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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节

  刘员外听到之后忍不住对费先生又多看了几眼,开口夸奖费先生不忘旧恩,可是这偏偏让费先生十分的惭愧。刘员外吩咐下人去拿一样东西作为送给费先生的礼物,他慷慨大方,但是下人送来的礼物却是一幅画,画卷在一起,两边坠饰着紫色的绳穗,刘员外将绳穗扯掉了之后,将这幅画缓慢的展开了,美丽的容颜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画上画着一个年轻女子的肖像,费先生看了之后并不意外,这是刘员外千金小姐的肖像画,看来刘员外误以为自己对千金小姐心有所牵,可惜他误判了这一点。不过费先生当然不可能说透,表面上他还是恭恭敬敬的收下了这份礼物,尽管对他而言来说十分鸡肋,但是画的非常好,就算不值钱也好留作一件纪念。
  费先生看到这幅画不意外,但是杨水生却不能不意外。
  那张人面毒疮长在费先生的后脖子上,他当然看不见那张人脸张什么样,但是杨水生却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个千金小姐的肖像画竟然和费先生脖颈上的那张人脸一模一样。
  第146章 福祸相依
  从刘员外的家里离开之后,杨水生和费先生回到了无尘医馆。
  一路上,费先生不停地打量着杨水生的表情,他觉得杨水生实在是太奇怪了,在刘员外的府中看到了刘家千金的画像之后,他就向刘员外匆匆告辞,也来不及说一些客套的挽别话语,出了刘员外府上之后,他一路上不断的低目沉思,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艳阳高照,费先生看着杨水生的背影,内心陷入了疑惑当中。
  待到医馆的时候,他才恍然的抬起头,抬腿迈上了医馆的台阶,费先生紧跟着他走了进去。
  看到杨水生回来之后,阿离立刻迎了上去,向杨水生汇报了一下医馆的情况。兴许是前些时间的病人太多了,物极必反,否极泰来,最近医馆的病人少了许多,偶尔来两个也是来卖药的。阿离说完之后看了杨水生一眼,发现他似乎并没有在意这件事,整个人陷入了深沉的思绪中,阿离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随后目光移到了费先生的身上,似是有些不善。
  费先生怔怔的看着杨水生,心想,自己先前欺骗了他,他莫不是对自己产生了不好的想法?
  然而费先生似乎是多想了,杨水生只是沉思而已,片刻之后他抬起头,似乎是想通了某些事情,转身对费先生说:“费先生请坐。”
  费先生怔了一下,沉默的坐在了大堂的红木扶手椅上,微微的弓起了身子,心里十分的不安。
  他犹豫了一下,试探性的对杨水生说:“先生,我们不用去刘小姐的墓中看一下吗?”
  杨水生缓缓的坐在了椅子上,摇摇头,对他说:“一开始我觉得需要,但是现在看来完全没有必要去刘小姐的墓中,因为你的病症的根源不在刘小姐,而在于你自己的内心。”
  费先生愣了一下,开口说:“你说……我的的病症,我脖子上的那张人脸……不是小姐的诅咒?”
  杨水生开口笑了笑:“当然不是。”
  “可是,我每晚做梦都会梦到小姐,而且,我脖子上长得这张人脸又是怎么回事?尽管我看不到,但是我想……我想那张人脸不会就是小姐的面孔吧?”
  “你自己果然也想到了这点。”杨水生点头说:“你脖子上长得的那张面孔确实是刘家的那位千金的面孔,当你手里的那幅画展开的时候,着实把我吓了一跳。这也是让我比较疑惑的地方怎么偏偏在你的脖子上会长出这样的一张面孔,这是我之前从未遇到过的怪事,不过我思来想去,可能是费先生对小姐的愧疚,使这张面孔出现在了你的脖子上。”
  费先生有些疑惑,但他确实对刘员外的小姐深感愧疚,这种愧疚从他知道那个霞冠是刘员外死去的女儿佩戴的时候,就开始成倍的递增,他觉得自己跌落在了人性的深渊里。
  可是,这和自己脖子上长出的人脸又有什么关系?
  “达摩祖师面壁十年,将自己的面孔印刻在了墙上。这种说法经过谣传之后就有了神鬼色彩,但其实不然,心中如果长时间想着某一样东西的话,会产生幻听和幻视的现象。古代西域人到中原的时候途径沙漠,遭遇了沙暴,粮食和水全部掩埋在了地下,一行人没有食物和水在沙漠中行走了整整一天,一只脚已经跨进了死亡的大门。但是在这个时候,他们看到了沙漠当中出现了一条河,那其实是海市蜃楼,因为他们太饥渴,所以他们在幻觉中看到了前边有水源,但那里其实没有。可是不可思议的是,那个原本没有水的地方竟然出现了水,他们凭借着海市蜃楼走出了那片沙漠。”
  费先生疑惑的看着他:“神灵庇佑?”
  杨水生摇摇头:“不是,是因为他们心中过于强烈的愿望让他们的身体发生了改变,变得足以抵抗体内缺失水分,那一刻支撑着他们的其实是内心的一种想法,从常理来讲,这是一种对身体潜在力量的挖掘。过于在乎某样事物会从想法发展到行动,会从内在表现到外在。你背后之所以会出现那张人脸,是因为你知道那件金缕霞冠是刘员外的千金的,你心中有一种很深的愧疚感,你觉得小姐死去的灵魂与你如影随形。过分的恐惧和愧疚让你的背后出现了这张面孔。所以它的出现从不是什么偶然,也不是什么鬼神诅咒,而是你的恐惧和对刘员外的愧疚。”
  “可是,老歪他们几个盗墓贼又怎么解释?难道他们也对小姐心有愧疚?”
  费先生询问杨水生,就算他是因为恐惧而生出人脸的,可是老歪几个盗墓贼,他们根本就不认识刘员外,当然不可能心有愧疚,那么他们又是为什么一个接着一个死了?
  这个问题并未难倒杨水生,他从自己长衫上的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费先生凑上去看了一眼,发现竟然是在陵园口看到的那株可以治疗毒疮的草药。
  “这个草药通常是不会生长在干燥的平原地上的,所以在刘员外的女儿的陵园那里看到这株草的时候,我心里非常的疑惑。但是随后我想通了,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一句话,叫“毒蛇盘踞之处,五步之内必有解药”,这种草药会生长在一个不适宜它生长的地方,就说明附近必定有让人生长毒疮的病毒徘徊在空气中,这种毒是冼草提供生长所需要的养分,相生相克,相克相生。也就是说,那五个盗墓贼将金缕霞冠盗出来的时候,他们的身上感染了毒疮的病毒,这种毒疮会侵蚀人的神经,老歪将霞冠卖给你的时候,将这种病传染给了你,所以你那段日子开始不断的做恶梦,脖子上长了一颗毒瘤。”
  “那老歪他们几个人也是因为这个毒疮才死的?”
  “我虽然没有看到他们的尸体,不过从时间上来看,似乎没有比这个更合理的解释了。”
  费先生听完之后愣愣的靠在了椅背上,本能的抚摸了一下自己脖子上的那张人脸,似乎轮廓似乎不是那么鲜明了。
  “那我呢?我会不会也像他们那样……”他忧心的看着杨水生,欲言又止。
  杨水生轻快的笑了笑:“费先生糊涂了吗?你脖子上的毒疮,昨天我就帮你治好了,你现在所要做的,就是放宽自己的心态,从恐惧和愧疚之中走出来。”
  费先生听到之后沉默了一下,最角浮现了一丝苦笑,开口说:“我何尝不想原谅我自己呢,可是刘员外对我恩重如山,我居然将他已故的女儿的金缕霞冠给卖掉了。这让我怎么能原谅自己呢!”
  杨水生看到他那愧疚的样子,沉默了一下,并未开导费先生。
  有些心结不是外人可以帮忙解开的,但是时间却可以解开这一切。
  黑夜,整条老街都陷入了沉寂之中。
  无尘医馆的大门紧闭着,但是门里边还透出一丝微弱的烛光,杨水生扶着自己的手肘坐在书桌前,桌子上放着那本《素问经略》。
  他低着头看了一会,脑中却总是浮现出费先生的事情,眼神飘忽了一下,心里忍不住暗暗的沉思。
  那五个盗墓贼为了钱财盗取别人的古墓,结果盗取了一个不该盗取的东西,五个人虽有钱财却无福消受。而费先生低价帮盗墓贼处理赃物,然后转手高价卖出,可以说将一个商人的本性展露无疑。没有想到却无法跨过自己良心,最终还要花钱将卖出去的赃物赎回来,不仅没有赚到钱,反而还赔了许多,真是应了福祸相依的这句话。
  不过好在费先生心中还有良知,才让他从祸事之中抽身而退,相信要不了多长时间,他就能从自己的愧疚当中走出来。
  至于长在他脖颈上的面孔,那东西本来就是由心而生的,除非他自己内心释然,否则恐怕会陪伴他终身。
  杨水生摇摇头,事情已经过去了,他不想继续想下去了,索性低下头准备继续读书。
  这时,突然有一阵奇怪的声音传到他的耳中,杨水生猛然抬起头,发现那个声音若隐现,在空气中徘徊着,却不知道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这个时间,阿离早该睡觉了,杨水生低头思索了一下,那阵奇怪的声音又一次在他的耳边响起,好像很远,但又好像很近。
  他忽然意识到了,这阵声音是从他的头顶发出的,他抬头看了一眼,一种脚踩瓦片发出的“哒哒”声正从上边传下来。
  杨水生猛的推开书房窗户,一阵冷风从他的脸颊划过,他将半个身子探出窗外,但是只能隐约的看到房檐的边缘。
  哒哒……
  那阵脚步声又一次从杨水生的耳边响起,一块瓦片从房顶滑落下来,杨水生紧忙的收了一下自己的脖子,瓦片与他的鼻子擦身而过,差点削掉了他的鼻子,独留下青苔的味道弥漫在他的鼻尖。
  紧接着,一个身影猛然出现在杨水生的眼中,他心里颤栗了一下,看到了一个带着蓝色面具的人。
  他身手矫健,一只手搭着房檐,整个人半悬在空中。
  杨水生猛然想起了在偷偷潜入赵府的那个蓝面怪人,心脏“砰砰”跳动了起来。
  一阵风夹杂着灰烬飞过杨水生的面前,他下意识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耳边再次传来“哒哒”声。
  当他睁开双眼的时候……
  那个蓝面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第147章 登门拜访
  阿离轻轻的推开门,一道耀眼的阳光从堂屋照到了书房里,书房的桌上趴着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年轻身影,他似乎很疲倦,整个人蜷缩在桌子上沉沉的睡着。
  阿离摇摇头,转身回到房间取了一件碧绿色的外衣,脚步轻缓的走了过去,将外衣披在了他的身上。
  一瞬间,杨水生睁开双眼,死死的抓住了阿离的手腕,她本能的惊叫了一声,脚步后退了一下。
  杨水生茫然的抬起头,像是一个受惊的野兽,看到阿离之后,整个人方才放松了下来,松开了紧握着阿离的手掌。
  “先生,你做噩梦了?”阿离打量了他一眼,关切的询问他。
  杨水生摇摇头,他并没有做噩梦,而是想起了昨夜出现在屋顶的那个蓝面人,那个蓝面人就是他的噩梦。
  他曾经几次出现在赵府当中,张副官倾尽全力抓捕他,结果也没有个消息,没想到他昨夜居然会出现在自己医馆的屋顶。
  他转头看了一眼阿离:“你昨夜听到有什么奇怪的声音吗?”
  阿离听到之后露出了一副沉思的表情,然后摇摇头:“没有听到啊。”接着,看似天真的她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她开口问杨水生:“先生,昨天晚上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杨水生摇摇头,既然她没有听到,也就没有必要告诉她这件事情了,也免得让她产生不必要的恐惧。
  只是,那个蓝面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他来到这里是有什么目的?
  杨水生下意识的想到了被他偷偷放置起来的避尘珠,心里暗自思衬,难道那个蓝面人是冲着避尘珠来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蓝面人上次出现在赵府也就不是偶然,也许他就是冲着避尘珠来的,所以才会盯着自己不放。
  他想起了秀宁给他的警告,觉得省城确实比他想象的要危险的多。自从他来到省城,从未将避尘珠外视于人,竟然还能被人盯上,说明也许早就有人盯上他了。且不论那个蓝面人是谁,省城背后又有多少只眼睛在看着他,单单只是避尘珠这一件事,就容不得他马虎大意。继续呆在这里也许真的会如同秀宁所说的那样,等待自己的只有无尽的危险。
  可是杨黑子的遗愿他不能不去完成。他此来省城的目的是什么?就算真的要走,找到另外两颗奇珠,祭奠忠王残骨再走也不迟。
  “先生?先生?”
  阿离的手在杨水生的面前晃了晃,杨水生恍然回神,看到阿离一脸担忧的凝视着他,他淡淡的笑了笑,对阿离示意他没有事。
  杨水生平时总是喜欢低头沉思,一沉思就容易走神,阿离早就领教过了,也没有在意,她点点头,告诉杨水生该吃早饭了。
  她给杨水生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也许是为了犒劳杨水生昨日的辛苦。两个人坐在饭桌前,杨水生时不时舔一下筷子,阿离做的饭菜味道很好,但是饭菜的香味都留在了筷子上,一顿饭吃完之后,筷子都快被他咬断了。结果阿离收拾碗筷的时候少不了要埋怨他两句,她转身的时候脑袋上的绿翡翠玉钗晃动了一下,那是费先生送给杨水生的,然后杨水生送给了阿离。她很珍惜,走到哪里都戴着。
  吃过早饭之后,杨水生坐在大堂的桌子前翻看着医书。
  平时这个时间他都要在医馆上下检查一下,药品缺不缺,药材好不好,但是阿离现在会的越来越多了,他也越发的轻松了,这些工作现在都是阿离来负责,而他只需要搬把椅子坐在这里,没事的时候看看医书,有事的时候给病人看看病,至于生活上的一些琐事,几乎都由阿离来负责,她现在越发的像一个合格的贤内助了,来看病的病人都以为阿离是杨水生的妻子,杨水生虽然从未承认,但是也没有反对过。
  他发现,他渐渐有些离不开阿离了。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从门外投射到了杨水生的面前,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来人穿着一身仿德国款式的新军军装,英姿笔挺,面孔坚毅,是他的老朋友张副官。
  杨水生看到他之后挺意外的,没有想到他会上门来拜访。
  他刚要过去迎接张副官的时候,忽然发现对方的表情似乎不太对,看起来十分的焦急,脸色紧张,上衣的扣子都系错了。
  他诧异的看了张副官一眼,疑惑的问他:“你这是……怎么了?”
  张副官并未立刻开口,在门口伫立了一阵,似是有些事情让他难以开口,杨水生见他伫立在原地有些为难的样子,也没有开口询问他,只是请他进来坐一下。张副官面有难意的看了他一眼,唯独看到杨水生的时候,脸上方才有些心安,他的皮靴踢了一下被踩的有些发秃的门槛,走进了大门里,坐在了杨水生旁边的红色木椅上。
  他行事一向果断,从不拖泥带水,但是今天看上去却有些不一样,杨水生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
  上次在秀宁那里遇到他,他说王爷的寿辰到了,特意去秀宁那里筹备寿礼,杨水生因此还特意将西汉长信灯送给了他。
  难不成是礼物送的分量不够,让他在王府丢了脸?
  杨水生心中如是猜想,却也猜不出个结果,他抬手给张副官倒了一杯水,然后轻声询问他:“看你的气色不太好,似乎有些事情埋在心里,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跟我说一说。”
  张副官自然不会和杨水生客气,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和杨水生分享自己心中的想法,只是话到嘴边,他又犹豫了一下,端起水杯轻饮了一口,仿似在缓解自己紧张的神经。
  终于,他开口对杨水生说话了,他说:“前几天王爷寿辰,我带着你送给我的长信灯给王爷拜寿去了,长信灯很好,王爷很喜欢,一群人在王府其乐融融,好不热闹。因为那盏长信灯的关系,王爷对我刮目相看,宴席之上尤其对我多说了几句夸赞之词。可是对我而言,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我在意的是我的心上之人,可是整场宴席我都没有见到她。而后我向王爷询问起她的时候,王爷的脸色突然变了,目光尤其严肃,不肯对我多谈一句有关格格的话题,这让我内心有些不安,我不停的追问王爷,他自然很生气,直接叫人将我从王府赶了出去。”
  杨水生没有说话,他想,王爷兴许早就知道了张副官对他女儿的情义,不过他们家是贵族,当然不会与普通人联姻,可怜张副官与王府的格格命中注定有缘无分。
  但事情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张副官接着开口说:“我怎能轻易的放弃格格呢?我当时多方打听了一下,趁着王府的一个女婢出门的时候拦住了她,她是格格的贴身女婢,我向她追问格格的近况,但是那个女婢像是躲瘟神一样躲着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也向其他人打听,用尽各种方式,或是苦求,或是其他,总之我费尽了力气,却始终都打探不出格格的消息。”
  这倒是有些怪异了,如果王爷真的看不上张副官的话,大可直接开口回绝就是了,何必做瞒天过海这样费时费力的事情。
  “不过,想要知道的话总还是有办法的。”张副官说:“王府打更的老头的儿子曾经死在了省城的混混手上,那群混混后来死在了司令的手上。他算是受过我的小恩惠,有些忙求他还是办的了的。我让他帮我看一看格格,给我传一句话。他虽然很为难,但是帮我做了这件事,后来我们见面的时候,他帮我带来了这件事的消息,只不过一切远不如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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