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徐姐戴着草帽,披雨迎风的去了顾言暂住的窝棚。“你这小棚子啥时候搭好的?这下做饭也不怕雨了。那木头那么重, 你一个人也太有劲儿了吧。”还说等下了种让我家男人帮忙弄呢,你这居然都整好了。
  “俩孩子也帮忙呢, 再利用工具, 没多难的事儿。”一样样的准备需要时间,所以才拖到现在离婚。不然大冷天的坐月子带着四个孩子来野外,娘儿几个难保不受寒生病,甚至损伤身体。
  “真能干。难怪你敢离婚自己带四个孩子呢。”徐姐笑笑坐到床上, 试了一下挺平整。这妹子真能耐啊, 这么大这么平的床板得木匠来,她是何时就准备好的?
  “对了,我来是跟你通风报信的。韩老二又找了个媳妇, 一个死了男人的寡妇, 带着个三四岁的小闺女。已经来到韩家了,如今就住在你之前的北耳房里。”
  顾言这回是真惊了,居然真有瞎了眼的女人跟韩老二这样的人?这王八蛋啥德行对方都不打听的嘛,还是另有苦衷?可,再有啥苦衷也不能跳这火坑吧。好似看出她心中所想, 徐姐笑笑继续道。
  “那女人娘家离咱大队七八里, 她男人一死她就被婆家给赶出来了, 娘家爹妈都没了,哥哥嫂子也不愿她在家。这不,紧着就给找到你让开的坑里啦。”
  “这……嫁谁也不能嫁韩老二这种懒货吧。就没个老实肯干的了, 非找这么个东西?”
  “好锅配好盖,那赖锅不也得配个赖盖子嘛。她一死了男人的寡妇,谁家大小伙子要她。可不就只能找二婚头或者老光棍嘛。与其嫁四五十的老光棍,韩老二好歹身强体壮。”
  顾言一时间张口结舌,平日里能言善辩的顾怼怼也熄了火。忘了如今还没有后世因计划生育产生的男女失衡,光棍少,几乎都能配上对。女人被婆家赶走,娘家也不收容。除了赶快嫁人没第二条路好走。不是谁都有她这强大的作弊利器,可以在野外生存。
  “韩老二还有两间耳房,总算有了栖身之所。住处、食物,她最需要的东西,哪还顾得上韩老二是啥货色。”
  徐姐停了一下,忽的笑了。“再说,你如今在外的名声被韩家人传的臭大街了。人家说不定以为你是泼妇疯子呢。不然能抄了自己家,婆婆的胳膊也被你敲折。公公被气病,一家子男女老少全挨过你的打。”
  顾言点头,基本明白了事情的发展。她这行为在如今算是离经叛道,稍加渲染就能颠倒黑白,老韩家好像还真像受害者似的。
  得,管他们呢,她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等那新来的小媳妇被韩家欺辱,被韩老二家暴之后她就明白咋回事了。
  有人会想,也许韩家能改变做法,韩老二忽然改邪归正。不,顾言不这么想。狗改不了吃屎,打惯的手,骂惯的口,自小的歪脖子树他从根上就歪了,改不了的。
  徐姐坐到快中午才走。大花姐俩本来听说爹又娶了新媳妇,心里莫名有些担心。在看到妈妈镇定的表情后奇异的安下心来。俩人啥都没问,乖巧的陪弟弟妹妹玩。管他啥事儿呢,有妈妈在总不会让人欺负了他们姊妹几个。
  顾言午后看雨点暂停,安顿孩子在家,她拿着两双后世机器纳的鞋底去了老李家。
  老两口心善,又接济粮食又说让她去家里住。她仔细斟酌后决定给他们这个。纳鞋底太费神费力,老太太不知还能不能干。偏这东西最费,没人帮衬也是个难事。
  进了村子,居然看到这时代的新鲜物。一辆帆布顶军用吉普停在李家大门口,不用说肯定是李家老两口那个在外工作的儿子回来了。
  顾言无视大家围着吉普稀罕的议论,她停住脚步犹豫着该不该进去。在听到大队支书小队队长会计都在,考虑一瞬后转身离开。这么多巴结的,她还是别去凑热闹。这东西什么时候给都行,不急在一时。
  原路返回,路过老韩家大门口时居然看到了韩老二新娶得媳妇。妯娌仨站在一起,嘻嘻笑着瞅着那辆吉普,应该也是被这稀罕物给吸引出来的。
  老大老三家的看到她不由闭住嘴,等她过去后才指指点点,应该是跟新妯娌科普她。
  顾言才懒得理会这些。她脚下一丝停顿都无,越过她们飞快的朝着北面而去。无事赶快回家,给大花小花的罩衣还没做完呢,还有龙凤胎的衣裳,都得乘着下雨赶快赶工。
  窝棚的小门上挂着锁,顾言掏出钥匙径直进去。大花小花都是靠谱的孩子,不会带着弟弟妹妹乱跑的。果然,床上放着的石板上小花工工整整的写着留言。带弟弟妹妹挖野菜去,让她别担心。
  将石板给孩子放进书包,她反手关上门准备用空间里的缝纫机。手工太慢,她一个人上工还要给五个人做衣裳鞋袜,不用机器晚上就别想睡觉。
  小姐俩的罩衣材料是她搜寻空间集装箱时发现的二手货,这些二手衣服原本都是运出国的。很多标签都没剪就直接扔进了衣物回收箱。她挑的这件是纯棉的质地,红色印花的布料有些褪色泛白,给孩子改正好。谁问就说是旁人给的旧衣裳改的。
  缝纫机干活比手工快很多倍,不消半小时两件衣裳全部完工。小翻领上压了一圈黄色的丝带,搭配红底黄花的衣料更显俏皮可爱。
  又翻找出两件颜色泛旧的衣裳,拿剪子拆了给俩小的做。闺女的是粉蓝色印白点,儿子的是深蓝,原来都是衬衣。
  刚拿起剪子,门外传来敲门声。“大白天的怎么还关门啊,顾言你在家吧,为什么关着门?”
  声音陌生,却一口叫出她的名字。顾言隔着缝隙瞅了一眼,居然是韩老二那个新娶得媳妇。女人领着一个瘦小的孩子,娘儿俩身上的衣裳干干净净没一个补丁。这是来干嘛,她们唯一的交集就是韩家,好像没什么可说的吧。
  顾言满心不解,但回避从来不是她的处世态度。是以没吭声默默的开了门,望着她一副你来干嘛的表情。
  “吆,吓我一跳,我以为你不在家呢?”
  “那你还不滚。”
  大概没想到顾言这么不讲情面,开口就怼人。都是乡里乡亲的,她脸上还带着笑,这人咋能这么说话?难怪韩家不要了,这种母夜叉哪个男人能看得上。女人就得温柔似水才能被喜欢,就你这样的,被赶出家门一点儿不冤。
  “你怎么这么呛,难怪大嫂和弟媳都说你疯了呢,你这样子别人真会把你当疯子的。”
  “姑奶奶疯不疯跟你有一分钱关系吗?你来干嘛,没事赶紧滚。别耽误姑奶奶做针线。”
  “你……”女人泫然欲泣,指着她好一阵才开口继续:“我就是好心来劝劝你,一个女人家别那么厉害。把婆婆的胳膊敲折,公公也被你气的偏瘫,如今正在扎针,还不知能不能完全恢复。你作为人家的儿媳,这么干简直太大逆不道,是找不到男人要你的。”
  “我托你说媒了吗?姑奶奶什么时候说要找男人了?”这人脑袋秀逗了吧,跑来跟她说这些不着四六的话,还一副为她好的表情。苦口婆心的装什么大尾巴狼。
  “你到底来干嘛?没事的话赶紧滚。姑奶奶的事儿轮不到你来编排,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你……你这人怎么不识好赖呢。我跟你说的都是为你好,你这么疯,大逆不道以后可怎么办?一个女人带着四个孩子不容易,我是在为你担心啊!”
  “省省吧,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就好。姑奶奶用不着。”
  这女人是圣母还是绿茶,这到底是真心还是装的?顾言这直来直往的女汉子有点儿看不明白。不过人家始终温言细语,她也做不到开口怒骂或者拿家伙什撵人。只语气依旧冰冷,希望对方知难而退别找不自在。她刚跟韩家脱离关系,可不想再有任何牵扯。
  “你……我都是为你好,你不领情就算了,怎么能三番四次骂人呢。”
  “妈妈别哭,妈妈你别哭……”
  女人委屈的说着,眼泪已经扑簌簌落了下来。一副受气小媳妇被欺负惨了的模样,加上她旁边那小女孩可怜兮兮的声音,让人看到还以为顾言又对人动手,把人揍了呢。
  “你说完了可以走了,姑奶奶还有事暂时不招呼。”
  说完顾言返回窝棚,反手闭上了门。爱咋地咋地吧,这种一说就流泪,柔弱小白花的女人她实在没辙。反正没触动她的利益,她暂且捂住耳朵当没听见就好。
  “你干嘛这样啊?我一番好意,你不感激就算了,干嘛开口就骂人。我哪儿得罪你了,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嘛。老话说听人劝吃饱饭,你这么凶是没有朋友的。听说你娘家兄弟都说以后不认你,孤家寡人的你以后可咋活?”
  “你娘家要你?那你干嘛这么急慌慌的嫁人。”
  简直饥不择食,都不打听清楚韩老二是什么货色德行。这家伙实在烦人,顾言忍不住就开口怼她。果然,她话音一落地,对方哭的更厉害了。
  “你……你这人怎么这样,骂人不揭短你不知道啊,干嘛开口就揭人伤疤。我爹妈都不在了,兄弟欺负我,你也跟着他们一起欺负我,我……你们这样让我怎么活啊?”
  妈呀,这是哪儿来的活宝?揭短是你先揭的,你兄弟跟我有什么关系,干嘛相提并论啊?
  你今年真的成年了,是一个孩子的母亲?这话怎么跟个不通世事的孩子说出来的一般。这人是真的单纯还是装的?顾言一时脑袋都麻了。手已经撰住了擀面杖,胸膛一起一伏在压抑着。
  “我们好像什么关系都没有,你来我这儿说这些不着四六的话不觉得不妥嘛。赶紧走,别逼我赶人。我好不好,难不难都跟你没关系。你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一个新媳妇跑前妻这里,你不觉得不合适吗?”
  这人到底来干嘛的?顾言猜想半天没个结论。前任后任,但凡是个正常人,见面都该当陌路吧,哪儿有故意找上门的?
  “不合适?为什么不合适?我想着你马上就要走我的老路了,所以来劝劝你而已。有什么不合适的?”
  “那我谢谢了可以嘛,你赶紧走吧。”
  “你这么把客人拒之门外非常无礼,你爹妈没教过嘛。我来是为你好,你连口水都不给倒,刚才还骂我……”
  “闭嘴。”
  顾言实在忍不了拉,这女人脑袋装的是什么,为什么脑回路跟正常人不一样?我三番两次表明不与你结交,你走不就好了,干嘛一再纠缠?好吧,这人不能拿正常人衡量,但凡有脑子的此刻也不会再说这些话。
  “我跟韩家已经再无关系,跟你就更没关系。你现在赶快走,收起你的好心,我不需要。”
  这话够明确吧,你要再墨迹,姑奶奶可真动手啦。
  “我……不是,我是为你好啊,你这样以后没人家会要的。你一个女人带着仨孩子,日子可怎么过?我带着一个闺女都没法了,你这……”
  这人是疯子还是傻子?为什么就说不通。顾言无语的抬头,深呼吸几次想压下那股暴躁。
  “刺啦”门板从里推开,她提着擀面杖,脸黑的堪比暴风雨的前奏。
  “滚,否则我可要动手了。你应该听那俩提过我的事迹,姑奶奶要敲折你胳膊打断你的腿,你再后悔也晚了。”
  女人被她的气势吓的往后退了好几步,眼中的泪再次泛滥。颤抖着嘴唇没说出话来。
  “闭嘴,滚蛋。你再敢来,姑奶奶只有擀面杖侍候,不怕挨揍你就来。”
  女人又往后退了几步,娘儿俩一屁股摔倒在地上,衣服上沾着泥,脸上抹着泪,可怜兮兮的像是叫花子。
  她不再吭声,顾言也不跟她废话,转身回了窝棚。拿出工具继续自己未完的大业。直到俩小家伙的衣裳都改好,她才起身打开门。大花小花背着弟弟妹妹在做饭,灶火已经点燃,俩闺女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议论什么。听到身后的声音飞快的转过脑袋。
  “妈,你在里头干啥呢,是不是给我和姐姐做衣裳呢?”
  “肯定是做衣裳,应该都做好了吧。”妈妈有缝纫机,偷偷的使用非常快。
  俩孩子起身进屋,看到床上的衣服高兴的直蹦。花衣裳啊,一个补丁都没有。
  “试试看合适不,不行了妈再改。”本来想问她们有没有见到门外的女人?一想不用说。那神经兮兮的女人,跟他们又没关系。实在连提的必要都无。
  晚饭依旧老样子,稀粥就咸菜。娘儿仨坐在床上边吃边逗俩已经开始馋谷物的小娃娃。小闺女活泼,几次伸手要去抓,都被顾言给及时阻止。她吃完了放碗之际,小丫头居然使力一扑,眼看就要掉到地上。
  她回身捞了一把,抓住了孩子一条胳膊,而另一边则被突然闯入的人拽着,俩人非常有默契的将小姑娘稳稳放回了原位。小丫头不知道自己惊险一游,被俩大人荡秋千一般放到床上犹自笑的开怀。
  顾言朝小家伙笑笑,转身跟来人道谢。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笔挺整洁的军装,硬朗的衣着上是一张温和的笑脸。剑眉星目,口若涂朱,帅气儒雅的样子一点儿都不像钢铁硬汉人设的军人。更像是学校里走出来教书育人的老师。他好高啊,发顶挨着天棚了。
  “我叫李仲夏,是李大爷的儿子。听父母说你挺照顾他们,所以特来道谢。”
  声音居然也这么温和,低低的好似大提琴般带着吸引人的磁力。顾言这不拘小节的女汉子一时也温柔起来,生怕惊破这一季春风。
  “不用谢,都是随手的事儿。”
  男子笑容不变,将手上的袋子递给她。“这是麦乳精和糖,给几个孩子的。”
  顾言愣了一瞬,被他塞进了手里,这才开口“这多不好意思,这么稀罕的东西还是留着给大爷大娘吧。”
  “父母那里还有。”男子发现大花小花在偷偷的打量他,迎上孩子的目光璀然一笑释放善意。“是这样的。我此来呢有两件事。”看顾言望着他安静等待下文,他开口继续“一,感谢你对我父母的照顾。这二呢就是……我想请问您愿不愿意住到我家去?”
  嗯?这么猛?顾言一下子思维飞出了时空,好像回到了后世被男人追求的时刻。看你挺斯文,行事也太猛了吧。虽然成年男女求欢很正常……
  停,女汉子及时抓回飞跑的思绪。顿时尴尬的抬手给了自己一下。顾言你发花痴啊,人家说这肯定是想让你帮着照顾两位老人。你是太久没交过男朋友,饥渴到站着也能发春梦的地步吗?
  “你这是干嘛?”
  不仅男人对她自己拍自己的行为诧异,床上俩闺女也惊讶的望着她。妈妈傻了吗,打别人还好,怎么动手打自己啊?
  “没事,一时手抽。你继续讲不用管我。”
  这女人好奇怪,大队干部对她的评价不高,她这行为他却颇为欣赏。敢于挑战欺压的大山,有点儿我党的革命精神。男人面不改色,继续跟她说。
  “我父母年纪大了,我又常年不在家,无法膝前尽孝。所以想拜托你帮我照看一下父母。等他们二老百年之后,那房子就归你。这之前我每月给您十五斤粮票外加十五块钱,您看您愿意吗?”
  煤矿二三线的工人一个月也就二三十块工资,她这上工之余捎带手的帮忙就能给这些实属不少。他今儿若是换一家去,估计不用出院子,邻居家的女人就巴不得干这活儿。他来这儿,应该是李大爷的主意。想帮帮她这带着四个孩子,还住窝棚的女人。
  “照看可以,给钱就不必了。”顾言想到房子,有些犹豫不决。衣食不是问题,她想办法遮掩就好。可这住处?离改革开放还有十多年,难道就带着孩子一直窝在窝棚里吗?
  “大爷大娘在世我尽力照顾,百年后我付房租。你看这样行不行?”
  李仲夏心里诧异的很,但多年的职业生涯让他很快淡定。脸上的笑丝毫未变,外人看不出分毫。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挑个日子搬到我家去。以后我父母就拜托你了。我还有工作连夜就得走,我就先告辞。”
  这女人敢跟婆家决裂离婚,足可见其倔强。他也不用此时跟她掰扯,等她住进自家,父母肯定不会亏待她。李仲夏简洁的表明意思,转身出了窝棚。他身材高大,出门的时候低着头弯着腰。
  “留步,您搬家的时候通知我父亲一声,有人帮忙更快。”
  顾言点头,男人摆摆手转身利索的离开。她呆呆的站在原地,等那个高大坚实的背影不见了踪影犹自站着没动。
  “妈,咱真要搬到李爷爷那儿住吗?”
  闻听小花说话,顾言的心神才收了回来。蹲下跟孩子平视,拉住她的手“怎么,你不想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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