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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孩子刚出生的时候姜郁几乎每天只能睡两三个小时。
  婴儿哭闹的原因有很多种, 得摸索一阵才能了解, 那么小的孩子, 要真扔给胡新梅带,不舍得也不放心, 于是她把学业搁置了,直到八月才开始学习。
  儿子满周岁前都是留在身边亲自照料的,不懂的就跑医院问医生, 不会的就跟着网上的视频学。
  后来儿子到可以入园的年龄了,夫妻俩才着眼考虑儿子该在哪上幼儿园。
  最后胡新梅出主意, 还是让孙子在自己这边的幼儿园呆着。
  这样夫妻俩没时间, 她可以帮忙接送孙子, 打个电话的事。
  他俩要是不忙,把儿子接回家,也容易。
  姜郁入学以后还挺忙的,不光要上课,还要做实验,孩子没断奶的时期还要忍着不适把母乳用工具吸出来,装袋冷藏。
  研二她被导师器重,给开了个小灶, 又带她拜见了业内鼎鼎有名的老学者,自此她就过上了整天泡实验室的繁忙生活。
  席漠燃就更忙了, 而且他的忙是五年内都无法改变的, 除非他找到一个跟他能力相当、诚实可靠没有野心的人帮他打下手。
  不说能力相当, 单说后面那条就很难实现。
  人的欲望和野心只会比能力强不会比能力弱, 无论多忠诚的亲信,只要膨胀了就会背叛,他指望找一个老实人帮他打理公司,还不如把他儿子培养起来。
  这就是姜郁和他吵架的点。
  他们家是典型的严父慈母。
  席漠燃是在部队呆过的人,行为模式像个刻板的小古董,觉得自己的孩子是要融入集体的,不能和普通人家的不一样。
  小一鸣原来是左撇子,生生让他矫成了右撇子。
  多少小孩不会用筷子,能夹起来菜就行了,他非说难看,姿势不对就拿筷子敲儿子手背。
  小朋友学认字,奶声奶气的多可爱,可他就是要教到字正腔圆。
  他倒也没把儿子当神童,不要求儿子有超越年龄的能耐,但某个年龄能够做到的事,必须要做到最好,严格程度令人发指。
  姜郁就觉得,不能过分压抑孩子的天性,这样会把孩子的创造力扼杀在摇篮里。
  席漠燃说,玉不琢不成器。
  姜郁不敢苟同,说应该因材施教,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讨论来,讨论去,没个结果。
  他们就这样扮演着各自的角色,谁也不试图说服谁,但就在前几天,姜郁奓毛了。
  席漠燃竟然动手打孩子!
  就因为儿子不看红绿灯,横冲直撞跑马路中间,差点让公交车轧到。
  那还不是因为他一不留神没看住,难道不是他的疏忽?
  孩子那么小知道什么危险,看他的眼神清澈懵懂,就是一不怕猛虎的初生牛犊,完全不知道死亡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席漠燃义正言辞地说:“就是要他知道危险,危险的事情不能干,今后你能二十四小时看着他还是我能二十四小时看着他?”
  姜郁疾言厉色:“你告诉他不就行了,非得动手吗?跟我讲道理的时候头头是道,对孩子这么没耐心?”
  席漠燃辩解:“我都没用力。”
  姜郁就是一头护犊的母牛,平时你怎么招惹她她都不会在意,但你要是碰她儿子一根毫毛,她能跟你拼命。
  姜郁无比坚定地把儿子护在身后说:“屁股都打红了你告诉我没用力?那么大个巴掌印你看不见?你多大他多大?没轻没重的,你可是练过武的,一掌下去,轻则软组织挫伤,重则急性肾衰竭,还有可能错打到脊椎,把你儿子打残了,你就照顾他一辈子吧。”
  哪有那么严重。
  合着他是练过降龙十八掌怎么着?
  席漠燃气血不畅,说了一句:“慈母多败儿。”
  姜郁差点儿被他气哭,撂挑子不干了,阴阳怪气冲他说:“我败儿?那我不管了,你想怎么养怎么养,有种别往妈那里送,毕竟她也是慈母呢。”
  他没种他儿子怎么来的?
  席漠燃听了怪生气的,真自己带了几天。
  还好他儿子懂事,小小年纪跟人精似的,知道爸爸妈妈吵架是因为自己,贴心地让他去安慰妈妈。
  这么机灵的小心肝,他疼还来不及,真当他忍心下手吗?
  怕孩子长大了胆小,就要任他胡作非为?
  按姜郁的观念教育出来的孩子没出息,将来免不了为所欲为,遇上事,只会把自己的错误统统归咎于别人。
  等儿子十岁,或者再大一点,他自然不会再这么严苛,现在严一点不是什么坏事。
  地基打稳了,建的房子才不会一震就塌。
  他得一锤一锤锤死了。
  要不是今天胡新梅想带孙子去接种疫苗,他就带儿子去参加姜郁的毕业典礼了。
  姜郁现在这么优秀,还不是得益于良好的家教。
  他管儿子错哪儿了?
  他今早把儿子送去胡新梅那儿以后去她学校转了一圈,她毕业典礼在学校礼堂办的,刚去的时候有学生会的在门口守着,他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发现从外面的玻璃窗格能看见里面。
  乌泱泱一群毕业生,穿着博士服,戴着博士帽,一个个上台,让校长拨穗颁证。
  台下的座位按系排方阵,每个系一个方阵,姜郁是系里屈指可数的女生。
  他当了五年空军,别的本领不提,有一副百步穿杨的好眼力,测的是c字表,百米之外认出她一点问题都没有,甚至能看清她整张脸的大致轮廓。
  她手里拿着不知道谁送的一捧花,上台前手持花束,回头弯腰,正准备把花放到座位上,旁边的男生帮她接了过去,还帮她把包一道收好。
  到场的都是他们本校的学生,没有亲属参加,但是礼堂外的林荫道上站着许多貌似亲属的人。
  只有他冒冒失失地闯进来了。
  毕业典礼进行到一半,校领导来了,学生会的小同学很有眼力见儿地把他轰走了。
  他想跟姜郁一起吃个午饭,把车停好,在学校小树林旁的湖边晒了会儿太阳,眯眼打了个盹,半小时后手机进了个电话,有人急着找他,他这才走了,也没跟姜郁说他来过。
  姜郁对他爱答不理,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儿子,楼上楼下都找过了,没看见,她扭头问席漠燃:“一鸣呢?”
  席漠燃奚落她:“你还知道找你儿子啊?我还以为你早忘了这孩子是你生的了,说不管就不管。现在知道找儿子了?没了!”
  姜郁肃着脸,又问一遍:“我问你,一鸣呢?”
  席漠燃说一半留一半:“让妈送去医院打针了。”
  姜郁瞬间脸色惨白。
  起初像被吓着了,接踵而来的是十足的愤怒,大声说:“我就不该把孩子给你带!我带孩子的时候,一鸣没病没灾的,交到你手上才几天啊,就送去打针了。再让你带几天,指不定可怜成什么样呢。都说没妈的孩子像棵草,不是没有道理的。你把儿子还给我!在哪家医院呢,我现在就去接!”
  席漠燃听了乐。
  瞧她这副德行,还学会举一反三了呢。
  他就把实话告诉她,看她是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冤枉他的。
  “打针不是打治病的针,接种疫苗去了。他奶奶想他,留他在身边住一宿,看把你急的。”
  姜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在脑海里搜寻着可以反驳他的话,搜寻无果,欲言又止,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半晌“噗”地一声喷出来,怒不可遏地问席漠燃:“怎么是咸的?”
  席漠燃慢悠悠走过来,似笑非笑看着她:“我牙龈出血,调来漱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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