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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节

  林缚下一步的动作就是在高墙外开僻一座菜园子、一座牲口圈棚。
  岛上高墙外有的是空旷土地,另外,宣抚使司配合的囚粮中搓杂大量的陈谷烂米,林缚严禁将烂米掺给囚犯食用,但是这些陈谷烂米以及从江滩捞取大量的水草、细螺、杂鱼都可以拿来喂养猪羊等牲口,林缚想争取在夏季来临之前解决掉狱岛上的蔬菜跟肉食供应问题。
  这些事情都要役使监牢里的囚犯来做,有之前的捕鱼打底,林缚将建菜园子、牲口圈棚的事情跟长孙庚提出来,长孙庚倒不觉得特别难接受,关键是如何役使囚犯并防止囚犯逃监的问题。
  两百多囚犯关押在高墙里,六十名武卒加二十多个差役监管是足够了,甚至有江匪过境,这边将狱门紧闭,也不怕江匪会上岛来攻打大牢。但是将两百多囚犯都放到高墙外劳作,六十名武卒与二十多个差役监管就有些不够了,一旦发生逃监事件,对守狱官吏来说就是重大事故。
  无论是从长孙庚的廉直、资历、学识以及在原有班头、差役中的威望,林缚都要用他作为自己在治理狱岛、管理囚犯方面的主要助手,甚至在自己暂离狱岛之后,要长孙庚来主持狱岛上的事务。
  在清狱之后,林缚专门找时间跟长孙庚详细解释以囚治囚、分罪治囚的治狱思路。
  根据坐监罪名、囚犯服刑以及家庭情况以及剩余刑期的长短等诸多因素,将狱中囚犯进行分级、分监管理。逃监风险低的囚犯,可以役使到高墙外劳作;逃监风险高的囚犯,则在高墙内建工场作坊役使劳作;严重危险的囚犯,那就关入内监严加监视,甚至可戴上枷锁干活。
  杜绝虐囚事件发生、改善囚犯生活卫生条件以及起用一些表现良好的轻罪囚犯去管理监房都能有效防止逃监行为的发生。
  当然,即使事情做得再细,囚犯逃监一事仍然不能完全的杜绝,但是大越朝有不发生逃监的大牢吗?不要说逃监了,隔三岔五就有囚犯莫明暴病而亡的大牢才是大越朝正常的大牢,狱岛要防范的不过是大规模的逃监行为罢了。
  长孙庚也是有学识的人,即使林缚的治狱思路跟传统有着迥然的不同,但林缚详细解释过后,长孙庚还是能接受一些新事物、新思想。一方面也是有利益、实惠引导,一方面也是清狱给他带来的触动极大,就算林缚不在狱岛上,长孙庚还是能很好的去执行林缚的治狱思路。
  除了这些事情之外,林缚还让长孙庚注意将有一技之长的囚犯挑选出来,毕竟狱岛以后要做很多事情,无论是捕鱼、种菜、喂养牲口还是纺纱、织布、制衣、打铁、行船、做木工活,有一技之长的囚犯能替他们解决很多的麻烦。
  狱岛在押囚犯不多,长孙庚先花两天时间对所有囚犯进行彻底的梳理,还特意在囚犯中设置牢长一职,就用林缚最初选出来的那十名囚犯担任,负责牢门内的日常管理以及监视其他囚犯间的异动甚至有权监督狱卒在监房内的行为,严厉打压之前在监房里长期作威作福的牢头狱霸。
  事实上也是林缚用新规矩大幅改善囚犯坐监条件之后,这些绝大多数都是因为交不起赎罪钱才来坐监的囚犯就顿时变得好管理多了。
  林梦得将物资、工具运上狱岛,长孙庚就役使逃监危险程度最低的四五十名男囚跟所有女囚出高墙伐竹木、开荒地建菜园子、牲口圈棚。
  一直到第五天,林景中才带着那些个招募来的流民拖家带口近四百多号人过来。
  虽说这些人都在秣陵县落户,但是秣陵县没有余地分给他们,他们的活路都要指望集云社来解决。原以为两三天能解决的事情,但是这么多人拖家带口之后,每户人家还都有乱七八糟的家当,就会冒出很多麻烦事来。在朝天驿渡口就拖了两天,人才聚集齐当;到秣陵县后入黄册,又赶上募工流民中有个家人没能熬过去在县城里病死,在秣陵县又拖了一天,最后还从秣陵县雇了十几辆大车,才将这四百多号人拖家带口的领到金川河口。那个病死的流民家人,林景中也买了棺木拿牛车运到金川河口来埋葬,花了不少钱,就算是收买人心吧。
  林景中他们赶到金川河口,就看见他们之前在金川河口买下的十几亩地里已经搭建了几座简陋的茅草棚子,茅草棚子后面的空地上砖石竹木整整齐齐的堆了一大摊,钱小五与林梦得借给集云社使唤的四名伙计守在那里,没看见林缚,也没有看到林梦得。
  “嗬,你们的动作也不慢啊!”林景中看着这些搭建房屋的材料都已经准备齐当,拦住钱小五问道,“公子跟梦得叔他们人呢?”
  “都在岛上,林爷刚送一船猪崽到岛上去,”钱小五说道,“公子吩咐过,你过来,让你领那几个拿他名帖应募的流民一起坐船到岛上去……”
  “呃……”林景中摸了摸脑门,想了片刻,才想来在朝天驿渡口的第二天早晨有五人拿着林缚的名帖过来应募,秣陵县的陈书办也说是林缚在朝天驿馆前答应收留的,他没有多想就直接带过江来,他这些都忙晕了,要不是钱小五提起,他都忘了有这五人,他赶紧吩咐林缚留给他的四名护卫武卒去将人喊过来,他不明白林缚这时候不让曹子昂他们坐船过去相见,却要带这五个人到狱岛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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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八章 暗桩子
  找来拿林缚名帖应募的那五个人,三名健壮汉子,一名少年、一名黄瘦的小姑娘,林景中不清楚林缚要这五人到狱岛上去做什么,但是钱小五这么带话,他自然先把人带上岛再说,曹子昂那边也不作安顿,先让他们跟其他应募流民都混杂在一起。
  眺望过去,狱岛南端的码头上停了两艘船,河口这边河滩上也还停了一艘乌蓬船备用,林景中带着人上船,林缚的护卫武卒自然也跟着上船回狱岛去。那三个汉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单他们五人要坐船到岛上去,从领头的林景中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心里惊疑不定,除非撒开脚丫子跑路,不然无法拒绝林景中的安排。
  从河口过去一里多水路,摇橹缓行,也就一盏茶的工夫。
  船靠上狱岛的简易码头,林景中带着人上了岛,才发现离开狱岛才六七天的工夫,狱岛跟以往就大不一样了。
  之前高墙外就大牢门到南头码头之间开辟出三百步见方的空地,平时也当作武卒操练的校场使用,空荡荡的,除了风吹起的灰尘,没有其他东西。这时候校场给隔两块,大狱辕门前的还当校场使用;西边竖了十几根木桩子,扎上箭靶子,场地上拿石灰画了线,已经做了射箭场。林缚正一身短紧打扮,在那里张弓射箭呢,周普、林梦得等人站在旁边看着他射箭。
  林景中上了码头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见林缚十支箭倒有四支脱了靶,笑着摇头,带人朝射箭场那边走过去。
  “才几天工夫,这边就大不一样了。”林景中感慨的说道。
  “呵呵,看到你们到河口了,”林缚笑了笑,将弓箭交给身边侍候的护卫,又看了看那四个跟林景中在外面跑了五六天的护卫武卒,说道,“你们归队吧!”那四个护卫武卒便与那名帮林缚拿弓箭的护卫站到一起。林缚又看了看那前些日子在驿馆前截道求收留的五人,指了指周普跟他们说道:“你们赶过来也辛苦了,跟他先进去用餐休息一下,等会儿我有事吩咐你们做……”让周普将人带去大牢辕门里去。
  “他们什么人?怎么单叫他们到岛上来?”林景中看着给周普带走的五人身影消失在辕门里,疑惑的问林缚。
  “不知道是哪家塞进来的暗桩子,让周普领着进去收拾……”林缚说道。
  “啊……”林景中愣怔了一下,他这几天仓惶忙碌,要操心的事情太多,还真没有发现这事,这几个人是拿着林缚名帖过来应募的,他当时也不会多想什么,他又问道,“那少年跟那小姑娘也是?不像啊!他们还有个病得快要死的老娘,连路都走不了,用牛车拉过来,说是请郎中的钱你给的……”
  “这两个不是,等会儿你再领他们回去,好生安顿他们就是……来,先不管这个,我先领你去看看岛上的变化。”林缚笑着说道,根本不去理会给周普带进高墙去的三个瓮中之鳖,与林梦得领着林景中往校场东面走。
  这五六天的时间里,校场东边高墙外开荒建菜园子已经开出四十多亩地,都种上菜仔,刚浇过水,拿竹竿跟树粗枝建围栏的牲口圈棚也建了有七八亩地大,分成七八栏,每栏中都有十二三头仔猪,林景中来之前听钱小五说过,林梦得今天才用船将仔猪送来,再细看,圈棚里还有种猪,圈棚前有两个穿囚衣的犯人在忙活着。
  “那两个人坐监之前当过猪倌,都给村上富户养过猪,知道江里哪些水草猪能吃,哪些猪吃了会生瘟,细螺、杂鱼都能拿来喂食。母猪一年能生几胎,一胎能生几仔,这两人也说得头头是道,算下来这圈棚倒要十二三头母猪留种。这些都是有用的学问,不过城里的道德先生们都视之如糟粕的——如今宣抚使司每给狱岛一斤囚粮里差不多要搓三成的烂米,这一天差不多就是一石的烂米,人不能吃,拿来掺进水草、细螺、杂鱼喂猪,就能养一百头猪,过段时间,这岛上两天就能宰一头肥猪改善伙食……”林缚笑着说道。
  林景中脑子习惯性的计算起来,江宁城里,猪肉一斤三十钱,一头猪六个月养肥能杀一百斤肉,值三千七百五十钱,一百头猪就是三十万钱,折银约二百五十两。囚犯捞水草、江螺、杂鱼总不用计本钱,养猪的人工也不用计本钱,六个月所消耗的不过一百八十石烂米,也就值十五六两银子,就那净得两百三四十两银子,一年养两栏猪,就是将近五百两银子。
  林景中心里一本账算得哗啦啦的响,两眼放光,这生意贼是做得,他说道:“市集上烂米不值钱,一钱能买一升多,要不我让人每月送一船到岛上来……”
  “你在货栈当了几年的账房,整个人落钱眼里去了,”林缚笑了起来,说道,“你一船一船的烂米送上岛来,我不要让大量的人手去江滩捞水草、细螺?圈棚这边也要专门的猪倌照顾。哪里有这么多人手?我现在筹划做什么,先顾着岛上所需,多余的才供给集云社,这也是我跟顾大人说好的。”
  林梦得在一旁也脸带笑意,心想林景中当集云社的管事倒是称职,但论生财之道,旁人还真是不及林缚。这江岛大牢建成快有十年了,前司狱葛祖信只想到迫使女囚到曲阳镇的妓馆卖身取利,却不知道这岛上一千多亩好地、两三千亩滩地以及无本役使来劳作的囚犯都是生财的根本。此时在岛上才关押两百多囚犯,一旦顾悟尘真在江东重开牢城,岛上关押囚犯将数以十倍计,那时能役使的劳力将更加的富裕,关键是有的劳力能放出来用,有的劳力要监管着用,生财的路子要多琢磨几条出来配合着用。
  林景中摸着鼻头,知道狱岛上要考虑的因素太多了,眼睛只看到一样好处是不行的。他跟林缚、林梦得他们继续往东边走,还有二三十名囚犯在菜园子东边继续开荒,牲口棚子背后还有几名囚犯在挖土坑,看挖的那圈浅土,这土坑还不小。
  这边囚犯干着活,只有五名武卒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持械警戒。
  林景中担忧的问道:“外面这么多囚犯在外面干活,只有五名武卒戒备,万一有几人同时撒开腿往江水里扎猛子,怎么追得及?”
  “现在放出来干活的都是些轻罪、表现良好的犯人,入监都是分房关押,串联集体逃监的可能性很低……”林缚解释道。
  林景中微蹙着眉头,有些林缚嘴里说起来很寻常的事情,总要让人琢磨半天才知道其中的一些妙处。
  林缚不管林景中走神想什么,拉着他继续走,边走边比划着解说一些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要在高墙外再建一座仓库储存物资,还要将武卒院搬到高墙外面来,司狱厅也要搬出来,让高墙内空出更多的地方来。倒不是为了关押更多的囚犯,而要在高墙腾出地方来建工场,毕竟要防止大规模的逃监发生,在高墙内役使囚犯,管理更方便一些。
  这会儿,周普从辕门里走过来,林缚问他:“解决了?”
  “瓮里捉鳖,”周普轻松的说道,“都绑了起来,一时从嘴里掏不出什么东西来,你要不要看一眼去?”
  “我看什么看去?”林缚摇头说道,“我去了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会不会是庆丰行的人?”林景中问道。
  “庆丰行有最大的嫌疑,”林缚说道,“只是事情还透露着古怪。即使庆丰行要给我们惹麻烦,但也不该留下痕迹才对。奢飞虎在江宁城里还没有站稳脚呢,就算他们要争那段江堤建码头、建货栈,但是他敢为这事公然惹到按察使司头上来?”
  “先以潜入狱岛的罪名将他们上枷锁送到内监关押起来,”林缚说道,“要是过些天没有人出来交涉,再送到按察使司衙门去,那边自有剥皮蚀骨的肉/棍伺候他们……”不管这三人是哪家派出来的,林缚都不想他来将事情做得太过,集云社在江宁的根基还是太浅,要是场面闹得太血腥,顾悟尘就未必会包揽到他身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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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三名暗桩子果断扣押下来,林缚便不再耽搁,与林景中、林梦得、周普等乘船返回南岸,也将那对少年兄妹带回到南岸。
  这几天除了搭建了几座茅草棚子之外,岸上再无片瓦可遮风雨,但是林景中拖家携口带回来的流民近五百号人,几座茅草棚子可挤不下这么多人。林缚也不会将这些流民送进江宁临时安置,这些人都要在河口原地安置,一天没有搭建足够遮风闭雨的窝棚出来,就有部分人要餐风露宿。
  船在河口滩地前下了锚,这边的河滩地拿砖木铺了一层,开辟了一条通往岸上的土阶路,简易的码头可以让三四丈长的载货木船直接停靠,河滩上还搁浅了几十根原木。
  “从朝天驿渡口到金川河口直线才四十多里水路,四百多号人拖家带口就折腾了五六天,衣食住行无一不要操心,我都感觉自己这几天瘦了一圈,实在无法想象那些动则上万人的军队转移千里是如何做到的?”林景中一边跟在林缚身后上岸,一边将这几天的辛苦唠叨出来。
  “……本来可以走得更快一些,由小及大,再大规模的军事转移,也是由人、车马、物资等组织,”林缚笑了笑,后勤管理跟组织,历来都是棘手的难题,回头跟林景中说道,“择健壮者编伍而行,健壮村妇也可以组织起来专门看管牛车、物资、稚童、病老以及负责给众人准备餐食,在遇到事情之前就要足够的预测,每件具体的事务都要指定专门的负责人手,大类的事务再设一名管事,不能事无粗细都由你一个人来做,按照这样的思路,再复杂的事务都能梳理出来——要让你多跑几趟就会有切身的体会。”
  林景中跟在后面边走边想,没注意一脚踩在软土上,塌了一块,差点滚下去。周普从后面将林景中托住,林缚回头看着林景中笑着说:“脚下悠着点,这段梯路太简陋,泥土又松软,要是下场急雨,就冲得不成形,也没法子铺砖木,这边临时用着,等西边的石阶开出来,就好多了。”
  林景中跟着上了岸,岸上已经动了起来,钱小五与从林梦得那里借用的几个伙计正指挥流民将竹木砖石漆布等材料往西边搬,他跟林缚说道:“西边可不是我们的地,东西堆过去,地主可要找上门来……”
  “不单将东西堆过去,我们还要在那里搭建窝棚,先将这些人都安置下来,”林缚笑着说,“前天我回了一趟城,拿到按察使司准许金川岛大牢在西边江堤建堆栈码头的正式公文。名义上,河口的这些募工现在都已经由金川岛大牢征用了。江堤上的那些地,自然也都征用下来临时安置雇工,地主要是找上门来,赔偿青苗钱就是……”
  见林缚说得轻描淡写,林景中也放下心来,这年头权势再大、大不过衙门,江东地界上,要是拿按察使司衙门的名义都办不成事情,也就没有多少人能办成事情了,占用几十亩地算屁大的事情。
  林景中倒想一件事情来,跟林缚说道:“说起来也奇怪,西段江堤上去那片地的地主究竟是谁,我找了这些天,愣是没找到人。从秣陵县的地籍册查询地主,发现河口这片地这几十年来转手不下十趟,从地籍册已经查不到现今的地主了。找到村子里,佃户每年只是将田租交到收租栈,地主是谁,佃户都不清楚,收租栈却不肯透露地主的姓名……看来也只有逼着他们露面了。”
  江宁城里十多万户人丁,家有余财有习惯将银子积攒下来埋地窑的,也有习惯到郊县置地放出去给佃农种收租子食利的。城中大多数中小地主手里的土地比较零散,形不成大规模的田庄,每遇收获时亲自下乡收租交税赋十分的麻烦,特别是遇到抗租之事,这些寓公型的中小地主通常也是束手无策,就算告到官府,首先自己要给官吏盘剥一番。有需求就会促进新事物的产生,这种情况下,城郊市镇就有代替城中地主向佃农收田租的收租栈出现。便是地方上的许多当地田主也向往城中的奢华便利生活,便将手里的田地交给收租栈管理,拖家带口住进城里当寓公去了。收租栈通常都是地方上的乡豪势力,也有许多收租栈本身背后就有官府的背景。由于县地籍册二三十年才更新一回,无法及时反应二三十年间的土田交易过程,佃户与地主之间又隔着收租栈,想要查明一块的地主是谁,还真是要费一番周折。
  林梦得抬头看了看天,说道:“我要赶在天黑之前回城去,就不耽搁了。”
  “那行,梦得叔路上小心一些。”林缚说道。
  林梦得这些天来,花了很大的精力帮林缚做事,但他始终是林家在江宁的主事人,林记货栈还有许多事务等着他去做。
  虽说当初林梦得默许林缚在江宁自立门户是迫于无奈的形势,但是数月相处下来,特别是看到林缚身上所体现出来的手段与胆色还有常人远不及的学识以及跟顾家的密切关系,林梦得心里只是遗憾林缚不是本家子弟,不然他死力都会助林缚夺下家主之位的。
  林梦得坐上马车,在随从扬鞭之前,他回头望了一眼,心里轻叹一声:林庭训还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不知道最终是谁来主持林家,一旦林族由新人掌权,只怕会派其他人来江宁接替自己的位子吧。
  林梦得是有些恋栈不去,人都有私念,在江宁管事七八年,谁愿意再回到上林里给当成旁支子弟给排挤出林族核心事务之外?想想自己也没有像林缚这般自立门户的决心跟机运。
  种种因素,都使林梦得决心助林缚一臂之力,也算是给自己留条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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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九章 填平之策
  林梦得离开后,林缚与周普下了江滩,踩着硌脚的卵石,走到他们选定建堆栈码头的江涯下,将护卫武卒支开到一边警戒;过了片刻,林景中将曹子昂、胡乔中以及两个衣衫褴褛、腰间扎着草绳的精壮汉子领到下面江滩来。
  “林爷,这二位是前些日子我跟林爷提起的葛存信、葛存雄兄弟,他们的真姓名外人极少知晓,旁人都称白浪鳅,又称大鳅爷、小鳅爷,很得淮上渔户拥戴,却给官府恨之入骨,安排进入集云社的三十名人手,多是大鳅爷、小鳅爷手下的兄弟……”曹子昂介绍说道。
  “什么白浪鳅,烂泥里的泥鳅鱼罢了,在淮上混不下去,存信、存雄请谭爷收留。”葛氏兄弟抱拳给林缚行礼。
  林缚微微一怔,瞬即想明白过来,葛氏兄弟只当林缚是他的化名,东海狐谭纵才是他的真实身份,朝葛氏兄弟抱拳还了个礼:“客气了,无非是苦兄弟一起混日子,在江宁还是唤我林缚吧……”
  “曹爷早有吩咐,我们在江宁唤谭爷为林大人。”葛存信说道。
  “呵呵,唤什么无非称谓而已……”林缚笑了笑,就站在江滩边讨论起葛氏兄弟手下兄弟多少人编入集云社护卫多少人编入船队水手合适,最终要保证曹子昂跟葛氏兄弟能完全控制一艘三桅千石大船。
  大鳅爷葛存信年纪若有四十出头,整日风里来浪里去,脸黝黑粗糙,胡渣子毛刺刺的,他们弃船跟着流民潮走陆路,瘦尖了下巴,人站在那里却很壮实,双目炯炯有神,他的印象直接当商船护卫头领正合适;小鳅爷葛存雄才三十出头,除了跟他大哥脸形相肖外,形象要厮文多了,可以跟曹子昂一起当商船管事。
  事实上,小鳅爷葛存雄还真是入县学读过几年书。葛家在淮上许昌府要归入“豪民势家”一类,虽说是平民身份,但是在南汝河流域的渔户中影响力很大。许昌府设河泊所开征河捐之后,葛存雄作为进过县学的葛家子弟也因此给委任为河泊所攒典。北线战事吃紧以来,奢家又在东南起兵衅,中西部地区对民众的抽税越发严重,许昌府河捐从最初的每艘渔船两百钱提高到六百钱,除河捐之外,还加征鱼税,渔民生存维艰,与官府矛盾尖锐。葛家果断站在渔民这边,葛存雄便弃了官,与兄长葛存信以及其他葛家子弟暗中组织渔户偷渔抗捐。
  流马寇陈韩三归顺官府后,许昌府一带缉盗营势力大增,葛家遭受到的打击也非常的大,葛存信三个儿子给缉盗营绞死了两个,葛存雄的妻子也撞柱死于官衙之前。
  曹子昂这次回淮上拉人马,除了葛氏兄弟带着近三十人直接到江宁混入集云社外,还有葛存信的长子葛长根率领渔户拖家携口三四百人分批沿淮水出海去长山岛。
  “陆陆续续的有人上岛,长山岛很快就要超过千人——光是从江宁这边单方面往长山岛输入物资消耗太大,一方面账做不平容易引起他人疑心,另一方面,集云社要长久运营下去,才能长久的作为长山岛的后盾,”曹子昂微蹙着眉头,脸上带着忧虑的说道,“我这些天一直在考虑这件事,长山岛有什么物资往江宁输送,才能维持平衡……”
  “做夹舱,运盐过来!”林缚说道。
  “私盐?”曹子昂眉头一跳,问道,“会不会太冒险?”
  本朝盐铁茶马等货由官府专营,盐商向盐铁使纳铜三千钱领盐票一张可向盐场领盐两百斤,也就意味着不计算生产、行销成本,仅直接向盐铁使衙门缴纳的盐税就达到每斤盐十五钱,最终使江宁等地的盐价达到与肉、油等价的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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