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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比特旅馆(3)

  晚间十点,丘比特旅馆,四号客房。
  林沫胡乱踢掉鞋子,行尸走肉般的往窗边走去,江承泽还没来的及问些什么,就瞥见她重重倒在仿真皮的贵妃椅上,先是闭眼沉思许久,而后才撩起眼皮,费力的将自己疲惫的身躯支起,拉开行李箱,从里头捞出一袋五顏六色的廉价金平糖,一声不吭的就往嘴里送。
  江承泽见状后,脸上扬起了"諂媚"的笑容,乖巧地坐到林沫脚边的地毯上,狭长而深邃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那袋糖,恐怕就差流口水了。
  「你又吃不到。」林沫移开视线,红着耳尖闷闷的回绝了这再明显不过的蹭食,见对方的肩膀马上耷了下来,连忙补了句:「以后也不是没机会吃。」
  江承泽脸上笑容一僵,险些掛不住,恍惚间脱口道:「你买给我吗?」
  旅馆的灯光昏暗,林沫又刚好坐在不见光的厚重窗帘边,就这么恰恰好忽略了江承泽那一闪而过的、晦涩不明的苦笑,还以为对方想白嫖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忍不住嗤笑一声,「大少爷自己买一箱回家屯着都不是问题吧?」
  「......嗯。」江承泽低下头来,含糊不清的应了声。
  林沫累的什么事都不想思考,脑子像被灌了水泥,直觉认为江承泽比平时安静是因为徐千寧的事,也不好意思揭人家伤疤什么的,洗洗睡还比较实际点,乾脆把斜挎包往行李箱里头一塞,眼不见为净。
  「枪怎么办?」江承泽目睹了这一幕,怕里头的贵重物品给林沫的"大力金刚掌"折坏了,连忙上前扯住她的手腕,「那可是国家白纸黑字规定的"不可私藏之物"。」
  林沫本来就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现在更是鬱鬱寡欢了起来,「难道你要让我上缴吗?就算它是徐千寧给我们防身用的东西?」
  江承泽内心里可谓百感交集,一方面是怕私藏被发现,林沫因此触犯了管制法,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一方面又怕追寻线索的途中遭遇危险,自己无法及时现身保护她,留下悔恨。
  她是个敏锐的人,江承泽又是那种情绪全写在脸上的单纯小孩,林沫只看一眼也能知道对方定是在为自己着想,碍于面子什么也说不出口。
  为了打破这种尷尬的局面,林沫轻咳一声,硬梆梆的将话题转了个大弯,「在那之前......我来给你釐清下这种魂体分离的咒该如何解吧,当然,是常识下的,我们不知道敌人究竟做了什么手脚,只能以歷史上的事件来推论。」
  「吞火藤吗?」江承泽脑子还停留在枪械弹药管制法,没想到这个女人跳话题的速度快中之快,惹得他有些连贯不起来,揉了揉头发,一脸憨傻样的笑了两声。
  「傻子吗?吞火藤肯定是得直接找道下咒的傢伙才能解啊,我说的是你该如何回到自己的躯体里。」林沫翻了个白眼,拿出包里仅剩的符纸,「《左传.昭公二十五年》曾言:『心之精爽,是谓魂魄;魂魄去之,何以能久?』,人的三魂六魄若是被强制撕扯出肉体,离开精神连结,那务必会对身体造成强烈的伤害,说的再明白点,就是你的身子,就算没有吞火藤的限制,也不可能活太久。」
  「三魂六魄中的三魂,大致上指的是"天魂、地魂、人魂",负责主管人的精神灵魂,而六魄就更不用说了,负责主管人的肉体生理。」林沫侃侃而谈。
  江承泽听得头昏脑胀,还不忘跟着点点头。
  「"魄"基本上,是无法被抽离的,所以讲严格点,你这种模样不能说是"魂魄",而该称为"魂",抽离他人的魂是属于邪道中的邪术,然而,以徐千寧的模样来看,她肯定是将某种能依附邪术的介质趁你毫无防备时送入体内的......怎么样?有想到什么吗?」
  江承泽沉吟了两秒,「打针,我昏迷前好像是打针了。」
  「那就对了,由此可知,敌人的手段还不纯熟,能使用吞火藤这种高级邪咒,估计是借住了什么另类的手段,另外,如果我猜的没错,这个人应该很懂得鸡蛋不能放在同个篮子里的道理。」
  林沫狡黠的勾起嘴角,把手里的符像钞票那般「刷啦」一声展开成扇状,得意之情不言而喻,是江承泽都不好意思打扰的程度。
  「什......什么意思?」理性大过感性,江承泽虽然想着再多看两眼林沫难得臭屁可爱的模样,但碍于脑子没人家好,只能乾巴巴的发出提问。
  「我从徐千寧家逃出来的时候,有感知到和你身上恶咒相同的气味,而这种邪咒其中一种破解法,就是将施咒人使用过的三种圣器收集起来,一同净化。」
  「三种?」
  「天魂、地魂、人魂各一种,今天那种气味十分稀薄,我大胆推断是人魂圣器,而其他两种,不在此处。」林沫收起物件,抓起毛巾和洗面乳,站了起来,「我要洗澡了,你若是遇到什么麻烦事再喊我。」
  江承泽灿笑:「然后你会衝出来救我吗?」
  「......」林沫无语,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好扭过头去,闷声道:「看情况吧。」
  同时刻,东城市局刑侦大队,晚间十点半。
  金向禹目光锐利的扫过电脑上的黑白录频,细长的眉梢紧蹙,说实在话,兰花桥附近的商家不多,这份监视画面可谓得来不易,还是来自某户五金行老闆为了防小偷装的针孔摄像头,他挨家挨户敲门才要到的。
  镜头下的河水混浊乌黑,摇曳的烛火从桥下透出,河面平静无波,良久,才隐隐约约能看见这次案件的死者──陈俊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似乎在说些什么,与他对话的人却始终藏在视线死角,唯有一截乾枯的手臂露了出来,似乎是提了袋包装精美的物品,再后来所发生的事,金向禹已经看了不下数十万次,无非是陈俊被捅死后,毁机灭尸的案发过程。
  泯灭人性,除了这句话,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顶着一头乱毛的梁彦辰嘻皮笑脸的推开门,摇摇晃晃的朝着金向禹走来,一手抓着刚下楼买的烤鸡翅,一手提着香味袭人的爆米花桶,腋下还紧紧夹着一袋厚重的牛皮纸袋,「孩儿们,来吃吧。」
  飢肠轆轆的队员们一见食物便忘了尊严,纷纷放下手边的工作,屁颠屁颠的凑到他身边去了,其中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小心翼翼地捧着还热呼的鸡翅,咬了一口后,含糊不清的问道:「副队,今天留那么晚啊?」
  「那是──出了这么个大案子,我不加班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说罢,贼兮兮的弯起嘴角,抬头挺胸,儼然一副肩负国家的模样,队员们本来吃着吃着,一看差点哽住,不约而同地大笑出声,梁彦辰本就擅长炒热气氛,见局子里好不容易有了些人气,便跟着笑了几声后,喊道:「大家都加把劲!破了这个案子后副队请你们吃海底捞!」
  一票人听见后,都来了精神,叼着食物回去工作岗位上了。
  金向禹无暇在意为什么这个根本没加班的副队长会何在这里,手一伸熟练的接过袋子,把资料全数倒了出来,「这是什么?」
  「这是兰花桥附近黑帮势力分佈图,丁前辈说看过这台深蓝色卡车,在别处的案件里出现过,怕我们有需要,就把资料全塞里头给我们了。」梁彦辰拿起红色麦克笔,在列印下来的监视画面左侧画了个大圈,那里的确停了一抬不起眼的载货卡车,帆布掩盖在货斗上,车里的人指间夹着菸,没有发现自己不到三十公尺处的地方正在发生一起惨烈命案,「这台车是重划区青龙帮的专用卡车,区内起码有十几台以上,负责运送毒品与走私枪械。」
  「那为什么还没逮捕归案?」金向禹严肃的抓起地图,话里彷彿夹杂着冰碴子,冻的人生疼,「就这么放纵他们在外头惹事生非?」
  梁彦辰挑了个眉,修长的指尖探入照片底下,慢条斯理地抽出了一份报告书:「青龙帮是老帮派了,惯于藏匿,在警界一直以来都被称为『老鼠』,手段高明,帮内财力惊人,人力充足,若是贸然抓捕,恐怕会造成社会动盪,更何况,很多企业都与青龙帮有交集,可以说是黑白两道都吃得开。」
  「另外,你应该也注意到了,最近青少年失踪案频率过高,我怀疑这和青龙帮的干係也挺大的......啊,感谢。」梁彦辰说到一半,带着黑框眼镜的年轻女队员正好走过来,他礼貌的接过水杯,回了个风度翩翩的笑容后继续说:「丁前辈负责的失踪案至今没有具体进度,有一部份的原因就在这里。」
  「难道每个失踪案都出现过吗?这些......青龙帮的货车?」金向禹已经整个人沉浸在工作状态中,严肃地将相关线索排在一处,连梁彦辰为了"孝敬"他带来的爆米花都险些撞倒,好在梁彦辰眼及手快,一把扶住,「......为什么买?浪费钱,我记得我上次就说过不需要......唔!」
  梁彦辰抓了一把后猛地塞入对方口中,见对方果然没再继续说下去,痞笑了几声后,凑到对方面前调侃道:「好吃吧,大英雄,哥就是有钱能挥霍。」
  混蛋......。
  金向禹冷冰冰的瞥了他一眼后,嘴巴鼓鼓的嚼了好半会才完全嚥下,碳水化合物的甜味在为味蕾绽开,舌间流转的焦腻感带来一种空腹时特有的刺激,他只觉得口乾舌燥,除此之外,甚至產生出再来一点的飢饿欲望。
  「......」他闭上眼,僵硬地推开爆米花桶,「快点工作。」
  梁彦辰:「好吃吗?」
  只见他扯了扯颈口的领带,不自在的应了声:「嗯。」
  「是吧?下次再给你买......先来谈谈你方才的猜想──青龙帮的货车的确都在案发现场被发现,不管是轮胎痕跡还是目击证人,或许青龙帮最近找到了更赚钱的货品......」梁彦辰顿了顿,视线在报告书上淡淡扫过,声音驀地压低了几分「我猜,是人口买卖......你觉得呢?」
  金向禹讚赏的点了点头,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白纸,将最近几起案件的发生时间与地点画成方格,轻声道:「这件事先不声张,再者,兰花桥的是命案,不是绑架案,我们不能就此下定论说这与青龙帮有关。」
  「行......但我大胆假设,青龙帮的车会出现在那里或许是具有规律性的,也就代表,兰花桥附近有他们的据点或交易地点,可能和命案无关,但绝对与失踪案有关。」
  「你假设得很正确。」金向禹少见的弯起嘴角,整齐的表格在纸上醒目得有些刺眼,梁彦辰撑着桌边,仔细端详起来,「......我开始有些在意当初正处事业巔峰的你为什么突然说不干了,是犯了什么大错吗?」
  梁彦辰微微一愣,神情僵住,若是常人绝对不会选择深挖这个话题,可金向禹直来直往的个性显然对此毫无顾忌,反倒让回避惯的他有些慌乱,「现在回来任职不就好了吗?以前的事情不会对破案有任何帮助吧。」
  「......你隻身一人前往故北城缉凶后,我就没再打听到你的消息了,直到那次看了报纸,才知道你在故北城办案时出了事故,足足休养了三年,之后却没有再回到岗位,直到今年,你才以协助者的身分加入我们刑侦队,这些是表面上的消息吧?背后呢?放弃这项职业生涯的你,为什么今年回来了?」
  「等时机到了我会说,在我们合作的这段时间里,我不希望这些不好的回忆干扰案件的进程,身为大英雄的你,能理解吧?」
  「......」金向禹移开了视线,将表格用手机照下来后,传给了上头的丁前辈,有条不紊的动作让梁彦辰怀疑对方压根没把自己的慌乱放在眼哩,「我知道了,你若是有需要的话,我能替你联络心理辅导。」
  他若无其事的笑道:「多谢好意,这几年来已经完全没问题了,而你要联络的辅导老师,我估计全打过照面了呢。」
  「你看好表格了吗?看好帮我收进纸袋,我要去案发现场一趟。」金向禹抓过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后,从椅背上捞起外套和警帽,「愣着做什么?赤兔马没油了,项羽可没办法自己走过去。」
  梁彦辰无语的抱起纸袋,生无可恋的模样有些狼狈,忍不住问了句:「现在啊?几点了知道吗?」
  金向禹嗤笑一声,「是哪位国家的男人说不加班都对不起良心的?」
  「......」
  梁彦辰摀住眼睛,仰头长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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