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节

  花折一如既往的一口拒绝,也在许康轶意料之中,毕竟花折为人纯粹,追求的是心中所想和自由,他不再纠缠这个问题,开始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许康轶到了晚上视物不清,现在诸事繁杂,要看的文书也多,夜间身边基本离不开人,否则一应事务处理俱不得心应手:“铭卓,你老是这么细致入微,弄的我快成生活不能自理的废物了。”
  花折把他按进水里,伸手轻抓他的头发——以前二人没在一起的时候,生活琐事许康轶自己做的挺好,可凡事不能有人惯着,现在只要花折在身边,宠得他化成一身懒骨头,连手也不想伸一下,一般在这宁静的片刻,他将白天所有的事在脑海中过一下。
  花折看似性格温和稳定,天大的事也不会大喜大悲,其实性子和流水一样,无孔不入,对许康轶照顾控制的欲望极强,穿衣喂药,研磨润笔,越腻歪在一起他心中就越踏实:“康轶,你人前强硬精明,可人后就属于我一个人的,我才不当什么劳什子臭官,我就想腻歪你。”
  一边说着话一边故态萌发,看着他天鹅似颈项和白亮的喉结呼吸频率全变了,伸手臂搂着许康轶贴着脸就亲了上来:“今晚休息的早,康轶。”
  许康轶有时候被花折腻歪的汗毛直竖,可也知道他这种腻歪和独占欲、控制欲有关系,可想到花折前些年遭遇太多,有些患得患失,也就顺其自然的宠着他了。
  花折在这方面控制欲更强,笑着呢喃耳语:“康轶,你真好看。”
  许康轶习惯了他胡言乱语的夸赞,随口答道:“哪有你好看?”
  花折心神动荡,每到此时,他都觉得词穷,怎么就找不到语言评价一下对外严肃对他动情,心怀山河又心细如发的康轶呢?
  花折咬着他的耳垂:“康轶,以后太平盛世了,我想每天就这么过。”
  许康轶耳朵红透了,显得有些透明:“真有出息,我看你那一万次机会要很快用完了。”许康轶不经意的抚摸着花折身上的伤疤,花折自己想了点办法,不少伤痕倒是越来越淡了,他模糊看着,像冰上的划痕,平时许康轶对这些伤视而不见,当不存在,花折自己也有意忘怀。可被这么一摸,想起前尘往事,当即一个激灵,反射性的缩着身子往后躲。
  许康轶捏住他的手腕,吻他手肘上的伤痕:“前几天我中午撩拨你,你为什么装糊涂?”
  那日初步安排了洛阳的一切,难得许康轶午饭后有了空闲还心情不错,搂着花折稀罕了半天,结果花折晃了晃眼珠借个因由跑伤兵所去了。
  花折装愣:“喏?没有的事。”
  “我问你话呢?”
  花折暗暗使点力气往回抽胳膊,这浑身是伤痕白天怎么见人:“凌安之那个凶神不是说了吗,白昼在军中宣淫,打八十军棍,他打不了你,可打我还是可以的。”
  许康轶长眉凤眼同时挑起:“嗯?”
  明显对他这个答复不太满意,手上稍稍加了点力气就把他的胳膊卡住了:“你觉得我眼瞎,晚上就看不到了?”
  花折抽不回来胳膊,唯唯诺诺的说不出话来:“我…”
  花折经常有些遮遮掩掩,许康轶以前觉得慢慢的也就好了,可在一起这么久,花折依旧如故,许康轶知道不能让他总是心里有个包袱:“你是以为我会在意这些吗?”
  其实许康轶手上触感极为敏锐,像是为了弥补眼睛的缺憾似的,他的手犹如第三只眼睛,任何东西在手中轻轻抚摸着一过,便会知道这东西形状和特征。
  花折支支吾吾:“我知道你不在意,可是…”就是不能完全过了自己心中这道坎。
  许康轶不再说话,他闭上眼睛,双手去摸花折身上深深浅浅的伤疤,手之所到,吻之所至——
  花折心里滚热:“康轶…你真的心里一点也不嫌我?”
  许康轶感受着这些伤,又心疼又气恼:“你千金之子,平时都不会立于危墙之下,可却为了我,自己去和疯狗们共处一室,没被疯狗撕了还有一条命在,我已经觉得是上苍可怜你我。我只会想怎么去杀了疯狗,怎么可能对你介怀此事?”
  “再者,我奄奄一息眼瞎浑身溃烂的时候你嫌过我吗?堂堂王子之尊还有这些小心思,以后不要说这些生分的话了。”
  花折盯着许康轶,半瞎眼神清澈,到了晚间焦距也就半尺多长,可凤眼中掩不住的深情火焰就那么倾泻出来,燃了他一身。
  花折如同鸦翅一样的睫毛密密匝匝,就那么看着他:“真的吗?一点也没有?”恶人可以做坏事,可是心中的沟坎却要被害人自己走过去。
  许康轶声音如同静水流深,他以前看书,觉得山盟海誓太过夸张,可有了花折,才知道非如此不能解决问题,也不能表达心迹:“若嫌弃之心有针尖那么大一点,就让没良心的四瞎子旧疾复发吧…”
  花折心下剧震,吃惊非小到瞬间双眸含雾,他一伸手就捂住了许康轶的嘴:“说什么呢?不可以拿自己的病开玩笑。”
  他自小看人世间白云苍狗,深知最善变的就是人心,一时是真情,未必一直是真情;就像是许康轶总劝他的,握在自己手里的,才是他自己的,以后风云如何变幻也未可知。
  所以他整日里腻歪许康轶,高高兴兴的为许康轶做能做的,有时候看许康轶高兴,就说些希望长相厮守的话——他即怕这是梦,又怕美梦不长久,无论如何,他都希望他的康轶一辈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如果发个毒誓真应验了,岂不是也伤了他的心?
  可许康轶一向言出必行,如果这么说?是不是康轶对他们二人的信心,要比他想的多一点?
  花折心中窃喜,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不好意思的往许康轶怀里钻了钻:“我以后老了丑了你也不嫌我?”
  许康轶觉得天下颜王估计全怕自己红颜老去,他单手捏住花折的下巴,花折好像五行缺点火气,高贵雅致的水样性格,今天山盟海誓一起来了,让花折猝不及防:
  “你老了我自然跟着老,我许康轶即爱慕你年轻的容颜,也能承受沧海桑田无情的变迁;别说是光阴给我的花折镀上岁月的金色,哪怕你瘫了聋了瞎了哑了不认识康轶了,我也陪着你,像你那些年陪着我一样,一辈子都像离不开自己的心肝那样对你,满意吗?”
  花折觉得如在梦中,这一句一句的全印在心窝上,那么多年求而不得的岁月,如果能听到这样的一句话,该有多高兴,他整张脸全埋在许康轶的胸前,许康轶觉得自己胸前冰凉,听花折嘟嘟囔囔带着鼻音道:“康轶,你变坏了,知道我眼皮浅,变着法子的逗我哭。”
  许康轶知道花折终于算是听进去了,轻笑道:“不过你要是敢对别人也这么好,别说我到时候把你关进小黑屋里,来个金屋藏娇。”
  对别人也这么好?花折头顶抵着他胸口笑,他不坏别人就不错了,谈对着好就算了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花折今晚还是有正事要说:“康轶,明天你和凌安之一起去攻打郑州等地,我就不陪你一起去了。”
  许康轶在花折身上逡巡不止的手当即停住了:“兵荒马乱的,你去哪?”
  花折自有安排,他微微靠着床头支得高一些:“康轶,凌安之日前说,攻打河南是自西向东,沿途无可守之险,容易攻取,只不过是对付一下中原军罢了,小心谨慎即可。”
  “可是太原是军事要地,必须早做打算。你想想,太原在中原腹地,城墙牢靠,易守难攻,有黄河天险,而且是自南向北是从低往高打,难度极大,正常到时候定会损兵折将。”
  花折握住许康轶的手:“可我们有得天独厚的条件,便是余情与我在太原经商多年,认识当地几股势力,届时里应外合,打开城门,事半功倍,之后将陕西、河南、太原当做大本营,再慢慢鲸吞蚕食,不愁霸业不成。”
  许康轶直接否定:“不行,太过危险,虽然中原驻军现在大部分在支援郑州的路上,但是太原城防坚固,你不可入敌后虎狼群中。”
  花折看许康轶紧张他的样子,忍不住把他搂过来在他肩膀上画圈:“康轶,我多次出入太原,熟的很;带上熟悉太原的胡梦生和侍卫队,只在暗中做事,还有余情的父亲暗暗的策应我,没什么事;如果实在不顺,我及时撤出来便是。”
  许康轶思虑了一下:“铭卓,今时不同往日,你不懂打仗,而且毫无自保的能力,一只冷箭就能要你的命,不行就是不行。”
  花折说出此事,就是已经深思熟虑了:“康轶,你心里也明白,太原这些事是一定有人要做的,如果我不去,就只能是余情回去了,一个是她刚从潼关出来,身体还没恢复;再一个她本来是太原人,认识她的人太多,一旦深入匪窝又容易出事又容易误事。”
  许康轶咬着下唇:“不一定要你们去,看胡梦生和元捷他们走一趟也可以。”
  花折摇头:“如果是其他城池,别人做也就是做了,可是太原极其重要,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万万大意不得,本来太原认识我的人就不多,到时候我多带人手,乔装打扮,暗中筹划,根本不会有事。”
  第223章 异母兄弟
  花折看许康轶沉思不语, 还是非常不放心的样子,进一步劝说:“我带着侍卫,让相昀、代雪渊等人陪着我,一步也不离开我行吗?否则大帅攻打太原, 很可能连续多次也攻打不下来,届时军心摇动, 就得不偿失了。”
  相昀是许康轶身手最好的侍卫, 话不多,不过绝对是高手。
  许康轶喉结滚动,脑海中研究身边侍卫的能力,他对侍卫队的能力是相当自信的:“确实自保应该不是问题, 你务必尽早回来, 我到时候派人接你。”
  *
  一晃到了八月中秋,刘福国作为太原军首领, 现在的山西提督, 带着整个太原军疲于奔命,被牵着鼻子溜了数千里, 连个月饼节也没过好。
  先是得知西北社稷军已经绕过了山海关兵临京城脚下,京城危险,马上奉命赶往京城勤王。
  之后到了京城开始和京兆尹宇文载光等人四处寻找社稷军,折腾了半个月才知道社稷军已经离开京城。
  刚想回到太原驻地, 北疆军又正北方围住了锦州、宁远、山海关疯狂放炮发难。山海关非同小可,是京城门户,一旦北疆军入关, 则又是兵临城下威慑京城,太原军接到圣旨,又回援了一次山海关。
  没想到震惊的在后边,突然就听到了让大楚地震的消息,估计泰山在眼前天崩地裂,也没有这个军情有震慑力——
  凌安之没用上十天,兵出潼关,拿下洛阳,许康轶正式入主中原。
  在凌安之出潼关之前,本来新帝许康乾已经接受了西北社稷军造反的事实,开始和满朝文武研究平反之策。
  当时他依旧是愤怒大于紧张,有种小家雀就算是翅膀硬点,但是能扑棱到哪去的心态。
  大楚之前确实西北边境对凌安之多有倚重,但是也不是离开他就不行,依旧是将星云集,个个才华闪烁,正规军就有百万——
  西南总督武慈多年来镇守云贵川,战略计划制定一流,将当地的蛮夷全打服了,周边的小国皆递了降书,而今西南边境已经安排妥当,即将过长江平反。
  这么算起来,西南总督武慈建功立业的时候,凌安之可能还在狼场当三将军玩马呢。
  东北驻军的提督萧承布,擅长守城和打野战,多年和金国作战多次,经验丰富沉稳有度,只不过是他前些年率领东北驻军,不允许萧承布光芒太盛罢了。
  京兆尹宇文载光出身武将宇文世家,拱卫京师,勇不可当,日前拱卫京师的时候,率领一万人连夜身穿孝服对战西北军,其忠诚勇气可见一斑。
  现在驻守太原的中原军首领山西提督是刘福国,凌安之作茧自缚,说来造反前也为大楚做了不少实事,当年将中原军训练整编,中原军已经被凌安之磨成了铁军,在中原拖他半年都有可能,而造反之师人人得而诛之,如果不能速战速决,那就等着被八方围剿吧。
  尤其是老将司空林光,多年来镇守江浙,一旦大兵压境,届时会和武慈一起回援,西北社稷军四面受敌,只要让北疆军别再突围进了山海关,凌安之南北夹击京城的计谋就不可能实现。
  ——这么算起来,四瞎子许康轶是政治斗争的好手,可军事上是块荒料,手下那些人水平有限;裴星元就算是归顺了,以前还是个文官,保卫京城的时候也没见什么大能耐;西北社稷军只靠着凌安之,他再厉害也使不出分/身术,浑身是铁能打几颗钉?
  可是没想到,西北社稷军竟然顺顺利利就出了潼关,直接给了他一个平地惊雷,炸得他屁股着火跳了起来。
  这次朝廷上下盲目的自信没有了,全紧张了起来,过了潼关天险,中原内地无险可守,要以血肉之躯对抗西北骑兵了。
  新帝许康乾各种招数终于全都出来了——
  第一件事要先准确判断凌安之的战略意图,地图上距离凌安之最近的就是郑州和太原,太原现在城中空虚,中原军不在城内,而只要是中原军一旦回到太原,太原就算是有了铜墙铁壁加上血肉长城,易守难攻。
  军报已经传来,凌安之战船已经准备好,即日就要在鱼子渡过黄河奔太原;不过算起时间来,还是中原军会先一步回到防区,届时来一个守城。
  武慈已经到了江西,到时候和中原军来一个南北夹攻,直接把许康轶等人困在洛阳,送回潼关去,届时西部各省的恢复再慢慢图之。
  他同时拿出了对许康轶和凌安之极大的尊重,据说没有什么比金银财宝更动人心的了,他一道道的圣旨雪片一样飞出去——
  “传朕旨意,悬出封赏,无论是敌是友,只要拿下许康轶和凌安之任何一个人的头颅,赏黄金四十万两。”
  “拿下裴星元、宇文庭的头颅,赏黄金二十万两。”
  他甩着袍袖,衣服上飞龙的图案盛气逼人:“其他主要将领田长峰、楚玉丰等人各封赏十万两,记住,是无论敌我,无论任何人全可以来领赏,最好是社稷军哗变直接拎着他们的脑袋来领赏,也算是省了朕的事。”
  许康乾平时玩弄权术摆布人心,深谙主子和大将之间的堡垒最容易在内部攻破,许康轶是皇族正统,可是军权却在凌安之手中,纵使现在彼此倚重,深信不疑,可随着凌安之战功日多,对军队的统帅更紧密,就不信四瞎子不控制一下他,只要鸡蛋有了缝,苍蝇就能叮上去。
  “去把方流芳和佛平秘密给朕叫来,传朕旨意,出了现银一百五十万两,专门用来散布谣言消息,收买一切可以收买的力量。”
  应对的差不多了,许康乾心情放下了一些,他为人狂妄,从不真正休息,今天也是一样,安排了事情之后,直接离开了军机处想要回到御书房。
  却有洛阳告密的斥候回来了——告密者古已有之,存在就合理,利用不好自己受奸人指引,利用好了也能节省不少力气。
  舌头下跪启奏:“陛下,许康轶和凌安之治军严谨,无法得到中心的消息,不过却发现了一个有些意外的事情。”
  许康乾一边盘算着一会处理的事务,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奏来。”
  这个舌头在许康乾还是毓王时候就是他的侍卫了,深得许康乾信任:“陛下,有人在西北军中看到了花折,就是那个会歌舞琴棋做药材生意的花公子,一直和许康轶在一起,而且看那相处的样子好像彼此还很信任。”
  “花折?和四瞎子在一起?”许康乾终于站住了脚步,正眼看了斥候一眼:“看的准吗?”
  斥候点头:“陛下,反军进了洛阳之后,花折带着人去过多次伤兵所,见到他的人以前就是咱们的侍卫兄弟,他长那个样子画师都描摹不出来,绝对不会认错;之后许康轶也去了伤兵所,和他一起慰问的伤兵,好像许康轶对他还不错。”
  许康乾恶狠狠的摸了摸鼻梁,心头一股怒火,当时花折两次出入了毓王府,把门客底细摸了个遍,难道是四瞎子安插进来的?
  斥候叩头拍他主子的马屁:“陛下,您当时在府上就看出许康轶看花折的眼神不对,可惜后来一时仁慈,让他逃了。”
  许康乾最恨反贼走狗,却不想花折和裴星元竟然全是翼王的人,能近身相处还能骗过他的眼睛,足以说明城府之深,他当即眯着眼睛咬住牙关:“有机会就抓住他,再探!”
  *
  已经入秋,陕西、河南各地的太阳属于秋老虎,白日里依旧香炉似的烤的慌,不过到了晚上终于给了西北耐寒不耐热的社稷军喘口气的功夫。
  许康轶未雨绸缪,在黄河流域早已经准备了战船,当时凌合燕将骑兵和战船偷渡了黄河之后,抢下了潼关外的风陵渡,将战船也泊在了此处。只不过西北军能打水仗的将军暂时还没有,战船也就是主要当渡船用了。
  他在刚离开洛阳的第一天晚上,小将军郝英又探头探脑的在帐前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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