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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节

  霍城夫妇面面相觑,国公夫人岳氏指了指内院的方向,“在自己院子啊,怎么,出什么事了吗?”
  霍危楼不答,抬步便往内院去,他对国公府自然是熟悉非常,一路大步流星而去,霍城夫妇呆了一呆,连忙跟上,这时才注意到后面跟了个貌美女子,二人很有些惊愕,又对视一眼,不知眼下是个什么状况。
  霍危楼刚进了霍轻泓的院子,他人便迎了出来,见霍危楼带着薄若幽同来,他很有些惊讶,“大哥?幽幽?你们怎么来了?”
  看到他囫囵完好的出来,霍危楼紧绷的心弦终于一松,上下打量他片刻,沉声问:“你这几日可有用黄金膏?”
  霍轻泓一愕,眼神闪了下,“没……没怎么用。”
  霍危楼如何会信,且看他似比往日清瘦了些,立刻抬步往他屋里去,“将你此处的黄金膏都找出来。”
  霍轻泓狐疑的看着薄若幽,可素来温柔亲和的薄若幽此刻却也一派肃容,对他福了福身,连个笑脸也未露,霍轻泓无奈的抓了抓脑袋,进屋子去找黄金膏。
  很快,两个锦盒被找出来,霍轻泓放在案几上,“喏,就这些了,到底怎么了大哥?”
  霍城夫妇也跟着走了进来,看到桌案上放着的东西有些诧异,霍城问霍轻泓,“泓儿,这是何物?”
  霍轻泓一本正经的道:“就是一种取乐之物。”
  “此物有毒。”霍危楼开了口,他眸色严峻的望着霍轻泓,“你这几日可有何不适之处?”
  霍轻泓又抓了抓脑袋,“不适之处?没有呀,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眼下他的确看着无碍,虽然人清瘦了些,可到底年轻,平日里亦是锦衣玉食,面相上倒也无骇人之处,然而霍危楼还是不放心,“将这东西带着,与我回侯府,此物不可用,至于到底对你身子有何损害,稍后等衙门的人盘问清楚了才知。”
  一听此事还牵扯到了衙门,霍轻泓面露忌色,他犹豫着,明显不想和霍危楼走,甚至有些求助一般的看向了霍城夫妇,霍城轻咳一声道:“危楼,这事……”
  霍危楼转身看着霍城,“二叔,此事非同小可,若严重了,只怕会伤及他根本。”
  霍危楼神色慑人,霍城在他面前也有些退缩之意,片刻之后,他看向霍轻泓,“泓儿,你大哥也是为了你好,你便去侯府走一趟,反正也不妨碍什么。”
  霍轻泓嗔怪的看着父亲母亲,唇角几动,终是服了软,“好吧好吧,那我晚上可要回来。”
  说完将两只锦盒一抱,当先出了门。
  霍危楼离开之前又安抚霍城和岳氏,“你们不必担心,若有何不妥,我会派人过来告知。”
  霍城和岳氏连声应好,这时,霍危楼才带着薄若幽离开,他们出了府门,霍轻泓却要坐自己的马车,霍危楼摇了摇头没说什么,上马车落座后才呼出了口气。
  薄若幽亦心底微松,“侯爷莫要太担心了,表面上瞧着,世子不像中毒太深之状。”
  霍危楼点头,忍不住没好气的斥责,“当真是太放纵他了,若非发现及时,只怕要同那二人一般。”
  薄若幽想到霍轻泓诸般行径,心底叹了口气。
  一行人刚回侯府,门房便道:“侯爷,孙大人已经到了。”
  霍危楼应声,又看了一眼身后一脸无辜的霍轻泓,一路往主院而来,福公公正在招待孙钊,见他们三人一同回来,不免觉得诧异。
  待落了座,霍危楼便令孙钊直言,孙钊道:“侯爷,那韩铭人还未清醒,不过问了韩夫人,她知道那东西是什么,那毒物叫黄金膏,又叫极乐散,分优劣之等,那最劣等的乃棕色物,有刺鼻之味,最上品的,乃金黄色泽膏状物,气味香甜,劣等的几两银子便可得一小包,上品的却可比黄金,那些东西是两个月前韩江买回去的,起初不过是为了享乐,可后来兄弟二人却都离不了那东西,每天若不享乐片刻人便颇为难受。”
  黄金膏,极乐散……霍危楼忍不住冷冷扫了霍轻泓一眼,霍轻泓面色几变,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手中抱着的锦盒更好似烫手山芋一般,可他却舍不得扔。
  薄若幽适时将自己对韩江之死的推断道出,孙钊亦点头,“的确是这般道理,青楼里的媚香,只怕是最劣等之物,对人的刺激没那般强,可他们家里所用,却是优劣混着,效用自然更强上许多。”
  孙钊叹了口气,“侯爷,那韩夫人说,此物在坊间已经不算稀贵,寻常的富贵人家都用的起,且如今许多人家已经在用了,而卖此物之地亦颇多,京城之中但凡有些名头的青楼酒楼茶肆,还有些酒铺也在卖。”
  霍危楼沉思片刻,“眼下还是要清楚此物毒性如何,除了使人陶醉忘我,生癫狂之状,可还有别的害处,至于贩卖此物之地,令衙门排查记录在册,并下禁令,还要追查此物何时流入京城,发源地在何处,是何人令其流入京中……”
  霍危楼与孙钊说着后续如何调查,薄若幽先认真听着,可某一刻,她眼风忽而扫到了霍轻泓,霍轻泓面上坐的笔直无异,可薄若幽坐在他对面,正好能看到他放在膝头的手。
  她敏锐的发现,霍轻泓的手此刻正在不可抑制的颤抖,而面上亦现出一种难耐焦躁之色……
  第116章 六花飞12
  “大哥, 我内急——”
  霍轻泓忽然起身,可怜巴巴的望着霍危楼,霍危楼听的眉皱, 摆了摆手,目光仍落在孙钊身上, 霍轻泓面色一松, 抱着手中锦盒便朝外走。
  门口福公公迎上来, “世子——”
  霍轻泓摆摆手,“公公不必管我,我肚子痛。”
  霍轻泓一溜烟跑走, 福公公心知他肆意惯了, 摇了摇头并未去管,可刚转身,却见薄若幽走到了眼前, 薄若幽有些担忧的看着霍轻泓离开的方向,“公公可要跟着去看看?”
  福公公笑道:“世子也不是小孩子了, 没事的。”
  霍轻泓难耐的神色还在眼前浮现, 薄若幽摇头道:“公公,您还是跟着去看看为好, 适才我见世子面带难受之色,只怕并非内急那般简单。”
  她神色凝重, 福公公看的狐疑,又看了一眼霍轻泓离开的方向, 忙应声跟了上去, 薄若幽眉眼间尽是忧心,只希望不是她猜测的那般才好。
  待回身,霍危楼朝她看来, “怎么?”
  “看世子有些不适,便令公公去看看。”
  霍危楼剑眉微蹙,暂时并未多问,继续对孙钊道:“别的先不说了,今日你们衙门也辛苦些,先去排查,只是几人倒也罢了,若此物当真流传极广,且中毒深之人颇多,事情便比我们想的要严重许多。”
  孙钊连忙起身,“好,既是如此,那下官就回衙门调集人手。”
  霍危楼应声,孙钊方才离去。
  霍危楼起身走到门口,蹙眉看向院门,这正院之中便有净房,可霍轻泓适才却出了正院,他眉头拧着,不知怎地心底生出了几分不安来。
  略站了站,霍危楼亦忍不住朝外走,刚走到院门口,便见福公公面有急色的朝他们快步走了过来,“侯爷,您快去看看,世子有些不妥。”
  霍危楼剑眉拧着,“他在做什么?”
  福公公快速道:“世子并非内急,他去了客院,此刻正……正将他拿来的东西点着了……”
  霍危楼眸色顿时一变,立刻跟着福公公往不远处的客院走,此处客院常备,本就是霍轻泓来侯府歇息之地,霍危楼刚走到正门外,便闻到了一股子淡淡的香甜味道,他面色一寒,大步入内,刚一进暖阁,一眼看到趴在榻上的霍轻泓。
  锦盒被打开,他手中拿着一张轻薄的铜片,那铜片之上放着黄金膏,而他点了一盏灯,此刻正用那灯上的火苗熏烤着铜片,黄金膏受热散发出丝丝缕缕的烟气,他便着迷了一般的使劲去嗅那烟气。
  “霍轻泓!”霍危楼沉喝一声,大步上前,在霍轻泓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一把将他手上铜片夺过,啪的一声重重摔在了地上!
  霍轻泓正一脸沉醉,手中却忽然空了,他反应迟缓的抬眸看了片刻方才认出人来,见来的是霍危楼,他面上终于生出一丝畏怕,却忍不住的伸出颤抖的双手又去碰那锦盒,“大哥……我……我最后一次,我难受……”
  霍危楼一把将锦盒拿起递给福公公,而后眸色森寒的道:“你不是说你这几日未曾用黄金膏?”
  霍危楼还想责问霍轻泓,可他哪里有心力听他责问,他目光随着福公公手中的锦盒而走,又忙不屑从榻上下地,想要将锦盒夺回来,霍危楼见状将他手臂一握,又将他推到了榻上,“你先答话!”
  霍轻泓额上冷汗一片,面色亦是惨白,他目光黏在锦盒上一般,哪怕霍危楼已经动怒,他仍然听不清霍危楼问话似的,面上急不可耐,甚至想当着霍危楼的面去抢锦盒。
  “我……我难受,大哥,先让我闻一闻……”
  他又站起身来,直朝着福公公而来,福公公此刻已看出不妥来,一边往后退一边口中劝着,“世子啊,这到底是什么好东西,您先听侯爷的,不要老是想这东西。”
  霍轻泓根本不管他所言为何,他伸出的双手剧烈的颤抖,更连面皮都开始抽搐起来,“公公,给我……给我……我真的难受……”
  见他如此难以自控,霍危楼只觉怒意更甚,他又将霍危楼拉回来,“你给我忍住,我与你说过,此物有毒,以后再也碰不得,你听不懂我的话不成?”
  霍轻泓抖个不停,冷汗大颗大颗的往下落,因被霍危楼不断拦阻,眼尾都开始泛红,他呼吸短促却急,仿佛下一刻就要吸不上气,“大哥,我知道……我真的知道,我最后一次,你让我碰最后一次,我好难受,我真的好难受,大哥……”
  霍轻泓语气带上了哀求,拽着霍危楼的手不放,见他不做声,更是急的要哭了,这些年霍轻泓虽多受他责备,可还未有此等可怜之时,霍危楼口中责骂一滞,心中亦生出了一丝不忍,他站着不动,纵霍轻泓抓着自己。
  “你这是有瘾了?只要不碰这东西,你便觉得难受?”
  霍轻泓眼角沁出泪珠来,语声亦嘶哑下来,“大哥,我真的难受,百蚁噬心一般难受,你让我碰最后一次,只要最后一次我以后再也不碰了,好不好大哥,求你了大哥……”
  霍轻泓苦苦哀求,看的一旁的薄若幽和福公公皆惊震不已,薄若幽虽见过胡长清和韩铭,却并未见过一个人从清醒到毒发是哪般模样,而霍危楼适才说的这个“瘾”字,却似乎道出了此毒的真谛,这毒不止是毒,更可怕的是会令人上瘾,好比赌徒有了赌瘾,酒鬼有了酒瘾,一旦泛起瘾来,便百倍难受,可比起那些,此物之毒更甚,它似乎能掌控中毒者的身心,令其完全难以失去控制……
  “大哥,求求你了,让我再碰一次,最后一次啊……”
  霍轻泓见霍危楼始终未语,竟忽而跪了下来,眼泪从他眼角簌簌而下,竟逼的他痛哭起来,他一手抓着霍危楼,另外一只手奋力去砸自己心口,仿佛当真有百蚁噬心,看到他这般可怜模样,一旁的福公公先忍不住了,“侯爷,不如就给世子一次机会吧,侯爷要问什么,也要等世子好些了才问,这般下去,老奴怕世子出什么事端。”
  霍危楼面色寒峻到了极致,而霍轻泓仿佛无力支撑,此刻哭着瘫软在了地上,他眸色几变,终是不忍的移开了目光,“给他。”
  福公公立刻上前,本想先扶起霍轻泓,可没想到霍轻泓不起来,还瘫在地上就来抢他手里的锦盒,他又爬了几步捡起地上的铜片,从玉瓶之中倒出黄金膏之时甚至因为手不稳还洒出来了不少,他看着洒出来的黄金膏面露心疼,却顾不上别的,爬上榻便往灯烛上凑。
  当那白色的烟气冒出时,他忙凑近了奋力的往鼻孔中吸,连着吸了五六下,面上痛苦神色方才纾解,他满足的呼出口气,整个人半趴在案几上,像个毫无心志可言的孩子一般抱着那铜片不放,又吸了片刻,面上露出迷离的痴笑来。
  这一幕霍危楼片刻前才在韩家见过,万没想到担忧真的成了现实,他一张俊脸森寒,望着霍轻泓的目光更是可怖,可往日里被他一个眼神都要吓破胆的霍轻泓,此刻却对周遭毫无所觉,他贪恋的吸食那些烟气,而闻着那味道,霍危楼心底也生出了几分莫名焦躁。
  他一转身出了暖阁。
  福公公不放心,留在霍轻泓身边照料,薄若幽跟着霍危楼走了出来,早前的安抚此刻排不上用场,因谁都看得出来,霍轻泓已中毒颇深。
  霍危楼叫了侯府侍从,吩咐道:“把明归澜叫来,再去宫中请御医来。”
  侍从应声而去,霍危楼重重的捏紧了手上扳指,面上颇有些寒厉之色,薄若幽站在他身侧轻声道:“侯爷息怒,世间万物总是相生相克,既非要命之毒,总有消解之法,只是世子殿下要吃些苦头。”
  说至此,她又柔声道:“侯爷适才所言极是,此前我并未想到,此毒物最要命之处并非享用时的致幻和令人癫狂,而是令人上瘾,韩家兄弟是如此,胡仵作亦是如此,因离不开此物,所以源源不断的花金银采买,我早间去胡仵作家中时,他已经将家中值钱之物变卖了个尽。”
  霍危楼听她所言,堵在心口的沉重散了些许,却仍然觉得怒不可遏,早前见到韩铭时他便觉此种毒物可怖,如今亲眼见霍轻泓变成这般模样,他更觉万剑锥心一般,他寒声道:“令人上瘾,又价格堪比黄金,当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衙门的奏报还未来,可他却似乎已经看到了这一本万利的买卖会令京城乃至整个大周失陷,他忍不住在心底觉出了几分寒意来。
  他转眸看向屋内,“这次令他再碰那毒物,便还有下次。”
  霍危楼已料到根本没有霍轻泓口中所言的最后一次,“他性子肆意,我对他管束亦不算多,可从小到大,只要我对他发火,他必会收敛,可如今连我的话亦不管用,早知如此,我便该对他更为严苛些,他便也不会沾染上这些。”
  霍危楼语声低沉,自责之意深重,薄若幽还未见过他这般模样,不由上前站在了他面前,“此事与侯爷无关,如今发现的还算早的,只是如今对这毒物不甚了解,这才暂无头绪,待知道此物如何成瘾,便总有断瘾的法子。”
  她眼底关切尤甚,霍危楼看她片刻,眉眼终于松动了些,薄若幽又道:“有明公子,还有诸多御医,定能帮得上忙。”
  霍危楼叹了口气,“只盼望如此。”
  他说着抬手捏了捏眉心,因屋子里的香甜之味飘了出来,心底又有些按捺不住的烦躁,薄若幽见他似有不适,忙问道:“侯爷怎么了?”
  霍危楼放下手,对上她担忧的眸子,略一迟疑还是道:“他上次送来的黄金膏,我用过一次。”
  “什么?”薄若幽面色一变,忍不住一把握住了霍危楼的手,她指尖落在他脉门上,想为他问脉,霍危楼反手将她握住,苦笑了下,“我无碍。”
  见她整个人如临大敌般的紧张起来,亦不信他这话,他便道:“当日用上此物,只觉此物可提神,亦想知道令他百般夸赞之物是什么,那东西用了之后,的确立刻精神振奋了不少,可我却觉得古怪,当时我亦生了以后日日用此物的念头,此念生出,反倒令我警惕,彼时未想太多,只觉太过美好虚幻之物,对人多有损伤,因此只用了那一次。”
  “侯爷是哪日用的?后来可有不适?”
  “就在两日之前,我并未生瘾,由此可见,此物一次并不能使人上瘾,只是适才闻到那甜腻滋味,令我心底有些燥乱之感。”
  薄若幽担心道:“那便是此物古怪毒性了,一次中毒虽是不严重,却定也对身子有损,侯爷往后再莫要碰此物了。”
  霍危楼自然应了,又觉她掌心冷汗津津,不由安抚她,“不必忧心,这些东西即便送到我眼前,我亦有分寸,我不喜令人沉溺之物。”
  薄若幽忍不住露出怨怪神色来,“侯爷适才那一言实在吓人,若侯爷亦中了此毒,我实在不知怎么办才好。”
  “怎会。”她的紧张他看在眼底,此般情状,旁人的安抚关怀他或许不会放在心上,可她却是不同,他燥怒的心安定了几分,又去看屋内霍轻泓如何了。
  霍轻泓整个人头瘫软在榻上,面上仍然颇多满足意味,而那铜片之上的黄金膏已被烤干,烟气亦少了,霍危楼一见他这般模样,舒展的眉头忍不住再拧了起来,又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霍轻泓刚开始清醒,便见霍危楼站在跟前,他人一愣,回忆起了片刻前的事,面色几变,他一咕噜爬起,而后便往长榻一角缩了过去。
  “大……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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