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季菀道:“皇上赏赐的那一百两黄金我暂时不打算动,剩下的,除掉收猪的钱,和这段时间的所有收支,有两百多两,等腊肠和腊肉以及家里的猪蹄火腿卖完以后,全部加起来,差不多有四百两。在登县稍微好一点的地段买一套二进的院子,起码得五百两吧?我们开春以后买吧。”
  御赐的东西,最好是别花掉,留着也是一重保障。
  周氏笑笑,“嗯,就按你说的办。”
  御赐的那些金银首饰,她也没打算动,等以后给两个女儿做嫁妆,夫家也能高看一眼。
  季菀不知道母亲的心思,把东西放好后,就又去忙了。
  一个时辰后,醉仙居的马车果然来了。因为杀猪,整个村都飘散着各种腥味,实在是难闻,赶车的汉子倒是没嫌弃,询问着来了季家。苗氏带着两个儿子帮着把这两日的猪下水端着搬上了马车。
  最臭的大肠已经洗干净,除了异味,那汉子满脸感激的走了。
  “周氏家已经跟大酒楼做上生意了,不得了。”
  “也就阿菀能把那臭烘烘的猪下水做得那么好吃,醉仙居的买那么多猪下水,难道是要卖给客人?”
  “那肯定啊,要不然买那么多猪下水做什么?放着熏自己啊。”
  “每天季平两兄弟去镇上卖吃食,回来都大包小包的卸下一堆,周氏家天天吃肉,两个女儿越长越水灵,看着倒像是大富人家里养出的姑娘。”
  “周氏本来就出身大户,现在家里有银钱了,自然把女儿往大家闺秀的路子培养。阿菀明年十三了吧,怕是得嫁到县城里去做贵夫人。”
  自从季菀开始卖吃食,村里关于她家的各种议论就没消停过,无非是羡慕嫉妒恨。
  季菀已经习惯,并不予理会。
  七十头猪全都杀完,并且灌完肠,已是十日后。
  季云的刑期也满了。
  周氏要去县衙撤销状告刘氏的诉状,自然要跟着季海夫妻去县城接刘氏出狱。
  “娘…”
  季菀有些担心。
  周氏拍拍女儿的手,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放心吧,娘有分寸。”
  季菀心中稍安,牵着弟弟妹妹送娘亲到村口,直到看不见牛车,才回家。
  这一个月,刘氏祖孙三人在牢狱里可谓煎熬。几乎每天吃的饭都是馊的,没有任何油水。牢狱湿冷,一到晚上冷得发抖,还有老鼠窜来窜去,扰得人不得安眠。想要凑在一起取暖,可呆在这样的地方,又长期没有洗澡,每个人身上都有难闻的臭味。尤其刘氏,进县衙当天尿了裤子,经过时间的沉淀释放,越发臭气熏天。
  李氏更倒霉。
  当天她挨了板子,县衙里的人自然是不会给她送药的,再加上条件也艰苦,晚上她就发了热。季云哭得肝肠寸断,惊动了牢头,牢头可不会管。有罪在身的人,是没资格接受治疗的。李氏如果扛过来了,还得去服苦役。如果抗不过来,死了也就是一卷草席丢回家。
  大底是求生欲望太强,亦或者不甘心就这么死了,李氏竟然扛过来了。躺了一个月,才算痊愈。
  但是她还要服役。所以期限一到,她就和已经熬到头的刘氏和季云被带了出去。
  一个月的牢狱之灾,祖孙三人一身污垢,多远都能闻到臭味。
  押送她们的狱卒脸色极其难看,走几步就催促,恨不能垃圾一样把她们全都扔掉。
  季海等人在县衙前等着,街上百姓不多,大冷的天,倒是很少有人来看热闹。
  女儿和母亲出狱,季远一大早就过来了,如今眼瞧着几人狼狈的模样,吓了一跳。
  季云却哇的一声哭了,哭着扑过去。
  “爹…”
  季远下意识后退,随即又是一僵,接住了臭烘烘的女儿。
  季海则是大步上前,扶住老母亲,面色没有半分嫌弃之色。
  季远摸摸女儿的头,目光落在李氏身上,眼神柔中带悲。直把李氏又看得落了泪,顿时想起入狱那日夫妻俩在牢里见面,说过的话儿。她心中委屈不甘,尤其惊见因日子过得好而越发美艳的周氏,就更恨得咬牙。
  不能让这个贱人得意。
  “当家的…”她哭道:“是我一时糊涂做了错事,连累了你们。你…你就休了…”
  话未说完,周氏忽然上前一步,一把扶着她的手,也没因她身上那难闻的味道嫌弃分毫。
  “三妹贤德,自知将要服役,两个孩子无人照顾,竟大度到让三弟另娶贤妻。阿云和阿松日后有母亲照顾,三弟也有良妻在侧,红袖添香,日后考中功名,改换门庭,应当记你一功。”
  她声音压得低,季海等人隔了几步的距离,再加上天气冷,都瑟缩着脖子,未曾注意她说了什么。
  “到时候,三妹就算受不得服役之苦有个什么意外,三弟虽不能为你请命诰封,清明寒食也能祭拜一二,以告慰亡灵。阿松还小,可阿云已经八岁,即便日后有贵妇为母,但怎么也不会忘记你这位生母的。”
  几句话,她说得很慢,却字字句句如同凛冽寒风扎入李氏耳中,刺入她心中,她猛然失色。
  季远看得清楚,他倒是料不到周氏如今会学得挑拨的心机,只是觉得奇怪,不由得微微推开女儿,上前一步。
  周氏及时的退开,顺势将李氏微微推向季远。
  第052章 糟糠之妻
  季远刚才被女儿身上那股子味道熏得已是心中烦闷,如今寒风一吹,李氏身上比女儿更重的臭味更让他胃里直犯恶心,李氏倒过来的时候,他不自觉的退了半步,虽及时向前,稳稳的扶住了李氏,但李氏已看清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深恶厌烦。
  浑身冰凉。
  周氏刚才说的话和季远往日里对她的厌弃飞快的在脑子里闪现,再回想起分家那日,季远曾狠心说过休妻的话,她顿时心惊胆寒。
  季远如今就嫌弃自己,考中功名后身份水涨船高,还会看得上自己一个乡村妇人?到时候女儿和儿子都要管别人叫娘,小儿子还有可能长大后完全忘记自己这个亲生母亲。季远再娶,新夫人还会为他生儿育女…还有婆母。她想起这一个月来刘氏每日不停歇的辱骂和嫌弃…到时候自己和季远没关系了,刘氏真的还会允许季远重新把自己娶回家?
  不可能的。
  李氏太了解自己这个婆母的刻薄心胸。
  这一个月来身心的煎熬她扛过来了,只因心里还有一丝希望,希望自己的丈夫得了功名做了官,再接自己重见天日。
  可是如今看来,那根本不可能。
  自己如果自请离去,季远和其他女人恩爱缠绵,那个女人也跟着季远沾光,做了贵妇人。而自己,还在不知哪个苦寒之地服役…只要想到那个画面,李氏就恨得咬牙。
  “万红。”
  季远察觉了她的颤抖,微微蹙眉,“你刚才说什么?”
  他想让她再说一次,当着所有人的面,到时候传出去,也不会有人觉得他为夫不仁,落井下石休糟糠之妻。他可是知道,韩家那位和赵家的婚事,就是因为韩义品行不端,最后被书院除名,取消了科考的资格。
  所以,必须要李氏自愿承担所有污名,他才能正大光明的,继续参加科考。
  李氏原本是极信任他,抱着十二万分的希望,可如今明白自己的处境和未来,再听他说的任何一个字,都是伪装的欺骗和别有居心的算计。
  她暗中咬牙,抬头说道:“我是说,我糊涂犯下这等大罪,你还愿意来看我,我很是感动。但牢狱之灾十六年,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还有阿云和阿松,别让他们被人欺负了去…”
  李氏也算是个聪明人,知道丈夫靠不住,自己又无法脱罪,现在最重要的,便是自己的一双儿女。只要她还是季远的妻,季远就不敢再娶,也就没人抢走或者虐待她的孩子。
  季远万万没想到不过瞬息的功夫,李氏居然就改了口。他怔了怔,抓着她的手力道微重。
  “你…可还有其他话要说?”
  他盯着李氏,目光暗示。
  李氏却恍若未见,“没有。”
  那边刘氏哭过了,也听到了这俩夫妻的对话,她是个沉不住气的,转头便怒道:“不是说好了你自请休离,换我儿前程,哑巴了?快去拿纸笔来…”
  “娘!”
  季远猛然变色,那眼神,恨不能撕碎自己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亲娘。
  但是晚了,所有人都听见了刘氏的话。
  季远为了前程,要抛弃糟糠之妻,而且还要将所有污名全都赖在李氏身上。
  季海沉了脸,对自己这个三弟失望之极。
  **
  县城路远,来回得一上午。
  季菀相信母亲,一定不会让三叔得逞,所以安安分分的在家照顾弟弟妹妹。季容还是个半大孩子,做不到姐姐的淡然处之。
  “姐姐,等奶奶她们回来了,肯定不会与我们善罢甘休的。”
  “放心吧。”
  季菀笑笑,摸摸妹妹的头,“北坡那边的房子也快盖好了,咱们过几日就能搬进新家。住得远了,便也清静了。奶奶又要代三叔照顾三弟和四妹,没那么多时间来找麻烦。”
  季容还有些孩子心性,听说要搬新家,立即便高兴起来。
  “时间不早了,咱们先把饭做好,娘回来就能直接吃了。”
  “好。”
  季容烧火,季菀做饭,季珩就拿着绿豆糕坐在一旁,边吃边烤火。
  “姐姐,煮这么多腊肠做什么?”
  季容看着姐姐多煮了两截腊肠,不由得奇怪。
  “大伯和大伯娘都去了登县,大哥和二弟也去镇里卖吃食,奶奶他们回来肯定要在大伯家吃饭,我多煮点腊肠,给他们送过去。”
  “哦。”
  季容想起奶奶三番两次来家里抢吃食和银子,有点闷闷不乐。
  季菀看出她的心思,笑了笑,“阿容,奶奶总归是长辈,她可以不仁,我们不能不义,否则所有人都会说咱不孝不敬,还会骂娘德行不好。这次咱们把她和三婶子告上了公堂,她也受了教训,娘也撤了诉状,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孰是孰非自然看得分明,咱们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
  “嗯。”季容点头,“我听姐姐的。”
  季珩不懂大人的恩怨,一边吃着早上姐姐做的绿豆糕,一边附和的说:“听二姐的。”
  季容笑着点点他的鼻子,“别吃了,小心吃撑了中午吃不下饭。今天姐姐可是做了腊肠的,还有鸡蛋豆腐和卤猪蹄。哦对了,还有爆炒肥肠。”
  季珩一听还有那么多好吃的,连忙把手里咬了一半的绿豆糕放回盘子里,乖乖的坐在三姐身边,时不时的往灶里扔一个木柴,像是在做什么游戏一样。
  季菀笑道:“当心着些,别把衣服弄脏了,娘刚做好的。”
  “知道。”
  季珩奶声奶气的应了。
  季菀动作快,切菜、炒菜,不到半个时辰就做好了。
  “娘他们应该快回来了,阿容,你把腊肠给大姐他们送过去吧。哦,还有爆炒肥肠,我做了两份,你把大的这份也给他们送过去。”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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