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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希波吕忒的腰带

  第九章 希波吕忒的腰带 注 欧律斯透斯安排的第九项任务是拿到亚马逊女巫希波吕忒的腰带,此腰带是希波吕忒的父亲、战神阿瑞斯送她的。关于此项任务有多种说法,获得最广泛认可的是希波吕忒对赫拉克勒斯印象极佳,愿把腰带送给他。然而,女神赫拉再次出来阻挠,她扮成亚马逊人潜入,散播谣言说赫拉克勒斯要诱拐女王,于是亚马逊人对赫拉克勒斯的船只发动攻击,无奈之下,赫拉克勒斯从背后脱下希波吕忒的腰带,并击退敌人,最后开船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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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件事总是引出另一件事,这是赫尔克里·波洛总爱说的一句没多少新意的话。
  他认为再没有什么比鲁本斯 的名画被盗一案更能证明这句话的准确性了。
  他对这桩鲁本斯画作盗窃案并没有多少兴趣。首先,鲁本斯不是他欣赏的画家;另外,这桩盗窃案的手法太过普通。他插手这起案件是因为亚历山大·辛普森恰好是他的一个朋友,另外出于某个他个人的原因,就是跟古典文学的关系!
  画作失窃之后,亚历山大·辛普森派人把波洛请了过去并向他倾诉了自己的不幸遭遇。那张鲁本斯的画作是新近发现的一幅迄今为止尚鲜为人知的杰作,不过毫无疑问是幅真品。那幅画在辛普森画廊展出时,竟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偷走了。当时大批失业者正躺在进入里兹酒店的必经之路上,以此进行抗议示威活动。其中一小部分人还进入了辛普森画廊,躺在地上举着“艺术太奢侈,饥饿者要吃饭”的标语。警察来了,人群好奇地聚在那里看热闹,直到示威者被警方用武力驱散之后,大家才发现那幅鲁本斯的画被人从画框上干净利落地割走了!
  “要知道,那是一幅很小的画,”辛普森先生说道,“谁都可以把它夹在胳膊底下走出去,而那时人人都在看着那些可怜的失业的白痴。”
  后来警方发现那些闹事的人是受人雇用的,在那起盗窃案中扮演无辜的角色。他们被指派到辛普森画廊去示威,而直到事后才知道让他们去那里的真正原因。
  赫尔克里·波洛认为这是一个有趣的障眼法,可他对此无能为力。他指出,完全可以仰赖警方,侦破这起简单的盗窃案。
  亚历山大·辛普森说道:“听我说,波洛。我知道是谁偷走了那幅画,并且知道画的去向。”
  根据辛普森画廊的所有者所说,那幅画是被一个国际盗窃团伙应某位百万富翁的要求盗走的,那人不介意以极为低廉的价格购进艺术品,而且从来不问来历!辛普森说那幅鲁本斯的画作会被偷运到法国,然后转到那位百万富翁手中。英法两国警方都处于戒备状态,但辛普森却认为他们不会截获。“画一旦落入那个恶棍手中,就难办了。有钱人可不好惹。这就是为什么要请您来。情况会变得很微妙,您是办这事的唯一人选。”
  最后,尽管毫无热情,赫尔克里·波洛还是在百般劝说下接受了这个任务。他同意立即动身前往法国。他对这项调查其实兴趣不大,却由此意外接触到了一起女学生失踪案,那个案子倒让他更感兴趣。
  他是从总警督贾普那里第一次听说这起案子的。当时波洛正对男仆为他收拾的行李表示满意,总警督前来拜访。
  “哈,”贾普说道,“去法国,对不对?”
  波洛说道:“亲爱的,你们苏格兰场的消息可真灵通啊!”
  贾普咯咯笑起来,说道:“我们有眼线!辛普森竟然找你去办鲁本斯那个案子,可见他信不过我们!不过这都无所谓,我想托你办的是另外一件事。反正你要去巴黎,我想你不妨来个一箭双雕。赫恩警督正在那边跟法国人合作——你认识赫恩吧?是个好小伙子,不过也许不太有想象力。我想听听你对这案子的看法。”
  “你说的到底是什么事?”
  “一个孩子失踪了。今天的晚报会登出这条消息。看起来她像是被绑架了。她是克兰切斯特郡一位教长的女儿,名字叫金,温妮·金。”
  接着他就开始讲述事情的经过。
  温妮当时在去巴黎的路上,前往为英美姑娘们创办的高级女子学校——“波普小姐女子学校”。温妮是乘早班火车从克兰切斯特郡动身的,“大姐姐有限公司”的一名成员护送她走过伦敦街头,该公司的主要业务是护送女孩子从一个火车站到另一个车站。在维多利亚车站,温妮被交给波普小姐女子学校的二把手布尔肖小姐,随后由布尔肖小姐带领,同其他十八个姑娘一起乘港口联运火车离开维多利亚站。十九个女孩过了海峡,通过加莱海关,搭上了去巴黎的火车,还在餐车里一起吃了午饭。可是等到了巴黎市郊布尔肖小姐清点人数时,发现只有十八个姑娘了!
  “啊哈,”波洛点了点头,“火车在什么地方停过吗?”
  “在亚眠停了一下,但那时姑娘们都在餐车里,她们都肯定地说温妮跟她们在一起。这么说来,她就是在她们回自己的车厢隔间时失踪的。也就是说,她没有跟另外五个姑娘一起进入自己的隔间。她们也没怀疑出了什么事,只认为她在另外的两个包间里。”
  波洛点了点头。
  “那最后见到她……具体是在什么时候?”
  “大约是在火车离开亚眠之后十分钟,”贾普轻轻咳了一声,“她最后被人看见时……嗯……正要进厕所。”
  波洛喃喃道:“这是人之常情。”他接着问道,“没有什么别的情况吗?”
  “有,还有一件事,”贾普的脸色很严肃,“她的帽子在铁路边被发现了,距离亚眠大概十四英里的地方。”
  “但是没有发现尸体?”
  “没有发现尸体。”
  波洛问道:“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想!既然没找到尸体,她就不可能是从火车上摔下去的。”
  “火车离开亚眠以后就再也没停过吗?”
  “是的。只碰到了一个信号灯……慢行,但是没停。我怀疑是不是火车行驶得足够慢,人就能跳下火车而不受伤。你是不是在想,那个女孩子可能一时惊慌而想跑掉啊?这是她的第一个学期,她可能会想家,这倒是实情,可她毕竟已经十五岁半了——懂事的年龄了,而且她一路上精神挺好,一直在聊天什么的。”
  波洛问道:“搜查过那列车了吗?”
  “哦,当然,他们在火车抵达巴黎北站之前就彻底搜查了一遍。姑娘没在火车上,这点可以肯定。”
  贾普又恼火地说道:“她就这么不见了——消失在空气里了!根本讲不通嘛,波洛先生。这太疯狂了!”
  “她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很普通,据我了解,是那种普通的正常姑娘。”
  “我是说……她长得怎么样?”
  “我这里有一张她的快照。她可真算不上是个美人坯子。”
  他把照片递给波洛,后者默默地端详着。
  照片上是个身材瘦长的姑娘,梳着两条毫无特色的辫子。这不是一张摆好姿势拍的照片,是在她不注意时抓拍下来的。她正在吃苹果,嘴巴张开,露出微微突出的牙齿,上面还戴着牙箍。她还戴眼镜。
  贾普说道:“长得很一般——不过孩子们在这个年龄都不好看!昨天在牙医那儿,我在《速写》杂志上看到一张本季美人玛西娅·冈特的照片。我还记得她十五岁时我去过她家的宅邸,调查那里发生的一起盗窃案。她一脸雀斑,笨手笨脚,牙齿暴突,头发乱蓬蓬的。可是一夜之间,她们就长大了,变成美人了——我不知道她们是怎么变的!就像是奇迹!”
  波洛微笑着说道:“女人是能创造奇迹的物种!那个孩子家里怎么样呢?他们说了什么有所帮助的信息吗?”
  贾普摇了摇头。
  “没什么有帮助的。母亲是个病人。可怜的老金教长真是急得傻了眼,他发誓说那个姑娘疯了一样非要去巴黎不可,她一直盼望着去。想去学绘画和音乐那类玩意儿。波普小姐那个学校的姑娘在艺术课上都是优等的。你也许知道,波普女子学校非常有名,许多社会名流的女孩都去那所学校。她十分严格——像个母老虎,那里的学费非常昂贵,挑选学生极为苛刻。”
  波洛叹了口气。
  “我了解那种类型的女人。从英国把姑娘们接过去的布尔肖小姐怎么样呢?”
  “脑子倒还没乱,只是非常害怕波普小姐会说这是她的错!”
  波洛若有所思地说道:“没有什么小伙子跟这事有牵连吗?”
  贾普指了指那张照片。
  “你看她那副长相像有事的吗?”
  “不,不像。不过不管她长相如何,都可能有颗浪漫的心啊。十五岁也不算小了。”
  “好吧,”贾普说道,“如果是一颗浪漫的心鼓舞她跳下火车的话,我可要好好读读女作家们的小说了。”
  他满怀期望地看着波洛,问道:“你什么想法也没有吗……呃?”
  波洛慢慢地摇了摇头,说道:“他们没有碰巧也在铁路边找到她的鞋吗?”
  “鞋?没有。为什么问鞋呢?”
  波洛喃喃道:“只是一个想法罢了……”
  2
  赫尔克里·波洛正要下楼去乘出租车,这时电话铃响了。他拿起话筒。
  “喂?”
  贾普的声音说道:“很高兴你还没走。没事了,老伙计。我回到局里时看到了一张字条。姑娘已经找到了,在离亚眠十五英里的公路边上。她迷迷糊糊的,什么也说不清楚,医生说她被人用药催眠了。不管怎么说,她还好。她没什么事。”
  波洛慢慢说道:“那你……不用我再帮什么忙了吧?”
  “恐怕不用了!实际上……非常抱歉,麻麻麻烦你了。”
  贾普为自己的俏皮话笑起来,接着便挂断了电话。
  赫尔克里·波洛没有笑。他慢慢放下话筒,脸上露出忧虑的神情。
  3
  赫恩警督好奇地望着波洛,说道:“我没想到您对这事那么感兴趣,先生。”
  波洛说道:“贾普总警督跟你讲过我会与您一起探讨这个案子吗?”
  赫恩点了点头。
  “他说您过来办点事,还说您可能会帮我们解决这个谜团。可我没想到您现在还会来,因为案子已经解决了。我以为您会去忙自己的事呢。”
  赫尔克里·波洛说道:“我自己的事可以先放一放。现在这件事倒让我很感兴趣。你说那是个谜团,而且现在已经解开了。可是在我看来,谜团还在那儿呢。”
  “嗯,先生,我们把那个孩子找回来了,她也没受伤。这是最主要的。”
  “可是你们怎么把她找回来的这个问题并没有解决,对不对?她自己是怎么说的?去看过医生了,对吧?医生是怎么说的?”
  “说她被麻醉了。她现在还糊里糊涂的。很明显,离开克兰切斯特之后的事她都记不太清了,所有后来发生的事都像是被抹掉了。医生认为她可能有轻微的脑震荡。她的脑袋后面有块瘀伤,医生说可能就是这造成了她的记忆丧失。”
  波洛说道:“对某个人来说……倒挺合适!”
  赫恩警督怀疑地问道:“您不会认为她是在假装吧,先生?”
  “您觉得是吗?”
  “不,我敢肯定她不是。她是个好孩子……在她那个年龄显得幼稚了一点。”
  “不,她不是在假装,”波洛摇了摇头,“不过我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下火车的。我想知道这是谁干的……以及为什么?”
  “至于为什么,我倒认为这是一起蓄谋的绑架,先生。他们打算把她当作人质,勒索赎金。”
  “可他们没那么干啊!”
  “可能她又哭又闹的把他们吓坏了,就急忙把她丢在路边了。”
  波洛充满怀疑地问道:“他们从克兰切斯特教堂的教长那里能弄到多少赎金呢?英国教会的教长们又不是腰缠万贯的百万富翁。”
  赫恩警督愉快地说道:“我觉得这整件事干得非常拙劣,先生。”
  “哦,您这么认为。”
  赫恩的脸微微红了,说道:“那您是怎么想的呢,先生?”
  “我想知道她是怎么被人弄下火车的。”
  警官的脸色沉了下来。
  “这可真是个谜,真的。她刚刚还好好地坐在餐车里,跟其他姑娘聊着天。五分钟以后就消失了……说没就没!就像变戏法儿似的。”
  “没错,就像是变戏法儿!波普小姐女子学校的学生们所住的车厢里还有什么其他乘客?”
  赫恩警督点了点头。
  “这一点问得非常好,先生。这很重要。特别重要,因为那是最末一节车厢,等所有人都离开了餐车以后,各节车厢之间的门就锁上了——主要是为了防止有人在列车服务员收拾走午餐并备好茶点之前又挤进餐车来要茶。温妮·金和其他姑娘一起回来的,学校一共订了三个包间。”
  “那节车厢的其他包间里都有些什么人呢?”
  赫恩掏出了他的笔记本。
  “乔丹小姐和巴特斯小姐——两位打算去瑞士的中年老小姐。她们俩没什么问题,非常可敬,是从汉普郡来的,在当地的名声很好。两名法国销售代表,一个从里昂来,另一个是从巴黎来的,两位都是规规矩矩的中年人。还有一个年轻人詹姆士·埃利奥特和他的妻子。她是个花枝招展的女人,丈夫的名声不太好,警方怀疑他跟一些不太干净的买卖有关——不过从没沾上过绑架的事。不管怎样,他的包间被搜查了一遍,但没在他的手提行李里找到能证明他与此案有关的东西,也看不出他会跟这件事扯上关系。最后还有一位美国女士,范·苏德太太,要去巴黎旅行。我们不了解她的情况,但看上去没什么问题。就是这些人。”
  赫尔克里·波洛说道:“火车离开亚眠站之后肯定没有停过吗?”
  “绝对没有。只减速行驶过一段,不过也没慢得可以让人从车上跳下去——起码不会毫发无损。”
  赫尔克里喃喃道:“这就使问题变得更加有意思了。那个女学生在亚眠郊外凭空消失,又在亚眠郊外凭空出现。那她这段时间一直在哪儿呢?”
  赫恩警督摇了摇头。
  “听起来挺邪门儿的,可就那样发生了。哦,对了,他们告诉我您打听过鞋的事——那个姑娘的鞋。她被发现的时候是穿着鞋的,可是铁路边上还有一双鞋,是一个信号员发现的。他捡回家去了,因为那双鞋看着还挺新的。是一双厚实的黑色便鞋。”
  “哈!”波洛说道,看起来很满意。
  赫恩警督好奇地问道:“我不明白那两只鞋怎么了,先生,那能说明什么呢?”
  “它们证实了一个理论,”赫尔克里·波洛说道,“这个理论可以说明那个戏法儿是怎么变的。”
  4
  波普小姐女子学校跟许多其他的这类学校一样,坐落在纳伊区。赫尔克里·波洛正抬头望着校舍高雅的外观,突然被从楼里涌出的一群姑娘淹没了。
  他数了一下,共有二十五名。她们着装统一,都穿着深蓝色外衣和裙子,头戴看起来不太舒服的深蓝色丝绒制英式帽子,上面有一道显眼的波普小姐选择的紫金两色的帽圈。她们从十四岁到十八岁不等,有胖有瘦,头发有深有浅;有的笨拙,有的灵巧。跟在她们后面的,是一个看起来大惊小怪的灰发女人和一个较小的姑娘。波洛判断那一定就是布尔肖小姐。
  波洛站在那里观望了她们片刻,然后按下门铃,请求会见波普小姐。
  拉维妮亚·波普小姐跟她的副手布尔肖小姐完全不同。波普小姐很有个性,令人敬畏。尽管波普小姐在家长们面前会表现得优雅、平易近人,但面对其他人时她会保持那种明显的高傲态度,作为一位女校长,这倒是一种才能。
  她那灰色的头发梳理得层次分明,衣着严谨而优雅。她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她接待波洛的房间是一间颇具文化修养的女人的房间,里面摆着雅致的家具和鲜花,挂着一些相框,里面全是波普小姐以前的学生、现在已是社会名流的签名照片——其中许多人穿着锦衣华袍。墙上还挂着一些世界名画的复制品和几幅不错的水彩素描。房间收拾得极其干净整洁,你会觉得没有一粒灰尘胆敢藏身于这座圣殿。
  波普小姐以一种明察秋毫的态度接待了波洛。
  “赫尔克里·波洛先生吗?我当然听说过您的大名。我想您到这儿来大概是为了温妮·金那件不幸的事吧?真是一件让人非常苦恼的事。”
  波普小姐看上去并不苦恼。她好像理所应当似的接受了灾难,并予以恰当的处理,把影响降低到近乎于无。
  “这种事,”波普小姐说道,“过去可从没发生过。”
  今后也不会再发生的!她的态度似乎在这样说。
  赫尔克里·波洛说道:“这是那个姑娘在这里的第一学期,对吧?”
  “是的。”
  “您此前曾跟温妮……还有她的父母面谈过吧?”
  “不是最近的事。是在两年前,当时我住在克兰切斯特附近——事实上是住在主教家里……”
  波普小姐的口气仿佛在说:请注意,我是那种住在主教家里的人!
  “我在那里时认识了教长和金夫人。金夫人,唉,如今疾病缠身了。接着我见到了温妮,一个很有教养的姑娘,对艺术有明确的爱好。我对金夫人说,我很愿意一两年之后接受温妮进我的学校——等她的基础教育结束以后。波洛先生,我们这里专门教授艺术和音乐。我们带姑娘们去歌剧院,去法兰西剧院,到卢浮宫去听演讲。最好的教师到我们这里教授她们音乐、演唱和绘画。广泛的文化修养是我们培养的目标。”
  波普小姐忽然想起波洛并不是一位家长,连忙问道:“您找我有什么事吗,波洛先生?”
  “我想了解一下温妮目前的情况怎么样了?”
  “金教长前往亚眠,带着温妮回家去了。孩子受到惊吓之后,这是最明智的做法。”
  她接着说道:“我们这里不接受体质弱的姑娘。我们没有照顾病人的设备。我对教长说,依我看,他最好把孩子接回家去。”
  赫尔克里·波洛直截了当地问道:“您觉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波普小姐?”
  “我一点也不清楚,波洛先生。这整件事,根据他们给我的汇报,听起来简直不可思议。我认为我那位负责照管姑娘的工作人员不该受到责怪——当然,她也许应该更早一点发现少了一个姑娘才对。”
  波洛说道:“警方大概已经来拜访过您了吧?”
  波普小姐那高贵的身躯微微颤抖了一下。她冷冰冰地说道:“地方警局的一位勒法热先生打电话来找我,问我能否为这起事件提供一些线索。我当然无能为力。接着他又要求检查一下温妮的行李,已经跟其他姑娘的行李一起送到这儿了。我告诉他,另有一名警方人员也打来电话说过这件事了,我猜想他们的各个部门之间是有重叠的。没多久我又接到一个电话,对方坚持说我没把温妮的全部物品都交给他们。为此我跟他们大发脾气,我可不能忍受公职人员的随意训斥。”
  波洛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您真是勇猛果敢,我很敬重您这一点,小姐。我想温妮的行李被送到这里时还是原封未动的吧?”
  波普小姐微微面露不快。
  “我们是有规章制度的,”她说道,“大家都是严格遵守规章办事。姑娘们的行李送到这儿时都是原封未动的,她们的东西都必须按我的要求取出、存放。温妮的行李是和其他姑娘们的一起打开的。当然,她的行李后来又被重新打包了,交给警方时跟行李刚被送到这里时是完全一样的。”
  波洛问道:“完全一样吗?”
  他踱到墙边。
  “这幅画画的肯定是著名的克兰切斯特大桥,远处是大教堂。”
  “您说得对,波洛先生。很明显,温妮画了这幅画带过来,是想作为一个惊喜送给我。这个就放在她的行李里,用包装纸裹着,上面写着‘送给波普小姐,温妮奉上’。这孩子真可爱。”
  “哦!”波洛说道,“您认为……这幅画画得怎么样?”
  波洛见过不少克兰切斯特大桥的画,这是每年都会在美术学院里见到的题材——有时是油画,有时是水彩。波洛见过的画有的很出色,有的则很平庸,还有的相当乏味,可他从没见过像眼前这幅如此粗制滥造的画。
  波普小姐宽容地微笑着,说道:“我们不应该让姑娘们灰心,波洛先生。当然,温妮有可能画得更好些。”
  波洛若有所思地说道:“她画水彩画不是更自然些吗?”
  “是的,我都不知道她在尝试油画呢。”
  “嗯,”赫尔克里·波洛说道,“请允许我取下来看一看,小姐。”
  他摘下那幅画,把它拿到了窗前。仔细查看一番后,他抬头说道:“小姐,我想请您把这幅画送给我。”
  “呃,说真的,波洛先生——”
  “您不会装作真的非常喜欢这幅画吧。这幅画画得糟透了。”
  “哦,它毫无艺术价值,这我同意。可这是一个学生的习作,而且——”
  “小姐,我敢说这是一幅非常不适合挂在您墙上的画。”
  “我不明白您为什么那么说,波洛先生。”
  “我这就向您证明这一点。”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瓶子、一块海绵和一些破布,说道:“首先我给您讲个小故事,小姐。跟那个丑小鸭变成白天鹅的故事很相似。”
  他一边说,一边忙碌地干着活。房间里充满了松节油的气味。
  “您大概不常看时事讽刺剧 吧?”
  “的确不看,我认为那太浅薄了……”
  “浅薄,没错,不过有时也富有教益。我见过一位聪明的讽刺剧艺术家,用最神奇的方式不断变换她的身份。她一会儿扮成一位夜总会明星,艳丽动人;十分钟以后,她成了一个瘦小、贫血、患有扁桃腺肿大的孩子,穿一身运动服;再过十分钟,她又成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吉卜赛女人,站在一辆大篷车旁边给行人算命。”
  “很可能,毫无疑问,可我不明白——”
  “我正在向您说明火车上的戏法儿是怎么变的。那个女学生温妮梳着两条普通的发辫,戴着眼镜,套着难看的牙箍——她走进了厕所,一刻钟之后从里面出来时却变成了——借用赫恩警督的话来说就是,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透明丝袜,高跟鞋,一件貂皮大衣罩住女学生的校服,天鹅绒帽子束在鬈发上……那张脸,对,那张脸。胭脂、香粉、口红、睫毛膏,一通涂抹!这位迅速变装的艺术家的脸究竟长什么样呢?恐怕只有老天爷知道!可是您,小姐,您本人经常见到那些笨拙的女学生是如何奇迹般地摇身一变,成为迷人光鲜的、初入社交界的美女的。”
  波普小姐惊讶得喘不过气来。
  “您是说温妮·金把自己乔装打扮成——”
  “不是温妮·金,不是。温妮在去伦敦的路上就被人绑架了,我们那位迅速变装的艺术家顶替了她。布尔肖小姐从来没见过温妮·金——她怎么知道那个梳着长发辫、戴着牙箍的女学生根本不是温妮·金呢?目前为止,一切都还好,可是那个冒名顶替的女人不敢真的到这里来,因为您认识真正的温妮。所以说变就变!温妮在厕所里消失了,出来时变成了一个叫詹姆士·埃利奥特的人的妻子,他的护照上有个妻子!那对发辫、眼镜、棉线袜子、牙箍——这些都可以塞进一个小包里。但是那双难看的厚皮鞋和那顶帽子——那顶不能弯折的英式帽子,得想法子给处理掉,于是就被扔到车窗外面去了。后来,真正的温妮被带过海峡。没人在找一个被从英国带到法国的、病怏怏的实际上是被麻醉了的孩子——随后她就悄悄地被扔在公路边上了。如果麻醉的时候同时使用了东莨菪碱,她就会几乎记不起发生了什么事。”
  波普小姐盯视着波洛,问道:“可是为什么呢?这样无聊的伪装是为了什么呢?”
  波洛严肃地答道:“温妮的行李!这些人打算把一样东西从英国偷运到法国。一件所有海关人员都在高度警戒、全力寻找的东西,实际上是一件赃物。还有什么地方能比一个女学生的行李更安全?波普小姐,您的名气很大,您的学校出了名的正派。在巴黎北站,那些寄宿生小姐的行李统统免检通过。那是著名的波普小姐英语学校的学生!然后,在绑架案发生以后,以地方警局的名义派人取走那个姑娘的行李,不是再自然不过了吗?”
  赫尔克里·波洛微笑道:“不巧的是,学校有条规定,行李到了以后都会被打开,里面有一件温妮送给您的礼物,但不是温妮在克兰切斯特装进行李的那件礼物。”
  波洛走近她。
  “您已经把这幅画送给我了。请看,您肯定也觉得它不适合挂在您的学校里。”
  他举起画布。
  就像魔术一样,克兰切斯特大桥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幅色彩丰富但色泽暗淡的古典题材绘画。
  波洛轻声说道:“希波吕忒的腰带。希波吕忒把她的腰带送给了赫拉克勒斯,是鲁本斯画的。一幅伟大的艺术品——但不管怎么说,不太适合挂在您的客厅里。”
  波普小姐的脸微微红了。
  希波吕忒的手放在她的腰带上,除此以外她全身一丝不挂……赫拉克勒斯身上只有一张狮皮,轻轻地搭在肩上。鲁本斯笔下的肉体十分丰满、性感……
  波普小姐恢复了常态,说道:“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但是……正像您说的……毕竟……我们还要考虑到家长的敏感性。有些家长的思想趋于狭隘……如果您明白我的意思……”
  5
  波洛正要离开学校时突然遭遇了围攻。他被一群身材有胖有瘦、头发有深有浅的姑娘团团包围了。
  “老天爷!”他嘟哝道,“这简直就是亚马逊女战士的袭击!”
  一个高个子的金发姑娘喊道:“谣言已经传开了……”
  她们逼近了,赫尔克里·波洛被团团围住。他被淹没在一群朝气蓬勃的年轻女孩的浪潮中。
  二十五个声音,音调有高有低,却发出同样的一句话:
  “波洛先生,请在我的纪念册上签个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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