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咬

  他蹲下身,看见棺材边缘沾染着鲜血,鲜血呈拖行痕迹,像有什么东西被扯出来。
  里面有东西?
  季糖皱眉。
  也对。
  他冥婚中的夫君,裴白舟的尸体很可能就在里面。
  季糖撸起袖子,试图着手将棺材板拉开。
  棺材板像是用石料做的,很重,徒手抬不起来。得用手去往后推。
  棺材露出一条足以容纳一人进入的小缝。
  棺材很大很黑,根本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遗照内的人的腐烂速度在加快,而且庙堂里的气氛越发越诡异,门外甚至响起隐隐约约的铜锣敲打声,像有人在逼近。
  季糖翻身让自己进入那条小缝中。他身材清瘦,进入的过程很顺利,并没有被卡住。
  棺材很高,他进入后便猛地落在冰冷的石板上,磕得后脑勺有点疼。
  他揉揉脑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映入视线内的尽是黑暗,空气间弥漫着一股冰冷的气息。
  他下意识地在棺材内摸索,希望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没过一会,他突然触碰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他借着手机灯光,拿起来一看,是一只苍白修长的断手。
  季糖皱眉,下意识地将断手丢开。
  断手撞在棺材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与此同时。
  他藏在口袋内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app来了新消息。
  季糖打开手机。
  【无论发生什么事!务必请完成冥婚全过程!】
  季糖一愣,想起什么。
  他没有完成冥婚全过程。
  而是直接跳过交杯酒、拜堂、就这么进入了象征着洞房的棺材!
  这在冥婚中大大的禁忌!
  季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想将手机放回口袋,却无意触碰到其他东西。
  季糖借着手机灯光,看见他身侧躺了一个人。
  确切来说,是一具尸体。
  他身穿民国常见的青色长袍,面容英俊,双目紧闭,嘴唇泛青。浑身僵硬地像块木头,一动不动地躺在棺材内。
  裴白舟?
  季糖一愣。
  手机再次响起新的提示音。
  【恭喜!您成功召唤三星厉鬼裴白舟!】
  【姓名:裴白舟
  死因:被人押到刑场,在众目睽睽之中,被人砍断头颅。他的生命与肉体,都跌进腐臭粘稠的泥里,再也无法站起来。
  职业:擅长批判社会的民国作家。】
  【我曾豁出一切与封建作斗争,为人们争取光明而温暖的世界。可临到最后,我也没能为这黑暗的世界发出一点声音。】
  【该厉鬼拥有数个技能等待解锁!】
  这名厉鬼,看起来是个大文豪。
  写恐怖小说应该很厉害。
  而且app最后一句话,吸引了季糖的注意。
  拥有数个技能?
  季糖忍不住想道。
  不过目前最重要的事,还是先将这名厉鬼带出去。
  一名曾与封建作斗争的人,为什么死后会被封印在冥婚场景内?
  冥婚可是封建文化的代表之一,裴白舟应该不会和这些东西有接触。
  季糖放下手机。
  旁边的人依然没有动。
  而且季糖发现,本来还有一条缝的棺材板竟被关闭,彻底将整个棺材封死。
  随着季糖呼气吸气,棺材内的空气越发越浑浊,甚至在减少。
  季糖扭过头,瞥一眼身边的尸体。
  既然他没有来得及完成冥婚全部流程。那他也得将眼前这最后的流程完成。
  入洞房。
  季糖想到这里,沉默片刻。
  随即,他白皙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
  入洞房,怎么入?
  app没有给出关于入洞房的提示。
  看起来,真的得按照这字面意思做。
  季糖缩缩脖子,捂住自己泛红的耳朵尖,整个人不知所措。全然没有方才冷静的模样。
  他眼前的青年,双目紧闭,一动不动,没有意识,像只大型布偶。
  如果季糖就这么入洞房。
  先不说会有种欺负玩偶的感觉。
  而且季糖本人也不好意思。
  超级不好意思。
  他根本不会做这些亏心事。
  他在棺材内蜷缩起来,攥紧自己的嫁衣衣摆,脸颊泛红,整个人很不知所措。
  季糖沉默很久,终于想出一个办法。
  。
  他在棺材内用胳膊撑起身子,向青年的那边挪近。棺材内很暗,导致他重心不稳,脑袋差点磕到棺材板。
  他及时扶住青年的胳膊,才勉强让自己稳住。
  掌心擦过对方冰冷的皮肤,季糖敏感地缩回手。
  青年依旧没有任何动静,神色冰冷,乖得要命。给季糖一种在欺负人的感觉。
  季糖:qwq
  他松开不小心攥住对方胳膊的手,转过脑袋,瞥向对方的脸。
  青年很英俊,鼻梁高挺,睫毛纤长,五官间透着一股冷冰冰的气息。而且颈脖处带有一道很深的疤痕。看来这就是他的致命伤留下的痕迹。
  季糖的脸很红,眼睛泛上一层薄薄的水雾。紧张的情绪让棺材内的空气变得更加浑浊,如果季糖再不出去,恐怕会在这里窒息而死。
  他搓搓手,准备开始自己想象中的那个洞房。
  他低头,轻轻地触碰青年的唇尖,像蜻蜓点水一般,很快便松开。
  这四舍五入一下,也算是入洞房。
  毕竟都亲了。
  季糖认真地想道。
  但他望着被亲了还一动不动的青年,一种奇怪的罪恶感油然而生。
  他好像真的在欺负乖小孩。
  季糖伸手,碰碰棺材板。
  出乎意料的,本该紧紧封死的棺材板,却莫名地能被推开一条小缝。
  源自外面的血红色烛光,一点点地通过小缝漏入棺材中。
  这条小缝足以让季糖出去。
  季糖有点惊愕,转过头看向身后一动不动的青年。
  裴先生,是你帮我打开的吗?
  青年没有说话,没有给季糖任何回应。
  或许是因为季糖的亲吻。
  季糖用力将棺材板再打开一点。
  同时,他发现棺材板上贴有许多东西。
  他拿出手机,借着手机灯光一照,整个人猝然被这些东西惊得头皮发麻。
  全是血红色的符咒,像鱼鳞一般,密密麻麻地贴满棺材内部。
  怪不得裴先生明明这么强大,却不能在此脱身。
  季糖下意识地伸出手,试图将符咒一张张撕下来。
  符咒有多少张,他就撕多少次,撕到裴先生能够不被镇压为止。
  可当他想要撕下第一张符咒时,就碰到困难。
  他攥紧符咒,用力地扯了扯,扯到手心泛红,符咒仍是像生长在棺材中一样,根本撕不动。
  季糖:
  他可能得回家找人来帮忙。
  季糖很不好意思地缩回手,对青年道:抱歉,裴先生,我自己一个人好像帮不了您您等等我。
  季糖费力地推开棺材板,从棺材中脱身而出。
  他那身血红色的嫁衣在这几番动作的折腾之下,被扯得有点破,沾染着不少灰尘。
  季糖半坐在空旷的庙宇中,气喘吁吁,脸颊带有淡淡的红晕。
  他方才明明亲的是一名冷冰冰的鬼魂,可他的嘴唇却烫得很,那种奇怪的触感挥之不去。
  季糖的脸更红了。
  他慢吞吞地站起身,从庙宇中的一扇窗户向外看去。
  天边已泛起淡淡金光。
  天亮了。
  季糖还是没能将这名厉鬼带回家。
  虽然上次他也没能及时将傅临山带回家,但他起码可以跑到傅临山的医院里露营,软磨硬泡地让对方跟自己回家。
  可现在的这位厉鬼
  根本没有醒来。
  连对话交流的机会都没有。
  更不用说软磨硬泡。
  即使季糖在这里住上一百年,恐怕这名厉鬼也不会知道他的存在。
  这是传说中的植物鬼吗?
  季糖有点苦恼。
  他翻看起app中关于这名厉鬼的提示。
  生前是敢于批斗社会的民国作家。被人砍断头颅而死。死后的魂魄,被囚禁于他最讨厌的封建习俗冥婚场景之中。这对于他来说,无疑是生不如死。
  他生前最讨厌的东西,死后无处不再地在折磨他。
  他甚至不能醒来,不能离开这里,不能说话和挣扎,只能像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静静地忍受折磨。
  这比谢立的听不见,贺知夜的看不见,更加令人痛苦。
  明明魂魄还在,却不能再看这世界一眼。
  季糖一定得找到带他出去的办法。
  等到裴先生能够醒来。
  季糖不会再让他身处于压抑恐怖的冥婚场景中。
  而是为他举办一场真正的婚礼。
  圣洁、公正、光明。
  季糖慢吞吞地站起身,瞥一眼时间,准备先回家找其他厉鬼来帮忙。
  他自己一个人肯定搞定不了。
  再说现在天亮了,也不会有任何可利用的灵异线索出现。
  季糖扭过脑袋,很不好意思地对孤零零的棺材道。
  裴先生,您等等。我很快会回来找您。
  季糖走出荒地,在荒地入口的一棵大树下找到自己的大衣。
  他穿上大衣,骑上公共单车,摇摇晃晃地骑出荒野。
  季糖坐着出租车回到家之时,已是中午。
  小兔子第一个跑到门口迎接他。小兔子站在门口,踮起小小的爪子尖,竖起兔耳朵,对季糖骂骂咧咧。似乎在埋怨季糖为什么不回来。
  季糖没有进家门,而是蹲下身,将小兔子的长耳朵揪起来,把小兔子放在手心里。
  他挠挠脑袋,有点不好意思道:傅医生,我想请您帮一个忙。
  叽?叽叽?!
  被揪住耳朵尖尖的兔子顾不着什么,拼命地叽叽叫。
  它在挣扎,想要下地。
  随即,季糖看见它剧烈晃动的身体抖下许多小小的青草根,轻飘飘地落在地面。
  小兔子将一些小小的青草藏到绒毛里,想要偷偷摸摸地当零食吃。可却因为这个无意识的挣扎,而全都暴露给季糖。
  叽
  季糖:
  季糖不再揪兔子的耳朵,将小兔子放在手心里,他戳戳小兔子的脑袋:傅医生,等您帮完我这个忙。我给您买好多好多兔草。
  小兔子:
  季糖没等小兔子变回人形,便将对方塞进口袋里。
  找到帮手的他,再次准备前往冥婚场景。
  季糖刚回到荒野。
  口袋里的小兔子耸动几下,从中鼓囊囊的口袋中钻出,啪叽一下软趴趴地掉在地面。黑气从它身后席卷而出,将整只兔子包裹住。
  黑气幻化成人形。
  傅临山出现在季糖面前。
  男人很高,气势冰冷,像一堵带有压迫性的墙。
  你想要我做什么?
  季糖一愣,如实道:我想请您帮忙撕一些符咒。
  那些符咒他真的撕不下。
  傅临山:为什么?
  季糖硬着头皮继续道:我想带一个人回家,然而那些符咒将他封印住了。唔,他在那里。
  季糖指了指不远处的荒野。
  他也不知道自己说得正确不。
  傅临山没说话。
  季糖:
  他从傅临山泛起冷光的镜片中,看出对方有一点点不爽。
  半晌,傅临山才轻轻地点头,冷声道:嗯。你先回去。我帮你解决。
  季糖:
  他到底回不回去。
  季糖沉默很久,最终选择回去。
  傅临山都答应自己了,他也不好逆着对方的计划走。
  季糖再次坐车回家。
  他刚一回到家,突然发现家里的小院子多出一个庞然大物。
  裴白舟的棺材。
  傅临山将整只棺材带回来了。
  带回来了。
  回来了。
  高大的男人身穿黑色军装,站在棺材旁边。他见季糖回来,抬起半边眼,轻轻地瞥瞥棺材,示意自己已经完成任务。
  季糖走过去,瞅着这只灰扑扑的大棺材许久,扯起唇角,不知该说些什么。
  男人半蹲下身,将贴在棺材上的一个大大囍字给撕掉,然后揉碎,丢在旁边的垃圾桶。他冷声道:棺材和里面的人,我都带回来了。不过你最好别把棺材和人搬进屋里。
  季糖:为什么?
  傅临山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之意:棺材脏,人也脏。
  季糖瞥一眼棺材。
  这棺材沾满厚厚的灰尘,起码有几厘米厚。
  的确挺脏的。
  傅临山叮嘱完季糖几句,便离开了。
  季糖松出口气。
  傅临山的确将人带回来了。
  虽然这带回来的方式,的确有这么一点奇怪。
  不过总比没带回来好。
  季糖戴上手套,费力地推开棺材盖。
  里面的青年静静地躺着。连姿势都不曾改变。
  他被季糖亲过的地方,还沾染着一点小小的水痕。被他冷冰冰的面容衬得有点突兀。
  季糖泛红脸颊,拿来纸巾,小心翼翼地将他的嘴角擦干净。
  按鬼导演的话来说。
  他不但拐卖了一群会动的厉鬼,还把不会动的厉鬼也给拐回家。
  还趁着对方没有知觉,偷偷吧唧一口对方的脸。
  季糖轻叹口气,很苦恼。
  这是他第一次面对这种厉鬼。
  他只能找到办法唤醒对方,才能找到隐藏在冥婚场景中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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