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节

  “是。”
  谢子风笑道:“当时我满天下寻老梅先生,没成想在曹县竟相逢不相识。”
  这一直谢子风的心病,男人叹了口气:“那会儿盈盈姑娘为了安葬好友,舍身进了酒楼,我一直敬佩她的仗义。”
  袁文清看了眼妹妹,笑道:“当时妹妹身陷险境,公子雪中送炭而不要求回报,着实难得。”
  “哪里的话。”
  谢子风喝了杯花雕,垂眸,看着自己碗中的鱼羹,出神道:“去年腊月我到了曹县,被表哥李少强拉着去了升云酒楼,到后来表哥给我来信,我才知道,是左大人托他搭救盈盈姑娘,也是左大人把我送到姑娘跟前,姑娘当时喝的羊羔小酒,同样是左大人弄来能治伤压惊的药酒。”
  盈袖怔住,左良傅?
  记忆瞬间涌了上来,是啊,当时她看似绝望,可所有的事都很顺的离奇,莫掌柜的安排、李少的打赏、遇见谢子风……其实她真的没有受一点挫磨。
  原来他,一直陪在她身边。
  他安排了很多机会,带她脱离险境,可是却出现了个陈南淮。
  想着想着,盈袖就掉泪了。
  这个人呀,真是太讨厌了,什么都不说。
  正在此时,包间的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头推开,是左良傅。
  他满头大汗,略有些喘,黑发稍微有些凌乱,看起来像急匆匆策马过来的。
  “吃这样的好酒好菜,怎么能不叫我。”
  左良傅接过丫头递来的冰手巾,擦了下脸和手,径直坐到了盈袖跟前,他喝了一大碗冰镇过的酸梅汤,喊了声爽快。
  他垂眸略扫了眼,看见谢子风和袁世清都动过筷,单单盈袖面前的碗杯还满当当的。
  “呦,早都听说这儿的贵妃鱼羹不错,是用老母鸡做汤底,把鱼悬挂在砂锅上头,用滚烫的汤气把鱼煨熟,鱼糜掉到汤中,再炖一个时辰,啧啧啧。”
  左良傅食指大动,先给自己盛了一大碗,喝了数口后,给盈袖舀了碗,推过去:“你尝尝,鲜得掉舌头。”
  “真的?”
  盈袖笑笑,拿起勺子,小口喝了起来。“确实挺好。”
  “那再泡个饭。”
  左良傅把自己碗里的长腰粳米饭给她拨了一大半,又夹了些素菜,给她拌起来,推了过去。
  “我还真有点饿。”
  盈袖大口吃起饭,腹中渐渐暖了起来。
  一旁的谢子风看见这画面,忽然就明白了,她不是不吃,是只吃那个男人递来的。
  谢子风神色一黯,指头揉了下发酸的鼻头。其实他早该知道,当时曹县左良傅就关爱她,一直追到洛阳。
  她失忆受屈,他不离不弃。
  她中毒垂危,他折腰求药。
  不仅关心她,还关心她的家人。
  谢子风忽然感觉眼睛里好像进了什么东西,用手背揉了下,笑道:“盈盈姑娘,我爹娘一直想见你来着,你看什么时候有空…”
  “她什么时候都有空。”
  左良傅精神一振,偷偷踩了脚盈袖,直给女人使眼色,示意她热情些,别让他这个“媒人”难做。
  盈袖白了眼左良傅,起身,屈膝再次给谢子风见礼,笑道:“真的感谢当初国公爷和夫人仗义执言,盛暑炎热,就不去叨扰两位尊长了。”
  盈袖转身,给荷欢使了个眼色,荷欢会意,立马将两个精致锦盒端上来,当着众人的面打开。
  “这是幅麻姑献寿图。”
  盈袖从第一个锦盒里取出块大红缎底的刺绣,笑道:“我这些日子在家中闲着无事,和荷欢一起赶出来的。当初夫人寿宴,因为我这么个人,闹得大家面上都不好,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
  谢子风瞧去,那幅刺绣配色绝妙,栩栩如生,细致得连麻姑的头发丝儿都能分辨出来,可见是用了心的。
  “多谢你了。”
  谢子风双手接过刺绣,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也做了很多,可到底走不进她心里。
  “这幅画,是给公子作的。”
  盈袖从第二个锦盒里取出幅裱好的画,展开,给谢子风看。
  画上是个鲜衣怒马的少年,神似谢子风,落款题了首词,是贺铸《六州歌头》中的一部分。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推翘勇、矜豪纵。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乐匆匆。”
  谢子风轻声念着这首词,明明应该豪情万丈,可他读来,心里竟有些不好受。
  “盈盈姑娘画的人物,总是一绝。”
  谢子风轻声夸赞。
  “这是我最后一次画人了。”
  盈袖垂眸,笑了笑。
  她将画卷好,双手捧给谢子风。
  起初因为画,她和谢子风结缘。
  他是好人,但不是她心里的人。
  谢子风心里忽然空了,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机会了。
  男人痴楞了片刻,端起酒壶,一饮而尽,朗声笑道:“好,人生得意须尽欢,哪怕乐匆匆。”
  他不是陈南淮,要放手,就放开得潇潇洒洒。
  “盈盈姑娘会是谢某毕生的挚友知己。”
  谢子风面上浮起抹微醺的酡红,笑着问盈袖:“不知姑娘今后有何打算,如果有用得着谢某的地方,万死不辞。”
  “我……”
  盈袖看向左良傅,发现这个男人立马撇过头,佯装忙着吃菜,避开她的目光。
  “我会和哥哥回长安。”
  盈袖浅笑,两靥生起好看的小梨涡:“舅舅身子不好,寻了我大半辈子,我要去孝敬他老人家。”
  “好。”
  谢子风难免失落。
  不过这样也好,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开始新的生活。
  “天色将晚,告辞了,谢公子。”
  盈袖屈膝,给谢子风温柔行了一礼,大步走了出去。
  她前脚刚走,左良傅后脚就跟了出去。
  盈袖扭头,看了眼身边高她一头不止的男人,笑道:“好酒好菜,你怎么不吃了?”
  “吃饱了。”
  左良傅笑笑,跟着她走,问:“不坐马车么?”
  “不了。”
  盈袖深呼了口气,抬头看去。
  这会儿到了傍晚,天空浮着火烧云,红光映在地上,如同撒了无数凤仙花瓣,很美。
  “一日看尽洛阳花,我来这里这么久,还没有认真看过这座城,如今要离开了,就走一遍,也不算白来。”
  “其实,我也没看过。”
  左良傅手背后,跟着她一起走,浑身舒透。
  “我来的日子比你还长,一直忙着勾心斗角,忽略了身边的美景。”
  说到这儿,左良傅叹了口气,道:“谢公子人真的不错,挑不出毛病来,你对他实在太生疏客气了。”
  “他人好,可是,我不喜欢呀。”
  盈袖鼻头酸酸的,忍住,没哭,笑道:“经过陈南淮后,我就不想勉强自己。其实,他喜欢的只是幅画,爱慕的是自己心里想象的盈盈姑娘,一个镜花水月的影子。三爷纵情潇洒,若真与我柴米油盐过日子,他很快就会腻,会烦。”
  “你倒想的多。”
  左良傅唇角勾起抹浅笑,问:“什么时候回长安?”
  “看哥哥的安排吧。”
  盈袖抿了下唇,故意打趣:“你都不挽留我?”
  左良傅低头,长出了口气,看着一地的艳红,神情凄楚:“长安比洛阳安全,你哥哥,比我更可靠。”
  “我就随便一问,看把你吓得。”
  盈袖噗嗤一笑,将垂落的黑发别在耳后:“我想吃核桃,再给我捏几个吧。”
  “好。”
  ……
  第154章 危局
  谢子风快步从酒楼里追出来, 极目望去,左良傅和盈袖就走在前面,这会儿夕阳西下, 他们踏着落日的余晖, 男人双手背在身后,女人步伐轻盈, 不知在说些什么。
  感觉特别美。
  谢子风笑得有些凄楚, 默默地跟在那对璧人后头。
  这一路,已经注定和他无缘了。
  不知不觉,袁文清已经行到他身侧, 与他并排走。
  “我真不明白。”
  谢子风轻抚了下手中的画, 瞪着左良傅的背影:“他明明心里有盈盈姑娘, 为何要撮合我和她。撮合罢了, 还死皮赖脸地追着来, 又当又立, 让人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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