但他确确实实不是想要凤如青为他杀人,他是……
  “你不是说,”白礼口干舌燥,声音艰涩,没有人会不为这个诱人的提议动心的。
  “你不是说,你不是会害人的邪祟吗?”白礼看着凤如青。
  凤如青眼中已经降下了一些温度,但还是对他笑了一下,说道,“如果我是呢?你要我为你杀人吗?”
  凤如青如同一个真正的邪祟,抱住了白礼的脖子,在他的耳边循循诱导,“我这么喜欢你,帮你把试图挡着你路的人,想要害你的人,害过你母亲的人,把他们全都杀了,你说好不好?”
  白礼紧紧闭着眼睛,呼吸很乱,脑中沸腾着杀意,才被凤如青吃掉的情绪,再度浓郁地在他的周身翻滚起来。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不好吗?!
  白礼几乎被蛊惑得要点头,可是就在凤如青几乎淹没在白礼浓重的杀意和恶欲当中,起身要离开的时候,白礼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他侧头向后仰着,露出白皙脆弱的脖颈,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来,喉结滚动了一下,说道,“不是……”
  “我跟你说那些,不是想要你帮我杀人,”白礼抓着凤如青的手紧了些,眼神带着祈求,“我想……”
  “我能不能,我,我,”他甚至难以开口,好一会才艰难说出,“我想让你带我走。”
  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方,这个满载他憎恨和不堪的地方,随便去哪里都行。
  他想跟着她走,跟着一个邪祟离开。
  凤如青没想到会是这个发展,对上他又开始冒水的眼睛,愣了愣,手指滑到白礼的因为后仰扬起的脖颈上,轻轻地刮着他凸起的喉结,看着他魂魄上缭绕的紫色,神色复杂地问,“真的要我带你走?”
  这倒也不是不行,可白礼若不出她所料,乃是未来人王啊。
  “可以吗?”白礼抓着她紧张地问。
  凤如青指尖慢慢托住他的下巴,捏了捏他的脸蛋,像在把玩一件精致的瓷器,片刻后在白礼哀求的眼神中点头,“带你走也不是不行……不过我现在先不答应你,再给你些时间仔细想想,若是最后你真的决定,我便带你走。”
  白礼喜极而泣,凤如青又将他的情绪吃掉一些,这才点着他的鼻尖儿说,“你知道我是个邪祟,还敢跟我走,我可先说好了,跟我走并没有什么趣味,没有荣华富贵,甚至可能食不果腹。”
  白礼点头,凤如青松开他,坐回自己的座位,“快吃饭吧小公子,都凉了,你偏赶着吃饭的时候说这个。”
  白礼抹了抹脸,也赶快端着碗吃饭,吃得还是有些收着,凤如青见了就随口说了一句,“快吃啊,不是要长胖吗?”
  白礼顿时大口吃起来,不过吃着吃着,他又呛了下,接着剧烈地咳起来。
  凤如青停下给他拍后背,这顿饭实在吃得不消停。
  白礼却是因为想到了快些长胖要做什么,越咳越厉害,再加上其实他方才回来的时候,听到了凤如青同白桃和红梅说的最后几句话。
  他没有睡过女人,不知自己那方面的能力如何,她吹得那么好,可他这般消瘦,自小吃到的好东西便很少,会不会……不行?
  白礼想到这里,面色就白了。他这些年,非常厌恶这种事,一年自我纾解也没有两次,寻常他这年岁的皇子侍妾都好几个了,他这么寡欲,是不是真的不行?!
  不行的话,她会不会就不要他了?
  白礼越想越害怕,凤如青就是随口一句,不知道小少年在想什么,见他忧心忡忡的模样,还以为他还是在为离不离开的事情纠结,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劝他,“先吃东西。”
  白礼坐直了,咳得半边脸绯红,欲语还休地看着凤如青,凤如青要被他看得没有食欲了。
  “怎么了?”凤如青边吃边问。
  白礼嘴唇动了几下,眼睛到处乱扫,手指捏着汤勺在桌子上一个汤里面搅合了两下,这才鼓起勇气说,“长胖并非一朝一夕,我天生底子亏得厉害……若不然,我们今晚先试试吧。”
  凤如青一开始没有听懂,但是反应了一会,又反应了一会,这才猛地反应过来,然后这次呛咳的换成了她。
  要了老命了,这小公子。
  第37章 第一条鱼·人王
  这次换成白礼起身给凤如青拍后背, 凤如青好容易缓过来,喝了口水无奈叹气道,“吃饭吃饭,整天想什么乱七八糟的!胖了再说!”
  白礼“哦”了声, 虽然还是忐忑想要先试试, 但凤如青的话他是很听的, 他乖乖地去吃饭了。
  谭林要白礼准备下,明天出发从山路赶去皇城, 在行宫见太后,那之后他们就留在行宫听凭太后差遣。
  话是这么说, 但若太后最终选择了八皇子那个吃奶的娃娃,白礼这个废子怕是根本出不去行宫了。
  凤如青说了给白礼一些时间去考虑, 吃过饭了之后, 白礼就说自己做好了决定, 等到黑天之后, 两个人就从后山走, 离开这里。
  凤如青看他魂体上缭绕的紫,知道他是未来人王,却不能也不想泄露天机, 只说道,“好啊, 你决定了,晚上我们就走。”
  于是白礼开始收拾东西, 其实两个人来去空空, 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收拾。
  但既然要逃, 出去也要生活, 夹带这屋子里面一些东西也是必须的, 衣物还有笔墨是必需品。
  白礼边在屋子里面忙活着收拾东西,边对着喝茶的凤如青细细询问,“这个要吗?可能用不上,其实躲开追兵之后,我可以去找赚钱的营生。”
  白礼最后选了很多东西,但又都放下了,只把两个人换洗的衣物和为凤如青画皮的笔墨带着。
  他半蹲在凤如青的腿边,仰头看着她,“我能找到养你的办法,我看着很瘦,其实很能做活的,我能让你吃饱的。”
  凤如青慢条斯理地喝着茶,闻言低头伸手摸了摸白礼的头,嗯了一声,“好啊。”
  不过她要真是放开了吃的话,这天底下大概没有人能喂饱她。
  白礼一下午都围在凤如青的身边,转来转去的。
  屋子里只有两个人,他将面具和发带都解了,枕着凤如青的膝盖,长发披散在她的膝盖上。
  凤如青伸手慢慢地在他的发间穿梭,有种自己被他这三千烦恼丝给缠缚其中的错觉。
  他真的很粘人,凤如青却不可否认的很喜欢。
  几百年的混沌和孤独,她喜欢身边有这样一个人,哪怕是两个人认识得很离奇,她很清楚白礼对她,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依赖。
  无所谓,她愿意让他依赖,左右岁月空茫,她不介意与他纠葛。
  越是临近天黑,白礼便越是坐立难安,不过他这种表现,是因为他过于兴奋。
  这种感觉难以形容,他从小到大,没有任何人这样长时间地和他独处,这样亲近,这样对他好,还答应带他走。
  白礼伏在凤如青的膝盖上,甚至幻想着若是早些年,再早一点她出现在宫中,将他带走那该多好啊。
  白礼忍不住道,“我好紧张,我们能跑得掉吗?”
  白礼说,“这院中的守卫不少,山庄里面高手如云,如果我们被抓住……”
  “没有人能抓住我们,”凤如青指尖点了点白礼的鼻尖,“你对我的能力有质疑。”
  凤如青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因为她曾与极寒之渊的深渊魔兽在一起生活过那么多年。
  那可是令修真界的高阶修士都谈之色变的深渊魔兽,虽然没有交手只是吃了吐的,可她也没吃过亏不是。
  白礼眼睛亮亮的,“我确实不了解,我……我应该叫你什么呢”
  凤如青被问得愣了下,不过沉默了半晌,她还是说了实话,“我叫凤如青,从前的事情都记不得了,你叫我什么都好,连名带姓地喊也无碍。”
  白礼抓着凤如青的指尖,反反复复地念了几遍她的名字,问道,“那我能叫你……嗯,青青吗?”
  凤如青浑浑噩噩空长年岁,自己其实也没有自己已经多么老的自觉,她点了点头,“随你。”
  白礼便高高兴兴地又唤了两声,凤如青由着他去,只是说,“笑笑很好,你笑起来格外好看。”
  确实很好看,白礼面上的黑斑被凤如青治愈之后,他的模样是真的不错,且脸颊上的小酒窝,每次笑起来都会显出来,俊里带俏。
  白礼被夸得脸都红起来,他确实没有对任何人这样笑过。
  但大概是他自己作为“怪物”太多年了,被人当成异类,如猪如狗地对待,他对着人根本无法真正地放松,
  因为知道凤如青是个邪祟,他反倒是能够放松下来。
  救命之恩,再造之恩,白礼除了自己无以为报,莫说是笑,凤如青要他如何他都是肯的。
  “青青,你说……”白礼欲言又止。
  “什么?”凤如青挑眉,疑惑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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