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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节

  他看见了一副好面孔。
  一双眼睛剪水般,黑白分明,清澈明亮。嘴角噙着笑,欢快地像只围着花朵的蜜蜂。
  “这位是……郁小姐?”他低声问阿舟。
  阿舟踮着脚看了一眼就笑了起来,欢快地道:“嗯,是郁家的大小姐。她可会做点心了,做的花生酥特别地好吃。前两天阿苕给了我一颗。”
  郁小姐长得很漂亮。
  江潮想着,他这样站在这里毕竟不合适,正要转身离开,郁棠的目光无意间扫了过来。
  这个人就是江潮啊!
  郁棠暗暗地打量了他两眼。
  长得挺英俊的,不过和江灵不太一样。一个瘦小羸弱,一个却高大自信。
  或许这是男子和女子的不同?
  郁棠寻思着,朝江潮礼貌地点了点头。
  江潮忙朝着郁棠行了个揖礼,离开了天井,快步去了厅堂。
  郁文不在。
  江潮低声问阿舟:“知道郁小姐在做什么吗?那些点心是送到哪里的?”
  阿舟笑道:“是郁小姐做的花生酥,送去裴府的。听说裴府的三老爷很喜欢吃。上次裴家的总管来送中秋节礼的时候,还特意提了一句。郁家收了新花生,郁小姐就专程做了这花生酥送过去。”
  江潮“哦”了一声。
  郁家和裴家的关系居然这么好!
  他再见到郁文的时候,又热情了几分,并向郁文确定起裴宴的性情来:“我打听了一些,可大家也说不清楚,好像是说裴家三老爷从前不怎么在临安,是裴老太爷去了之后,这才接手了裴家,在临安长住的。听说他有点喜怒无常,是真的吗?”
  郁文闻言眉头紧锁,不悦地道:“你听谁说裴三老爷喜怒无常?这全是造谣!裴三老爷侠义热肠,和裴老太爷一样,很愿意帮人。只不过他年纪轻轻的,还有几分锐气而已……”
  江潮心不在焉地听着他赞扬裴宴,并不十分地相信。
  裴宴要真是这样的人,那郁小姐为何连个装点心的匣子都那么仔细?
  郁老爷要不就是在为裴宴脸上抹粉,要不就是根本不了解裴宴。
  他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郁棠那双含笑的大眼睛。
  或许,郁小姐知道的更多?
  他心中一动,道:“郁兄,我看见郁小姐正在准备送给裴府的点心,您可知道裴三老爷喜欢吃甜的还是吃咸的?我去裴府的时候,送些什么东西既不失礼又能给裴三老爷留下深刻的印象?”
  郁文轻咳了两声,还真不好帮他出主意。
  “我去问问家里的人,”他道,“我平时都不怎么管这些事的!”
  江潮笑着道了谢,朝着阿舟使了个眼色。
  等用了晚膳回到客房,阿舟悄声地告诉江潮:“郁老爷刚才给您列的单子,是去问的郁小姐。”
  果然如他直觉的一样。
  那他要不要找机会和郁小姐说几句话呢?
  江潮在屋里来来回回走了大半夜,最终还是把准备送给裴宴的礼单托郁文给郁棠看看。
  郁文没有多想,把单子给了郁棠。
  雪涛纸两刀,李家徽砚两方,吴家湖笔两匣子,胡家花香墨锭两套,柳芳斋的黄杨木镇纸一对……全是文房四宝上难得一见的珍品。
  郁棠笑道:“不是说江老爷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了吗?怎么还能这么大手笔地往裴家送东西?”
  “可见他宁愿没吃没喝地都留着余力随时准备翻身呢!”郁文感慨道:“所以阿爹才想帮帮他啊!”又道,“你每次送的东西我看裴三老爷都挺喜欢的,你就好好帮他看看礼单好了。刚刚阿苕回来说,裴家的管事接到他们送的花生酥,就直接拿去了内宅。”
  第一百四十二章 说动
  “啊!”郁棠面露喜色,“真的吗?我们家的花生酥被送去了后院?”
  那就是说,不仅裴宴觉得好吃,还让家里人都尝了。
  郁文点头,眼角眉梢也都是笑,道:“阿苕这个鬼机灵,还专程打听了一通。据说,自裴三老爷掌家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往后院送吃食。”
  郁棠道:“那是不是以后我们往裴家送东西都可以加上花生酥了?”
  这样,也就能少伤些脑筋了。
  往裴家送东西既要新奇还要有诚意,真是太难了。
  “嗯!”郁文也很高兴,道,“这可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姆妈的点心做得好我是知道的,没想到你跟着你姆妈,点心也做得这么好了。”
  郁棠抿了嘴笑,不准备向父亲解释这花生酥的来历。
  就让他误会是她母亲教的好了。
  郁文叹息道:“你姆妈的身体越来越好,咱们家也越来越像个样子了。”
  郁棠笑眯眯地应“是”,重新拿了江潮的礼单,道:“我们两家不一样。我们家女眷受裴家诸多恩惠,走的是通家之好的路子。江老爷有求于裴家,走的是举贤推荐的路子,送的礼肯定大不相同。您让我给江老爷出主意,说不定好事变坏事呢!我看,要送什么东西,还是请江老爷自行斟酌的好。不过,我瞧着这份礼单面面俱到的,就算是让我来拟,也拟不出比这更好的礼单了。”
  以郁文的眼光看来,这份礼单也挑不出任何的毛病,不过是江潮拜托,他怕有什么疏忽的地方,因而才拿过来给郁棠看看的。
  “那我就跟他这么说好了。”郁文拿着礼单就去了江潮那里。
  江潮听了,笑着向郁文道了谢,心里却琢磨着,原来郁家是和裴家走的通家之好的路子,难怪要送吃食之类的小东西了。可见郁家和裴家的交情不一般,否则也不会想、也不可能想到和裴家走通家之好的路子了。
  他不由庆幸,当初觉得郁文是读书人,没有吴老爷那么看重钱财,选了郁家而不是吴家落脚……
  可等他真正见到裴宴,已是八月底了。
  他足足等了裴宴快半个月。
  裴宴见他的时候神色间还有些疲惫,可以看得出来,裴宴说一回来就见他就在第一时间见了他。
  江潮把郁家又高看了一眼。
  裴宴说话喜欢开门见山,何况江潮也不足以让他委婉。
  江潮给裴宴行过礼后,两人分主客坐下,裴宴立刻道:“听说你要见我,可是为了宁波府王家的案子?这案子我已经派人去打听过了。王家的儿子的确犯了事,并非冤枉。虽说民不举官不究。可这案子已经移送到大理寺了,再翻案恐怕不太容易。你来找我,我也没有太多的办法。”
  江潮听了却在心里苦笑。
  恐怕不是没有办法,只是他江潮不值得裴家费这么大的力气去帮着翻案吧?
  可他这一生受到的白眼远比别人想象的多,且裴宴这样的怠慢对他来说也不值一谈。
  他恭敬地道:“王老板的那个案子,我也仔细打听过了,知道错在王家,不敢让裴老爷帮着做那颠倒黑白的事。我来见裴老爷,是有其他事相求。”
  裴宴挑了挑眉,看江潮的目光多了几分正色。
  说实话,他还真的去打听了宁波府王家的案子,宁波知府知道这件事与他们裴家有关,当时就苦笑连连,说去大理寺翻案他是没办法的,可若是裴宴能把案子打回来重审,他还是愿意重审的。
  裴宴觉得打回来重审不是什么难事,重要的是王家也有错。
  让他去帮着王家翻案,他就不乐意了。
  他甚至想,大不了那六千两银子由他私下补给郁家好了。
  只是杭州府那边的事拖了他后腿,让他一时没来得及办这件事。
  不曾想这个江潮还真有点本事。
  不管接下来他想干什么,至少这样的说辞引起了他的注意,就是个不错的人才。
  他现在,手里就是缺人。
  江潮见开局没有出错,心中微定,继续笑着道:“三老爷想必知道我做海上生意之事。我之所以敢做这门生意,一来是我家世代跑船;二来是我这些年来都在做宁波府那边的生意,对海上生意非常地了解,我甚至亲自跑过一次苏禄,对线路、码头甚至什么时候会遇到海风,如果遇到了海风到哪里避风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裴宴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他不由坐正了身子。
  有点意思了。
  这个江潮,自己赔得一塌糊涂了,还能不卑不亢地跑到他这里来诓他。
  是个人才!
  难怪郁文和吴老爷不过只是见了他一面,就立刻被他打动,投了银子不说,在他血本无归的时候还愿意继续帮他。
  裴宴微微倾身,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道:“你想说什么?”
  江潮咬了咬牙,道:“我想裴三老爷支持我做笔海上生意。这个季节,可是海上最风平浪静的时候,要是再拖下去,就只能等到明年了。您既然知道宁波府的事,肯定也知道王老板不是不愿意做这门生意,是因为我们本钱太小,经不起折腾。可您不一样!您不仅掌管着裴家,您自己名下也有大笔的私产。就算不以裴家的名义,凭您自己,也能做得起海上的买卖。”
  连他自己名下有私产都打听清楚了。
  裴宴笑道:“那你知不知道我们裴家和宋家是姻亲。我凭什么帮你?”
  郁文也好奇不已,他一面给江潮续着茶水,一面问江潮:“你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你又是怎么知道宋家和裴家不和的?”
  此时江潮已经从裴府回来了。
  他背心全是汗,湿漉漉的衣衫,非常地不舒服。
  只是他一进门就被早早等在天井的郁文拽到书房问话,还没来得及更衣,只好先忍着,道:“郁兄知道裴家和宋家是姻亲却不知道他们两家有什么罅隙?”
  郁文还真不知道。
  他支支吾吾地半晌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江潮不禁怀疑郁家和裴家的关系,他正寻思着自己要不要告诉郁文,就看见双桃进来奉茶,他心中一动,观察着双桃的动静。
  双桃奉过茶之后,就收了茶盘,静悄悄地站到了落地罩的帐子后面,不留心的人,根本觉察不到她在屋里。
  江潮明白这是郁家小姐让双桃来打听消息的。
  他心中一动,道:“郁兄是临安人,我以为你们都知道的。没想到宋家和裴家的官司,你们还要从我这里听说。”
  郁文讪讪然地笑了笑。
  江潮倒是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模样,道:“宋家老安人和裴家老安人因是他们钱家嫁得比较好的姑娘,因而裴家老安人刚嫁到临安的时候,两家走得还是比较近的。不过那时宋家有四、五个子弟在外面做官,裴家只有个望老爷中了进士,相比之下裴家自然没有宋家显赫。加上宋家在苏州府,裴家在临安,日子一长,宋家对裴家不免有时候会有些怠慢。
  “据说两家不和,是从宋家大老爷成亲的时候开始的。”
  “裴家老安人带了裴家三位老爷去苏州府吃喜酒。裴大老爷为了一篇文章和宋大老爷的几位同窗起了口角,后来不知怎地,还动起手来。其中一位还被裴家二老爷给打了。”
  郁文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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