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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节

  第164章 空城
  听说了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的传言之后,各路人马都开始密切注意蜀军和延州军的动向,生怕他们使出什么花招来。
  结果没过多久,朱瑙这边还真有了新动作。
  ……
  因为夜里几乎没有睡着,中午时分,刘松在屋中补眠睡了一觉。他睡得正舒服时,却被敲门声吵醒了。
  刘松老大不高兴地坐起来,问道:“何人?”
  外面传来他手下心腹的声音:“府尹,是我。”
  刘松专派那人在外打听消息,一听他的声音便知当时有事前来禀报,于是气顿消几分,连忙披衣下床,道:“进来。”
  他的手下推门走进来,张口就道:“府尹,出事了。蜀军和延州军运了几十车的粮食进城,开始在城里放粮赈灾了。”
  刘松一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放粮赈灾?”
  要知道如今各府军在京城里都在到处搜刮金银财宝,扩充自己的战利所得——虽说他们都满口答应会把战利品交出来,但口头上答应,实际上未必会照着做。而刘松本来也没指望他们真能把所有东西交出来。只消他们把关乎朝廷的机密公文都交出来,至于金银财宝,各府军私吞了多少也没法查证。
  本来么,这些军队从五湖四海赶来京城,又不是为了积德行善而来的。士卒贪心,军官也有私心,巴不得能不掏腰包就喂饱手下的兵蛋子们。京城又不是他们的蜀地,京中百姓也不是他们的子民,谁管这些人死活?且这么多军队盘踞于此,自己不下手,就让别人都给抢完了!
  当然,身为官军,周遭又有这么多眼睛盯着,他们暂且还做不出直接抢掠老百姓的事——被叛军搜刮的干干净净的老百姓们也实在没什么可供他们抢掠的了。
  各府军皆是抢占各处官邸豪宅所谓驻军地,这些地方过去是朝中权贵的居所,后来叛军入主,就成了叛军军官的居所,里面仍留有许多叛军出逃时来不及卷走的财物。理所当然的,那些宝贝都被卷进了各府军的军库中。
  总而言之,驻扎京中的近十路人马,即便不搜刮财物,也万没有主动散财抚恤百姓的。这京城又不是他们的蜀地,京中百姓又不是他们的子民,他们有何缘故要去照料这些人?
  偏偏朱瑙这么干了……
  “沽名钓誉!”刘松先给了定论。旋即他思索片刻,仍感到不解,“他笼络百姓,究竟有何目的?难不成他还指望京城里这些老百姓能帮他谋反?”
  要说京城中目前的兵力,蜀军和延州军必定是占据优势的。但他们辖地太远,调动兵马耗费时间久,所以他们打算先依靠京中百姓,与其他各府军作战?
  这可不太高明,京中曾有几十万百姓,如今就只剩下几万人,还都是老弱残病,能指望什么?
  刘松左思右想,愣是想不明白朱瑙此举意图为何。却听他的手下询问道:“府尹,我们要不要也学蜀军,安抚一下城中的百姓?”
  赚个仁义之名总不是坏事。何况刘松颇有野心,想要在各地援军到来之前稳住京城的形势,民心必是成事的助力。
  刘松却道:“安抚?那蜀军都在城里放粮赈灾了,还让我怎么安抚?”一想到朱瑙发给百姓的钱粮还有不少是从他这里赚走的,更是气得磨牙嚯嚯。
  手下道:“那可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也只能干瞪眼看着了。
  刘松冷笑道:“且让他去跳吧。他这是要与全天下为敌,京中那些百姓还救得了他不成?能有人替他收尸就不错了!”
  手下无话可说,也只能转身退出去了。
  ……
  京城中。
  蜀军士卒忙碌地进进出出,将一车又一车的粮食运到岗哨处。他们在京中设立了九个岗哨,每个地方都已排起了长队。
  士卒们架起大锅煮粥煎饼,刚煮熟一锅,马上盛给拿着碗排队的老百姓们。因为太过忙碌,有不少延州军的士卒也前来帮忙了。
  一名士卒将一碗热粥递给一位老妇人,那老妇人热泪盈眶,佝偻着背不断鞠躬道谢:“老天有眼,你们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早上老百姓们还争先恐后地将自己家中仅剩的财物翻找出来,想要送给蜀军和延州军当做谢礼,而下午蜀军放粮,百姓们还是都来领了。毕竟大多老百姓的确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什么东西了,由于叛军害怕勤王军攻入,城门都被关了几个月,整个京城里的草根树皮早就被人挖完了。
  几十大锅粥放下去,排队的老百姓们终于都领到了食物。
  人群之中,也不知谁起了个头,忽然有人叫道:“朱府尹万岁!”
  叫声传开,很快有人加入,人群开始齐声叫喊:“朱府尹万岁!朱府尹万岁!”
  “求朱府尹登基!”
  反倒是蜀军士卒们听到这样大胆的喊声吓了一跳,连忙开始维持秩序:“别这么说,朱府尹是要回成都府去的。”
  “朱府尹不能走啊!”
  “是啊,你们不能丢下我们啊……”
  百姓们吵吵嚷嚷,蜀军士卒只能不断安抚着百姓们。
  而此刻在人群之中,其实混杂了不少各府军中派来的探子。当他们听到百姓说出那些“大逆不道”的话,不由得神色各异。至于蜀军所说他们马上要回成都府去的话,各军探子压根都不相信。
  这些探子们接二连三地退出人群,赶紧回去找自己主公汇报情况去了。
  =====
  三日后。
  大殿上,除了蜀军和延州军之外,各府军的军官们已经齐聚,人群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城里这几天发生的事。
  “蜀军居然天天在城里放粮,他们还口口声声说什么等京中的事情解决了就带兵回蜀,粮草都没了,他们怎么回蜀去?”
  “妈的,他们发的粮食还有不少是从我们这里挣去的……”
  “现在老百姓竟然都在说朱瑙才是皇储……放他娘的狗屁,他倒是会乱认爹!得亏那些愚民竟然也信他的鬼话!”
  “信什么信?还不是他收买人心吗?”
  “由他这样闹下去还了得?他篡国之心,昭然若揭!等一会儿他和谢无疾来了,咱们势必得把他们拿下,决不能在任由他们胡作非为下去了!”
  “没错!”
  刘松坐在主坐上,听着众人愤慨的谈论声,嘴角不由悄悄挂起一抹笑容。
  正如他预料的那样,本来各府军对他都是阳奉阴违的,但是由于这几日有关朱瑙的流言在京城里甚嚣尘上,使得各府军纷纷站到他的身边。只要打出是为了抵制蜀军与延州军这个旗号,他传达下去的命令也有效多了。
  算算时日,他调兵的命令应该已经送到他的属地了,再过几日,他的大军就会开进京城。照现在这个局面,他想要在大军开到前稳住形势,已经没有问题了。
  说起来他还真是要感谢朱瑙和谢无疾才是。若不是有了那两只狡兔,这些个走狗还不知要给他添多少麻烦呢。
  正在此时,有人跑上殿来:“报——蜀军和延州军已经进城了!”
  刘松的精神顿时为之一振,而议论纷纷的各府军官也很快安静下来。
  刘松朗声道:“诸位!朱瑙与谢无疾二人荫冒假位,专行霸道;又卑侮皇室,违法乱纪,可谓五毒俱全。今日我等当缉拿二贼,发其罪恶,重振国纪!诸位可有异议?”
  众人纷纷道:“绝无异议!”“按刘府尹说的办!”
  其实在此之前,刘松已经派人跟各府军官通过气了,也都已经安排好人手了。等朱瑙和谢无疾按照约定进京,把他们缴获的战利品以及郭金里、厉崔等叛军交出来,各府军会立刻向他们发难,关闭城门,切断蜀军和延州军的后援,然后扣押朱瑙与谢无疾二人。
  他的这个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
  毕竟朱瑙和谢无疾最近的做法实在太惹众怒了。他们自己沽名钓誉也还算了,在他们的对比下,另外几府军都成什么了?又是阻挠他们勤王,又是在京城敛财,总之被他们衬托的又无耻又窝囊。这京城里已经有百姓编出童谣来了,童谣里单夸蜀军与延州军,却把其他所有军队都骂得狗血喷头。谁又能受得了这个呢?
  在座的这些军官们大都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人,当初被自家主公留下来只是为了阻挠谢无疾勤王。现在弄成这样的局面,他们回去之后肯定是讨不到好的。想要立功,那也只有先除掉朱瑙和谢无疾了。
  众人意见达成统一,在殿中继续等消息。没过多久,又有新消息送到。
  “报——蜀军和延州军全部进京了!朱府尹和谢将军拒绝入皇城,要求我们派人出去接收!”
  “什么?!”
  刘松愣了,各府军官也全都愣了。蜀军和延州军的士卒全部进京了??
  按理说朱瑙和谢无疾身边带个几十上百名的卫兵也就足够了,前几日他们也都是这么干的。两军所有士卒加起来那可有上万人之多,这下可不是朱瑙和谢无疾要担心自己的安危了,是其他各府军需要担心他们会不会忽然对自己发难啊!
  这说明什么?说明朱瑙和谢无疾已经有戒心了,甚至很可能已经知道了他们今日的计划,所以才会拒绝进入皇城,而要在皇城外交接!
  刘松脸上的笑容顿时垮了,恼怒地扫视座上众人,想知道是不是他们之中有人走漏了消息。各府军官也在互相扫视,显然跟刘松有同样的怀疑。
  但现在并不是找细作的时候。
  刘松不死心,道:“派个人去跟他们谈谈,让他们按照约定进皇城。就说所有人都等着他们。”
  他话音刚落,只听下面传来一声嗤笑声。循声望过去,出声的人却是谢无尘。
  谢无尘一脸索然无味,冷冷道:“刘府尹,何必呢?”
  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刘松难道还指望派人去跟他们谈就能说动他们?哪怕是得请动天上的大罗金仙去当说客才行。
  刘松听得谢无尘那满含嘲讽的六个字,顿时面上一臊。其实他冷静下来稍微想想也知道自己在做无用功,只是花了这么多功夫才布置好今日的局,实在舍不得就这么放弃罢了。
  他恼羞道:“谢长史,你与那谢无疾乃同宗兄弟,莫不是你给他通风报信的吧?”
  谢无尘瞧着刘松那张油腻的脸,只觉愈发厌恶。
  他给谢无疾通风报信?怎么可能!他这几日唯一做的事情就是冷眼旁观。虽然他也想叫谢无疾倒霉,但他对中原这局势已经彻底厌烦了,再不想搅合了。
  面对刘松的指责,他没有任何辩解,只是冷笑数声,起身道:“刘府尹,诸位,恕我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刘松忙道:“不许走!”
  谢无尘刚走没两步,立刻有士兵上来拦他。他冷冷道:“怎么,连我也想扣下么?”
  拦他的士卒迟疑地看向刘松。
  刘松丢脸至极,可他也知道谢无尘此人在江宁府、在江南的地位非同一般。他也不想四处树敌,最终只得挥挥手,让卫兵退下,放谢无尘出去了。
  殿上余下的人们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刘府尹,不如就照他们的要求,且先派人出去接收他们送来的战利和俘虏吧……要不然这么僵持下去,怕是形式不妙啊……”
  “是啊,若他们当真已听说了消息,开大军进城,难道不会对我们发难吗?”
  刘松一愣,忽然浑身冒冷汗。
  对啊!那延州军的凶狠他们是见过的,朱瑙和谢无疾这两个疯子是当真敢与天下为敌的啊!万一自己对他们不利的消息被他们提前获知,他们以此为借口发难,推平皇城,这可不完了么?!
  殿中的议论声越来越响,人们也都开始担心这种可能性。甚至有人开始指责起刘松的轻举妄动和私心来。
  刘松别无他法,只得派人出去,以接收战利未名,赶紧探探延州军和蜀军的虚实……
  ……
  皇城外。
  浩浩荡荡的延州军与蜀军将皇城围得水泄不通,其他军队的士卒们见之退避,城里的老百姓们倒是一点也不害怕,大胆地靠近队伍。
  今日朱瑙和谢无疾是来把他们缴获的战利品和俘虏交给各府联合军的,是以队伍之中有许多被捆缚的叛军战俘,郭金里和厉催也在其中。
  自打郭金里那日在马棚中被揪出来,没有人给他洗过澡,如今他身上还沾满了干枯的马粪,真是粪头土脸,好不狼狈。
  百姓们纷纷捡了树枝和石头,朝着那些欺压了他们一年多的叛军身上砸去。本该是十分解气的时候,可人群中逐渐有人哭了起来,仿佛受到感染,放声痛哭的人越来越多。
  勤王军进城后的这几日,京城里虽是一片破落景象,可毕竟苦尽甘来,老百姓们总是喜比悲多。反倒是到了今日,人们压抑了一年多的情感仿佛终于找到了突破口。
  有人哭天抢地,有人大声唾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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