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7章 咫尺天涯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萧颐身上,谁都不会想到,被卿如晤护在身后的燕凰竟会突然发难。
  就连卿如晤,在这样绝对危险的时刻,也是下意识的护着燕凰。从未想过,那个他亲自从泗水城中带回来,温和敦厚的孩子,有朝一日竟会对他刀剑相加。
  “太傅!”
  青苑不敢置信的声音划破了这片刻的寂静,温热的血液溅在燕凰的脸上,她仿佛是大梦初醒一般,怔怔的看着自己沾染着鲜血的手。
  怎么会……
  是她做的吗?
  她竟伤了他!
  纵使心中再有怨恨,她也从未想过伤他分毫的,这一刻她的脸色竟比卿如晤还要苍白。
  同这一刻,萧颐寻到空隙,直接穿破了卿如晤等人的包围,在下属的掩护之下向官船的方向而去,如同一只黑色的大鸟,宽大的衣袖下是一只杨木所做的傀儡,上面遍布着红线,看起来分外诡谲。
  但萧颐没想到原本被他重伤的卿如晤竟然紧跟随在其后,那能够夺人性命的金线在阳光下折射出一种迷离的色泽,萧颐连忙躲避,但他没想到卿如晤的目标竟是他的右手上拿着的杨木傀儡。
  手腕被一根丝毫不起眼如蛛丝般的金线割伤,为了保命,萧颐不得不留下那雕刻着燕凰五官、用她的中指血炼成的杨木傀儡……
  “快,开船!”
  有些狼狈的上了船,萧颐连忙吩咐道。
  他该做的已经做了,今日西燕如何,已经与他无关。若是叶徽之等人胜了拿到九魂刀和玉脉固然好,到时他们需要人力不得不与北楚合作,若是输了……也与他无关!
  不过能够重创卿如晤,使他们君臣离心,也算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思及此处,萧颐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桃叶渡上的人影渐渐的远逝,只觉天高水阔,终于离开这个鬼地方。
  就在此时,忽而听到船舱里传来一阵笑声,道:“十三王子,本王在此恭候多时了。”
  隔着重重珠帘,那人一袭白衣,温雅无双,笑得一脸无害的看着他。
  桃叶渡边,卿如晤夺回控制燕凰的杨木傀儡之后,便力竭的倒在地上。那匕首插在他的胸口,青苑立即点了他周身几个重要的穴道,但却无济于事……
  周遭流出的血都是黑色的!
  这一刻,卿如晤只觉得血液不断的涌出,胸口却是一阵麻痹。萧颐恨不得天下大乱,在给燕凰的匕首上,涂的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燕凰整个人呆怔在那,原本浑浊的目光已经变得清醒过来,似乎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又似乎是不敢置信,自己竟亲手伤了他。
  毒素瞬间蔓延,卿如晤伸手,让青苑扶着他靠在岸边的石头上。
  卿如晤看着离他咫尺之隔的少女,对她轻轻招手,道:“圣上……”
  她听到他唤道,犹如既往,千次万次的唤过她的名字。她向他走过去,分明不过几步之遥,却如隔千里。
  “我……”
  她雪白着面容,抖动着嘴唇,一开口,却是泪如雨下。
  他白色的衣襟已经被血染的通红,喉间溢出一声喟叹,道:“微臣命数于此,圣上不必难过。”
  他的嘴角依旧挂着笑,眼神温和。这些年,在她的面前他一直都是寡言冷漠的,随着她年岁渐长,在外待群臣如沐春风的卿太傅,在她的面前却是愈发的严厉。
  这样的笑容,让燕凰想到了那一年初见时,泗水行宫下那人一袭白衣,纤尘不染,就连终年斑驳陈旧的行宫,那一瞬也变得明亮起来。
  那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长大,少女的心事轻如柳絮,天明来,夜半去。
  可这一刻,看到他的笑,竟是那么的哀伤……
  她近乎麻木的走近他的面前,听他叮嘱道:“微臣去后,圣上当勤勉励学,朝中有金氏辅佐,可重用于他们……”
  话未说完,她近乎崩溃般道:“我不要!”
  紧接着,她哀求的说道:“你若在我身边,我便乖乖听你的话,努力学着……学着如何做一个好帝王。也不会逼你,也不会怨你,太傅……您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她努力的想要捂住他的胸口溢出的血液,却是无济于事。
  卿如晤定定的看着她,那深邃的眼中,仿佛有千种不舍,万般留恋,最终化成了一声叹息道:“你若不想回到上京,便去锦州。微臣已为圣上拟好圣旨留在太极殿的匾额内,传位于……传位于谢容华。圣上无微臣,她却有姬桁相助,留给他们,至少不负先帝之托……”
  他这一生机关算尽,第一不舍的是这西燕天下,第二不舍的便就是眼前这个他从西燕带回来的孩子。种种恩怨是非,最终都随着死亡结束,这是他所做的选择。
  “不!”少女此时没哭,倔强的看着他,那一双眼在泪水之后格外的清亮,一如当年初见道:“卿如晤,你活着的时候我便如傀儡一般听你的摆布,你若是死了,我不可能再走你为我安排的路。”
  那个软弱的孩子,似乎在这一刻成长了,她以她从来都没有过决绝的语气,定定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若是死了,我便随你而去!”
  说着,竟是想要捡起那把伤了他的匕首,想要刎颈自尽!
  “燕凰!”
  他不顾尊卑之别,唤出了她的名字,踉跄的慌忙阻止,终于夺过了她手中的利刃,二人齐齐摔倒在了地上。
  这一刻,两个人从未离的如此之近。
  不再是咫尺之隔,却如隔云端的明堂之上;他们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与位极人臣的太傅。
  这一刻,她终于控制不住,紧紧的抱住了他,那样的紧,像是抱住了年少时遥不可及的梦,像是抱住了稍纵即逝的未来。
  这一刻,他听到自己麻痹的心心跳如雷,沧海浮生,将近三十年的光影,昔年一诺与数十年的谋算,似乎都败在了怀中这柔软而又倔强的少女身上。
  终归是……舍不得。
  这一生,他究竟是对是错?
  “阿弥陀佛。”
  恍惚之间,在意识消失之前,他似乎听到了一声悲悯的佛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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