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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荆地棘_31

  柳祁、柳离见到这两兄弟,都十分惊讶。柳离却站起来,说道:“你们走错屋了吧?”敖欢却道:“怎么走错了?我们在楼下,掌柜的说离邑主也在。九哥听了就说那不用开别的包厢了,也该一起挤一挤,热闹热闹。我说也好,却不知道原来柳主簿也在,真是意外之喜。”柳祁脸上已敛去了悲戚之色,笑吟吟说道:“你们也是的,知道的以为你们去的猎场,不知的以为你们去的农场,堂堂的王子手里还提着鸡鸭。”柳离笑道:“先生有所不知,子弟们去一般猎场打猎,若不想拉车带猎物回去,就从猎场主那儿拿一鸡一鸭做彩头。”柳祁笑笑:“这个我真的不知道。离邑主才来三危多久,对于这些风俗倒是比我还懂行多了。”柳离认为这话是柳祁暗暗教训他沉迷玩乐、不务正业,便悻悻然不接话了。倒是敖况一边招呼了小二来把鸡鸭带去宰杀,一边又说:“阿离平日喜欢打猎,当然知道了。我今天原也想约他,他却说有事不来,原来是约了柳主簿吃饭啊?”敖欢斜乜了一眼搭在墙边的拐杖,又说道:“这也是的,这儿的饭一定很好吃,不然怎么柳主簿摔断了腿也要来哦。”
  这话倒是有点微妙的酸意了,听得柳离一点也不痛快。原本柳离就是一心向着剑略的,打心眼的就看不惯敖欢的介入。更有一层,柳离最是个偏私、护短又恋父的,更不觉得自己的父亲行为不道德,只认为是这个不要脸的臭东西勾`引自己的好爸爸,破坏人家的感情。那柳离听了敖欢那句挤兑,立即就挤兑回去了:“平常食物再好吃也是有限的,还得看是和谁吃,才有滋味。”敖欢一愣,正要回击,那敖况就率先打圆场,笑道:“那是和我吃没滋味儿了,我检讨,我自罚一杯。”
  那敖况便自斟自饮了一杯。柳祁见状也赶紧扯开话题:“两位王子今天这么有雅兴去狩猎?”那敖况笑答:“是啊,过三天又到斋戒期,要半个月不能打猎呢,就赶紧去打一场。我倒是从未在猎场见过柳主簿啊。”柳祁便一脸谦虚地说:“我的骑术、箭术都不精,当然就不去献丑了。怎么比得两位王子?”柳离却说:“我看先生的技艺不是不精,就是心思都在为朝廷效力上了,怎么还有精力去打猎呢?”敖欢却笑了:“倒是我俩兄弟不为朝廷效力,耽于玩乐了。”柳离冷笑:“我是说我自己。”敖况赶紧说:“是我、是我,我这个人特别爱玩乐,吃空饷,没脑子,唉,好羞愧。我自罚一杯。”说着,敖况又赶紧倒了一杯酒一口闷了。
  第66章
  柳离看敖况这样,也没心思了,便说:“好没意思,你这样喝,能喝多少?”敖况笑答:“能喝多少喝多少。”柳离又不说话了,转过脸去看柳祁。柳祁微微笑着,说:“还是少喝酒对身体好。”不久便是小二来上菜了,那敖欢又嘴皮子犯贱:“听说剑夫人很喜欢离邑主呀。”柳离冷笑道:“你倒很会说话,剑夫人难道不喜欢你?”敖欢又说:“剑夫人再喜欢我,也不可能叫我跟剑略作配呀,所以这还是不一样的。”这话听得敖况眼皮一跳:“这是从何说起?”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那柳祁脸色也不好了,柳离便说:“谁都知道柳先生和略叔是一对佳偶,您偏要说一些没影儿的话来含沙射影,我不说不尊重我,我只说是给柳先生没脸。不过这也是的,王子身份尊贵,当然不用理会区区一个典礼司主簿的想法。”敖欢一怔,又看着柳祁脸色确实有些僵硬,便只好赔笑:“哎哟,是我不好,多喝两杯,上头了。柳主簿不要见怪。”柳祁便笑笑:“岂敢。”敖况也是如坐针毡了。
  四人在诡异的沉默中吃完了一顿饭,便纷纷告辞。那敖欢又说:“我今天正好也要去剑府,柳主簿腿脚不便,不如我去送送吧,也算是为刚刚的失礼赔罪。”柳祁正要说话,柳离却说:“这是岂敢。而且我是和先生一起来的,自然我送他回去。我可答应了略叔,要完好无损地把先生送回去的,欢王子可别叫我有负所托。”敖欢也是没他的办法,只好笑着应承了。
  那柳离便扶着柳祁上马车,辞别了敖欢、敖况。敖欢、敖况也是乘马来的,便并排坐着马回去。那敖况又说:“这柳离确实是心直口快,言语间很会得罪人。”敖欢听了这话,笑笑:“我哪能跟他计较?他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敖况心里想着“他的年纪和你也差不多”,但嘴上笑说:“是啊、是啊。他其实也是个知书识礼的人,只是我都不知道原来剑夫人看定了他?这真是从未听说过的。”敖欢便说:“他自小就和剑略关系亲密,剑夫人看中也不奇怪。我看他对阿略也是有点意思的,不然一个大男人哪来这黏糊糊的劲儿。”敖况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儿,却是笑着说:“你刚说他是小子,现在又说他大男人。”敖欢也笑了:“我也不知道,其实我和他也不熟。现在想想,还是不熟的好,在京师全然陌生的时候,他倒是文文静静、客客气气的,哪有现在这样尖酸刁钻。”敖况又想起初见那柳离时,柳离也是像敖欢所言“文文静静”的,像江南水边一株柳一样。
  那柳祁经过敖欢一番提醒,又想起剑夫人要说亲的事来,在那马车中颇有些愁色。柳离见柳祁闷闷的,便说两个笑话逗他。那柳祁又不是什么大姑娘小妹妹的,哪能被一两个笑话逗乐。柳离忍不住有些挫败,想了想,又说:“你猜我今天跟罪妃说什么了?”那柳祁果然心思从儿女私情里抽出来了,肃然说道:“我还未说你,跑去她那儿做什么!就算你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也难保不会惹上腥膻!更何况你呀,怎么可能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柳离忽然被骂了,也有些委屈:“我知道。可我就恨她!如果不是还有爹爹,我可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柳祁见他又委屈起来了,便说:“说两句就这样,女孩儿也没你这般娇气的。”柳离便斜斜地、轻轻地看了柳祁一眼,又浅浅地笑:“好啦,我再不随便犯错了。”柳祁却说:“不‘随便犯错’?那以后就是要‘认真犯错’了?”柳离却不以为意:“人活一辈子,哪能不犯错呢?依我说,爹爹犯的错也不少。”柳祁却说:“你还教训我了?”柳离也板起脸说:“别的事就罢了,略叔是真的苦啊,您别这样对他了。”这个“苦”字用得精准,听得柳祁心里也是一揪。柳离又说:“我看那个敖欢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外头玩着的、家里养着的,数都数不清。现在还把手伸到兄弟的院子里,我真瞧不上。这种人我见多了,爹爹见得也就更多。”
  柳祁听了,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却想着刚认亲就被儿子说得抬不起头来,那却是太丢脸了,可不能落了下风。那柳祁便也说:“你这些话可别随便说。你管好自己的事。敖欢怎么样,我管不着也没得管。可其实你略叔的事,我也是一样的。你都说了什么兄弟的院子里’这样的话,可见连你也明白我就是个院子里摆着的,跟敖欢那些外头玩的、家里养的,没什么区别。只是我的心野一点,还想着在朝堂里爬。可他俩看不顺眼了,我也是被一脚踩死,哼哼声都没人听得见的。”那柳离一怔:“哪里至于?”柳祁冷哼:“旁的不说,那个无官无职的剑夫人都能凑这么一桌,连你也摆上台来,还空着个座位是给那个根本不会赴宴的刀家小姐的,明摆着要我没脸。这还不足,第二天赶早的就送美男美女到我睡的院子里。剑略说一句话了?宴会当着他母亲的面,他一个屁都不敢放,我忍忍也算了,转过头回到家里,我问他,他也不说。敖欢靠不住,他就靠得住了?”
  柳离记住了柳祁这些话,总觉得柳祁可怜兮兮的,倒是后来有一回,那柳离骂那敖欢,说他和剑略都不是好东西,只会摆弄柳祁。那敖欢倒是气笑了:“到底是我俩摆弄他,还是他摆弄我俩!”
  敖欢和柳祁、柳离显然陷入了同一种迷障:他们认为这样的关系之中,不是你摆弄我、就是我摆弄你,敖欢感觉情难自禁,柳祁体会身不由己,便都觉得自己为对方所摆布,当了对方股掌里的玩物。天长日久了,心中就由爱生怨。
  柳离将柳祁平稳地送回了剑府。那剑府里苍翠的砖瓦,还有参天的绿松树,都叫柳祁感觉压抑。他喜欢绿色,也喜欢绿意盎然的庭院,可他最喜欢的是自己当这样的庭院的主人,而非一个不主不客的寄宿者。这样的身份会让他尤其敏感,脆弱的自尊心也很容易受到刺激。
  他忽然想起前不久,常无灵以新任药王的身份进宫,又来了典礼司见他。常无灵的容颜尽管变得讨人喜欢,但眼神里那种深刻始终依旧,依旧让柳祁不适。常无灵说:“我按照你的意思处理好了。”柳祁眼皮也没动一下,也没有说任何的话。常无灵却依旧幽幽地说:“你若觉得一切难以掌控,让你感到不安,但你到底要记得,还有我是随你掌控、随你驱使的。”这句话好像一根针一样,刺入了柳祁的穴道,柳祁是一个激灵的满身鸡皮疙瘩,说不出来是难受,又似乎是很舒服。这样的话,让柳祁感到一种久违的满足。柳祁这才抬起眼皮,定定地看着常无灵:“这种话,我从来不信的。”常无灵说:“别人说的,你大可不信。我说的,你还不信么?”柳祁心中充盈着饱满的情绪,可他无从分辨这从何而来。这种情感让柳祁的脸色也微微泛红,尤其是他那双桃花眼,激动的时候,微微上挑的眼角总容易泛红。他的这个模样,最让常无灵心痒。常无灵就这样俯下`身来,亲了亲他的眼角,这动作自然而然,好像并非唐突。柳祁也没有感到冒犯。
  那日下午,常无灵一直在这书房里,并不会发出什么声响,甚至连呼吸的声音都不会发出,安静得好像摆在一旁的滴水观音。只是当柳祁经意或不经意地看向他的时候,常无灵会给他一个眼神作为回应。柳祁有时会忍不住走近他,那常无灵就会试着触碰柳祁,有时是摸他衣袖上的绣花,有时是握他的手,或者是搂搂他的腰。柳祁有时会将他推开,有时却不会拒绝,无论是哪一种反应,常无灵都不会太在意。柳祁爱搭理他了,他就多抱抱两把,柳祁不爱搭理他了,他就安静地缩回自己的角落去。有一次,柳祁心血来潮,在常无灵牵他手的时候,他给了常无灵一个不轻不重的耳光。常无灵被兜头打了脸,脸上也是不惊不怒、不慌不忙的,好像没有事发生。柳祁笑笑,又摸摸常无灵的脸:“幸亏你长得黑,不然可能看出印子了。”常无灵仍是不愠不火:“没关系。”柳祁挑眉:“什么没关系?”常无灵答:“什么都没关系。”说着,常无灵一顿,平和地说:“你想杀死我、想利用我,都没关系。”柳祁那么多年来谁都不信,今天却信了常无灵。
  谁能想到到头来,最让柳祁安心的人是常无灵。
  柳祁一晃神,才想起自己身在剑府。剑略已经迎了出来,万般无奈地说:“怎么出去那么久了?也不知道叫人回来说一声,好叫我心焦。”柳祁却道:“我这么大个人,还能弄丢不成?况且,离离不是差人回来告诉你,我们去吃饭了么?”剑略无奈地说:“就是如此,我也心焦。一天看不着你,心里就不踏实!”柳祁噗嗤一笑:“胡说!家里不是还有一对美人么?”剑略却说:“我早打发人,说让送回敖欢那儿去了,免得你见了不舒服。”柳祁想到那对娇滴滴的美人回到敖欢那儿,心里也有点不舒服,只是默默按下了。剑略以为柳祁还生闷气,就说:“再说了,有你在,我看得见什么美人?”柳祁笑答:“这话听着也怪腻的。”
  剑略扶着柳祁一路走回屋子里,又听见柳祁说:“敖欢那儿打发来的美人你可以打发走,可真的有一天父母之命、明媒正娶的夫人,你还能一句话发送她回娘家了?”剑略听了,便说:“你放心,我和母亲说好了,令她不要再管我的事。”柳祁却说:“是那天宴会结束之后你跟她说的?”剑略点头。那柳祁便扯出一个冷笑:“呵,那真是妙!你前一天叫她别管这事,第二天她就给你送美人。你叫我放心什么?我什么都不敢想,只承望别叫她真的把你和离离说合了。”剑略想到这个也是头痛:“我也没想到,她已经答应让我与男人结连理了,竟然也不肯认可你。”柳祁便说:“离离怎么一样?他有贡邑做聘,谁都爱他。我也确实寒酸了些。不能怪她这个做母亲的。”剑略笑道:“你这话是言不由衷。你嘴上不说,心里指不定怎么怪她,想必也一并连我也怪罪上了。我倒是很冤枉,却是有冤也无处诉。只求你能念念我的好,别暗地埋怨。”柳祁的心也软和了些,便浅浅一笑,又拉着剑略的袖角:“好了,咱们入寝吧。”
  柳祁和剑略亲热了一番,翌日起来,那剑略又说:“过两天就是斋戒期了,这两天你又有得忙了吧。”柳祁点点头,又说:“关于这个事情,倒是离离和我说起了一件事。”剑略便笑问:“什么事?”那柳祁又笑笑:“我偏不告诉你。”剑略倒是一怔,又说:“难道也跟离离学会了淘气了?”柳祁便说:“横竖你的事也不跟我说,我的事也不必跟你说。”剑略与柳祁各自在朝廷上都有自己的动作,一直都不大会与对方起冲突,也从来不彼此商量。那剑略听了柳祁这话,以为柳祁有意见,便说:“你难道想知道?”柳祁忙说:“我可不想知道。咱们现在这样挺好的。”原本这许多事也很机密、关系重大,原不该与柳祁事事说明,可现在柳祁这样回答,又叫剑略有些失落。
  斋戒期开始的那一天,正正就是柳离与罪妃约定的三日之期。柳离说了三日后会给她答复,倒是不知真假。罪妃可谓是辗转反侧、夜不成寐,她既害怕柳离是真的会再联系她,她又怕柳离不再联系她了。一颗无助的心似海波上的孤舟,激荡浮沉,随时要翻倒在巨浪之中。
  这斋戒期的第一天,大王也率众去了国庙拜神,拜了一圈之后,似乎也想起罪妃也在庙里居住。可他想着罪妃是个不祥之人,还是不要理会了。及至晚间,却传来了罪妃的死讯。大王原本与众王子一起吃茶,听了这话,吃惊不小:“怎么就死了?”大王子却说:“偏偏死在这个好日子,这么晦气!”大王又不免想起以往与罪妃的恩爱来,听了大王子的话不觉有些厌恶:“明知是好日子,你还不知道顾及口德!”大王子便讪讪然闭嘴。那大王心中有些悲伤,问道:“好端端的,怎么就去了?”那侍人回答:“似乎是暴毙。”大王始终是与罪妃恩爱过的,现在忽闻她的死心,也不可能不伤心,又很惋惜:“她其实也没犯什么错了,那么年轻就去了,也不该指责她什么了。吩咐典礼司,待斋戒期过了,就以王妃的仪式好好替她料理后事吧。”侍人便去找典礼司柳祁交代了大王的旨意。
  敖欢在场,心里也犯嘀咕,总觉得罪妃突然死了,还在这一天死,颇为蹊跷。他又疑心是柳祁下手,但又想到,叫罪妃毁容、孤守陋室,应该就是柳祁对罪妃的报复了,柳祁大概不会再下杀手,显然是多此一举,不是柳祁的风格。却说罪妃是无端暴毙,也不大可能。敖欢正在琢磨的时候,却又很快听见侍人说柳祁求见。那敖欢一听,就知道果然是这个柳祁又要搞事情了。
  大王便叫柳祁进屋,那柳祁拜见之后,便说:“臣一听到旨意,就马上去庵堂了,发现娘娘的死似乎的人为。”大王听了,大为惊异:“何出此言啊?”柳祁便说:“娘娘身上虽然看不出什么外伤,但口腔里有一股奇怪的草药味。那股味道,旁人可能不知道,但我是认得的,叫离魂草,长得像寻常野菜,有特殊的气味,但其实有毒。臣从边塞来的时候,就误食过这种草药,险些丧命。所以记得。”大王更是大吃一惊。敖况却说:“既然离魂草长得像寻常野菜,会不会是娘娘也误食了,才出了问题,说是人为的,会不会很武断?”柳祁却摇头,说道:“这离魂草只长在离邑边界上,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大概是有人故意毒害她,才花心思找来了这种毒草。”大王正在悲伤之际,听说这话,更是怒不可遏:“若是如此,那必定要捉住凶手!”说着,大王又委派了敖欢彻查此事。
  也是可巧,新任药王居然就住在国庙附近,也来沐浴了。大王出行自然没带仵作,柳主簿便给敖欢建议,让新任药王给罪妃验尸。敖欢自当采纳,便委派了新药王来。敖欢是认识常无灵的,他从来觉得常无灵都有一种令人不愉快的气质,这种气质却是十分独特,他从未在别人身上感受到,如今倒是又感受了一回。这新药王来历不明、医术高明,还带着这种气质,又似乎是供柳祁驱使的人,敖欢想不怀疑他的身份也不行,便似是试探一般地问道:“不知药王姓名是什么?好叫我写记录。”新药王淡然又坦然地说:“我叫灵无常。”那敖欢险些一口气背过去,这化名不走心的程度,可以说是相当瞧不起人了。
  第67章
  翌日,大王与诸王子在那边安安静静拜完神,便安安静静地用斋。斋菜撤下来了,那大王也是无精打采的,一边支着脚一边托着腮,环视四周,问道:“欢儿呢?”太监答道:“欢王子早已在外等候,说要禀报罪妃一案的重大进展。”大王听了,饭后的困倦全消:“既然如此,还不通传!”那大太监说道:“原本是要通传的,但欢王子说须等大王焚香斋戒这些事儿完功了才好通报,以免打扰了。”大王叹道:“这孩子……难道还就真的让他一直等着不成!你也是个傻子!”那大太监赶紧就下去传召了。大王子看着这一幕,只想说这个敖欢真会装逼。
  那敖欢便款款进屋,步态有些虚浮。那大王便说:“是不是一直等着,还没吃饭?”那敖欢便称是。那大王子白翻上天,暗道:“没长嘴啊?那么大个人连吃饭都不会!”大王命人给他奉饭,那敖欢便说不必,只说:“这案情重大,还须当面禀明。”那大王便说:“难道已经断定是谋杀了?”敖欢便说:“很可能是。厨房里帮助罪妃备菜的厨子也被害了,想必是凶手有意为之。”大王骂道:“大特么的胆!谁敢在本王的眼皮底下下毒害人!”敖欢一脸便秘之色:“嗯……这人……杀害厨子的凶手倒是已经抓到了。”大王便拍着桌子说:“谁!谁!”敖欢答道:“这……名叫土鲁,之前是大王子的车夫。”大王子听了惊得快要跳起来:“大特么的胆!”最近大王子一件件行为不检的事,已经让大王十分心烦了,现在听了这话,大王更是来气:“放特么的肆!神庙是清净地,是你说脏话的地方吗!”
  大王子只好认罪:“儿子错了,但儿子只是太震惊了。”大王哼哼两声:“这个车夫怎么会去杀人呢?里头肯定有问题吧!”那敖欢便说:“是啊,肯定有问题。我们去搜了车夫的家,发现他家里的人也跑了。好不容易捉住了他的老婆,他老婆说是大王子的……”大王子听了又跳起来:“我不认识他老婆!”那人的老婆却从侧门跳出来道:“你前天才说人家果大水多,现在又不认了!”
  大王子脸也绿了,大王倒是没什么,只咳咳两声:“难道她是卖水果的?”这婆娘原本还是真是卖水果的,后来嫁给了这位名叫土鲁的马车夫。土鲁是大王子的住家奴才,这果儿便也在王府住着,模样漂亮,丰`乳肥臀,大王子看见了就想法子弄到手。前两天土鲁外出回家,撞见老婆与大王子的奸情。他也是不敢怎样,只能跪在床边拜见王子。大王子却浑身不自在,便说要与果儿断了。果儿死活不依,既要自寻短见,拿着一根衣带要上吊,满脸泪痕就是逼大王子纳她为妾。大王子哪里管她,说:“那你要死就死在外头!”抬屁股就走,回去叫人遣散土鲁,不准他们两夫妻再出现在王府。虽然如此,他还是给了土鲁一笔遣散费。土鲁拿了钱,只道:“这笔钱也不少了,我不如再娶一个,何必做这个剩王八!”于是土鲁就悄悄给了果儿喂蒙汗药,把果儿卖给了人牙子,自己又赚一笔。那果儿长得这样,自然会被卖入窑子,刚好那天柳离和几个纨绔子弟去吃花酒。那柳离半途去园子偏僻处小解,撞见果儿要跳井,问了她原委,便将她赎身了。
  大王大概猜到大王子又去乱搞了,这也不意外。到底大王子经常闹出事来,不是斗殴,就是绯闻,前不久大王子国丧期间被抓到嫖娼的事儿,大王也都记得呢,只是也原谅了,只说遗传嘛,鸡儿闲不住那是常有的事。大王便说:“那土鲁怎么杀了人啊?”果儿心怀怨恨,便冷笑着拿出一包银子,道:“昨天晚上,我家的给我这包银子,说大王子吩咐他要做掉脑袋的事儿,叫我拿着钱赶紧走。”大王子听了,差点气得厥过去:“我曰!你胡说!”
  大王听了也皱眉,只说:“你不要胡说,不然这才是真正掉脑袋的事!”那果儿却是斩钉截铁:“这是真的!大王子自己也跟我,要和我做长久的……”那果儿想到实情却是大王子只是将自己当玩意儿玩玩儿两天,便滴下泪来,神情怨恨又哀切,直勾勾地盯着大王子。大王子又惊又怒:“我怎么可能和你长久!臭裱子!”那果儿听着这话,更是满心怨恨:“大概你是骗我的,像你骗我丈夫一样。你说事成后能够给他半生无忧,结果却将他杀了灭口!还打算逼奸我!”那大王子气得跳起来:“你特么还用逼奸!艹你!艹你!你这个臭婆娘还敢特么胡说八道!”这场面倒是越发不堪起来,那大王拍了拍桌子,骂道:“你特么给我坐好!玛德,没点礼貌!老子平常怎么教你的!”大王子只得坐下来,又说:“儿子真是冤枉的。”
  大王却说:“这土鲁杀人有什么证据?”敖欢便答道:“在土鲁家中发现了杀人的工具,但是土鲁也身亡了,留下了遗书,承认杀了厨子,自己畏罪自杀,却并未提及大王子。”那果儿却泣道:“土鲁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对,怎么能写遗书?”在场的王子们都听着呢,个个嗑瓜子嗑得咔咔响。只有大王子气得嗡嗡声,马上就又要发作,大王却说:“倒是没什么证据能说是大王子的。这个妇人空口白牙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大王子连忙点头:“父王英明!我看这个贱妇分明是血口喷人,赶紧将她拉下去严刑逼供!一定能够吐口!”果儿冷笑道:“我今天站在这儿,就没有想过活着回去!”说着,那果儿竟然一头碰死在旁边的柱子上,众人惊得瓜子都握不住。
  大王子也是惊得脸无血色,竟没想到这个婆娘说要寻死,是来真的。到底谁又真的愿意寻死。只是先被大王子玩弄,后被丈夫卖身,再在青楼受辱不尽,果儿早就再无活着的心了。若非柳离说能帮她报仇,她也不会活到今天。大王情绪却仍然很稳定:“嗯,快施救。”太监果然吭哧吭哧地请来了药王灵无常又称常无灵前来救治。众人便将果儿搬到耳阁抢救。
  大王子莫名背上一条人命,也不免有些百口莫辩之无奈,只说:“儿子真的冤枉啊!”那大王捻须半晌,说道:“确实啊,你要杀罪妃做什么?”大王子这下才找到关键,他自己刚刚一直关注点在果儿身上,心虚得很,弄得方寸大乱,都没想到事情的核心是罪妃。大王子忙说:“是啊,我怎么会突然想到杀罪妃呢?”其实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大王子真的因为私怨杀了罪妃,大王其实也不会报复大王子。毕竟大王子这个性情,作死全年无休,到现在地位还能够保持,还不是仗着大王宠他。倒是敖欢从耳阁出来,说道:“那个土鲁的妻子已经死了。药王说已经尽力了。”大王便故作惋惜地说:“那就太可惜了,如今倒是死无对证。”听了“死无对证”四个字,大王子大喜过望。
  那敖欢却说:“儿子做主,让药王充当了仵作。药王说关于验尸的事,倒还有细节要与父王禀明。”那大王闻言点头,那大王子却说:“有什么细节!说出来大家听听!”那敖欢便说:“这不方便吧?”那大王子却骂道:“有什么不方便的?你刚刚那样找人当众抹黑我,就很方便了?”那敖欢只说:“我也只是尽职而已。”那大王子还要骂,大王却瞪他一眼:“消停些!”大王子只得乖乖闭嘴。
  大王便到了静堂,不让旁人伺候,只让敖欢带着常无灵入内。那大王便说:“到底罪妃是因何而死?”常无灵便答道:“罪妃是因为服食了断魂草而死的。”那大王却说:“这个不是早已经确定了吗?算是什么必须与我面禀的细节?”常无灵却躬身拜倒:“我斗胆剖尸检验,发现她体内有三个月的胎儿。”大王一听,一下子就毛发倒竖了。半晌,大王沉声说:“我要亲自去看。”
  常无灵、敖欢便带着大王到了药室,罪妃的尸体已被剖开,旁边一个罐子泡着一团胎儿。那大王见了,险些要吐,也未曾真的仔细查看,便匆匆离开了,心中的恶心却是一阵胜过一阵,非为了那惨不忍睹的尸体,而是因为他最宠的妃子和最宠的儿子。
  罪妃只出宫了两个月,三个月前,她的脸容还是姣好的,但这不代表大王就临幸过他了。这大王年纪毕竟大了,一个月其实就能来那么一次,三个月前的那一次他给了未美人。罪妃的孩子不可能是他的。
  三危的男女之防不算严格,但罪妃作为妃子,能够接触到的男性也有限,再算上能与她单独相处的,基本上就只有一个了。那就是大王子。大王子经常与罪妃私自见面,屏退左右只剩心腹也是经常的。这当然是为了探讨如何争权夺利,现在出了这么一件事,大王不得不怀疑大王子为何经常和罪妃私下会面,又为何罪妃经常为大王子争取权益,更为何……大王子要雇人暗杀罪妃。
  第68章
  感情是无坚不摧的,像大王子怎么骄奢、怎么淫逸,都是高高在上的大王子,像罪妃只要得宠,无论怎么骄横、怎么跋扈,都是全国最有权的女人。只是感情又那么脆弱,一旦被怀疑的刀撬开一点缺口,就会崩裂且无法修补,过去的每一点蛛丝马迹,都成了使人窒息的凶器。
  三危本来礼教不严谨,大王子又确实喜欢勾`引别人老婆,罪妃也不是个幽娴贞静的形象,加之大王子又曾被罪妃当作政治靠山,二人过从甚密的蛛丝马迹是要多少、有多少的。感情不需要证据,只需要一点怀疑的种子。大王越是去回忆,就越是觉得可疑,越觉得可疑,就越觉得恶心,越觉得恶心,就越觉得痛心,越觉得痛心,就越特么愤怒。
  敖欢这个时候识趣地不去说什么,全凭大王自己脑补。那大王肯定能脑补出一场年度大戏。他就看着大王的脸上蹭蹭地冒着怒火,便低着头,静静的,等他爆发。
  然而大王没有爆发。到底不是年轻人了,哪能说掀桌就掀桌的。被自己那个龟孙儿子,把自己搞成了绿毛龟,搁谁谁不炸。大王的内心早就炸得烟尘滚滚了,可他作为一个国王,不能给大声地呐喊我被绿了。他只能沉默,沉默,是今晚的主题曲。
  那大王沉默结束,才缓缓问:“还有谁知道?”敖欢答:“就这里的三个人。”大王看向灵无常,眼神中透露出一闪而过的杀意。灵无常哆嗦都没哆嗦一下,好像没有感觉到,又好像没有畏惧。大王倒是很快静下来,三危贵族刚刚搞死了一位药王,不能这么快又杀一个,而且这个人看着也像是靠谱的,先留着吧。到底大王不是特别心狠手辣的那种君王。
  大王吩咐了,将罪妃火化,这件事当没有发生。敖欢答应了,办得干干净净。大王也没有认真追究大王子涉嫌买凶杀罪妃的事,只又说大王子行为不检,又叫他禁足。那大王子心里便觉得十分安乐,认为这和以往他闯祸犯事一样,等大王火气过去了,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斋戒期间日子分外寂寥,正是月下风清,柳祁捻了一柱清香,又拜了拜那牌位。这牌位全王城只有一个,就安在敖欢府上,因为那是敖欢名义上的妻子,和亲公主柳思之牌位。烛光掩映,柳祁脸容如玉,鬓白如霜,真正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待那柳祁拜完,便走出了静室,见敖欢立在门外,似已等了好一会儿。那敖欢扭过头来,说道:“心里好受一点了?”柳祁冷道:“你家里死人了,你好受?”敖欢无奈一笑:“你何必挤兑我?害她的人也都没好下场了。”柳祁却说:“就算害她的人死了一遍又遍,那她也回不来了。”敖欢便说:“到底是还了一个公道了。”柳祁答:“我从不信公道。”敖欢倒是被他挤兑得没脾气了:“那还费这劲儿做什么?”柳祁横他一眼:“费劲儿无益,我就是争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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