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 疯子(4)

  庆丰一个外人看着田妞妞的样子都难过不已,更何况邢芝兰。
  偏偏田毅妈还在那不依不饶,就是不肯将孙女送去医院。
  最后还是庆丰态度强硬,让人赶了板车过来,又让姐姐抱了床薄被给妞妞盖好,一路赶着牛往县里跑。
  没办法,他们这穷乡僻壤的,连个卫生所都没有,妞妞的情况看上去也只能去县医院才行了。
  然而还是迟了。
  县医院抢救了足足两个小时,最终依旧回天乏力。
  妞妞死了。
  邢芝兰的天也塌了。
  原本就过得犹如行尸走肉的人,更添几分疯疯癫癫,每日在村子里游荡,就为了找到那个将女儿欺辱致死的恶人。
  村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庆丰自然觉得难辞其咎,对邢芝兰又多照顾几分不说,也在帮着寻找凶手。
  派出所同志也来过,然而田毅妈的态度让人心寒。
  她作为死者的直系亲属,对此事并不在乎,只嚷嚷着邢芝兰是个扫把星,给家里招了这么多麻烦事,还要将家丑外扬。
  她用大嗓门嚷嚷着:“赔钱货丫头怎么死的你不知道吗?这种事情别人家里捂都来不及,你倒好,恨不得满世界宣扬,真不知哪有你这么做娘的。”
  庆丰听了都觉得太过分了,忍不住帮邢芝兰反驳了几句,结果引火烧身。
  田毅妈一副怀疑的样子:“我说村长,你该不会是想搞破鞋吧?这可是我田家的媳妇,你这么帮着她干什么?”
  “你不要胡说八道,”年轻的村长脸皮子薄,被人这么冤枉顿时又羞又气,“我是同情邢大姐,她刚刚失去了女儿,你还要在人家伤口上撒盐,没有这样做人的道理。”
  “嘁,这都是我老田家的事,我是你一个村长天天巴望着人家家里那点子事情,谁知道是心里在想什么。”
  田毅妈越说越过分,仿佛认定了庆丰是别有用心。
  要不是心里还有一份责任感,他真想甩手就走。
  就在这样吵吵闹闹的氛围中,派出所的同志进行了初步勘验。
  可惜的是犯人并没有留下明显的痕迹,再加上事发之时正是家家户户准备做饭的时候,也缺乏目击者,案情一时半会也找不到突破口,便僵持住了。
  这样大的事情发生了好几天之后,田毅才从外面回来。
  比起他妈对田妞妞冷血无情的态度,他倒是还显出了几分对女儿的温情来,听说了发生的事情之后掉了几滴眼泪,还破天荒地劝了老妈几句。
  田毅妈怼天怼地怼空气,对儿子却言听计从,果然消停了一些。
  邢芝兰都得到了几句劝慰,仿佛突然失去女儿这件事情,终于让田毅那稀薄的人性出现了。
  如果日子就这么继续下去,或许时间最终会治愈伤痕,她会继续忍受着丈夫与婆婆的拳打脚踢,委曲求全地过完一生。
  然而大约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那个可怜的姑娘就这么死在禽兽之人的手上。
  这一天夜里田毅兴致很好,他一直想要个儿子,始终在努力。
  邢芝兰虽然没什么趣味,却也知道这种事情上不顺着男人只会让自己吃苦头,便也尽量配合她。
  自从女儿走后,她的精神便有些不济,这么折腾了小半夜,再强撑着端水给田毅和自己擦洗了一下,便倒在床上直接睡了过去。
  这样疲惫的夜晚,原本是该一觉睡到大天亮的,但邢芝兰做了个噩梦。
  梦里女儿双眼圆睁,浑身凌乱地仰面躺在那,血泪汩汩地流出来,仿佛在控诉母亲已经准备将她遗忘。
  邢芝兰疯狂地流泪和摇头:“我没有,我没有忘记你……如果能找到害了你的人,妈就是死也要为你报仇。”
  然后她一下子惊醒过来。
  快速喘息了一会,邢芝兰才注意到身边居然空空荡荡。
  她觉得有些奇怪。
  田毅的睡眠向来好得很,鼾声可以震天响,每天早上都得自己做好了饭菜,将洗脸漱口的东西都准备好,再喊他好一会才起床。
  这大半夜的他去哪了?
  也不知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从来对丈夫的事情不敢多加干涉的女人,今夜忽然便生起一股好奇心。
  于是披衣下床,轻手轻脚走到门口。
  院子里漆黑一片,唯有婆婆房间里透着一点昏暗的光线。
  邢芝兰知道婆婆为了省电费,半夜如果需要起床上厕所都是点蜡烛。
  而且也舍不得用多了,一点残蜡反复使用。
  因此她随便藏藏,屋子里的人就根本发现不了。
  邢芝兰站在黑暗中,听到屋子里低低的说话声:
  “你真是要死啊,田妞妞可是你亲生女儿。”田毅妈声音压得极低,但其中的震惊之意却十分明显。
  因为屋里音量太小了,邢芝兰尖着耳朵也听不太分明,但还是成功捕捉到了女儿的名字。
  为什么半夜他们会提起女儿?
  邢芝兰的心高高吊起来,下意识又往前凑了一点。
  整个人几乎都趴在了墙上才勉强听清楚里面的对话。
  “我不也是一时冲动嘛,再说这世上没有老子哪有她?也是倒霉,老子正爽的时候那个贱货回来了,差点没把老子吓萎了。”
  “你还说,你也不早点告诉我,要早知道是你干的,我说什么不会让那些大盖帽进家门,万一被查出来了,你可是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这不也没事吗?说到底还是妈你厉害,要不是你在外头拦了那么久,我还没工夫处理屋里的情况呢。”
  “我要早知道只会拦更久,让你给赔钱丫头收拾收拾,省得那个贱人哭天抢地的,闹得全村都知道了,咱们老田家的脸算是丢光了。”
  “这事儿反正也过去了,贱人就是贱人,稍微给点好脸色看就被哄好了,我看她也忘得差不多了。”
  “难怪今晚主动跟妈坦白,你又想干嘛?”
  “贱人到底是小赔钱货的妈,总是让人心里不舒服,所以我打算……”
  后面的话邢芝兰已经完全听不到了。
  因为浑身的血液都在狂奔叫嚣,耳膜因此轰鸣作响。
  女儿死不瞑目的样子再次浮现眼前,原来,原来那个禽兽不如的凶手就在自己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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